58 一點點酸

宋清漪看到這條微博的時候心緊了一下。

她顫着手點進陳灏的首頁。

陳灏确實很少發微博，但以前還有幾條風景照，大概在她出事之後就删掉了所有微博。

因為有陳铎這個明星哥哥，陳灏的微博也被不少粉絲扒出來點了關注，但畢竟少數，他也沒在節目上露過面，所以粉絲數量只有三萬多。

如今他的微博只有這一條，顯示發表時間是今天的14：47分。

這個數字讓宋清漪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

望着視頻上封面的那張圖片許久，她閉了閉眼睛，終是忍着心裏的不安點了開來。

已經許久沒見奶奶了，甚至連個電話也沒再打過一次。

自從上次和程逸從奶奶家裏出來，她便沒再主動聯系過奶奶。

如今見到，卻還是覺得親切。

好像突然回到了十幾年前的遷宿巷，柳條輕輕垂下來，随風搖擺，三五人成群坐在柳樹下，她總是笑着喊，“阿清寶貝，慢點跑。”

“阿清寶貝，放學了啊。”

“阿清寶貝，今天想吃什麽啊？”

視頻裏的人經過了時光變遷，歲月在她的臉上雕刻下一道道褶皺，她笑起來依舊祥和，那雙渾濁的雙眼含着淚。

她應當是坐在春晨小區家裏的沙發上，後面是那一面照片牆，有她們小時候的獎狀，有她和陳铎大學錄取通知書的複印件，有她們後來旅游時拍的照片，但凡發給陳奶奶的，她都洗了出來，貼在客廳的那面牆上。

她換了一件嶄新的衣服，是宋清漪過年的時候給她買的，當時買了兩身，奶奶過年只穿了一套，說以後有大事的時候再穿另一套。她在沙發上坐的端正，雙手垂在腿上，先露出了個笑容，“大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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爾後她有些局促的問錄制的人，“好了嗎？就這樣？”

陳灏回答：“奶奶，可以了，您說就行。”

陳奶奶點點頭，然後看着鏡頭，又重複了一遍，“大家好。”

“大家可能不認識我是誰，我自我介紹一下吧。我是陳铎的奶奶，宋清漪的……幹奶奶。雖然她有可能不認我了，但我心裏始終都覺得她是我孫女。就算她不認我，我也不怪她，本來就是我錯了啊。”

“關于今年在網上發生的事，我都有看到。我時日無多，很想和你們說說真心話，雖然你們都是陌生人，但我相信有不少人在關注着我孫子陳铎和孫女宋清漪的事情，我作為她們的長輩，本不應該摻和進來。”

說到這，奶奶的淚自然的流了下來。

她擡起袖子去擦，卻突然頓住，陳灏給她遞了一張紙過去，她擦掉眼淚，笑着看向屏幕，“人老了，總是控制不住自己。”

“說到哪裏了？哦，我說我不應該摻和進來的，但我看着他們長大，看他們一起經歷了風風雨雨，最後還做了錯事。我這個人吶，一輩子堂堂正正、清清白白的，和我家老頭子一樣，沒做過什麽惡事。本來都不想說，但我這些日子總也睡不好，總夢到我家老頭子，我想，估計快要去找我家老頭子了。我今年也都快八十歲了，活夠了，要是不知道這些事，估計也沒什麽舍不下的，但我現在知道了，還昧着良心做了錯事，不解決好啊，估計都放不下心離開。”

“哎。廢話多了。我就說點大家想聽的吧。我的孫子陳铎是我一手帶大的，他自小就聰明，長得也好看，鄉親街坊都喜歡他，但他調皮啊，我常常惱了就把他送回他父母那兒，但他父母後來要做生意，顧不上他，他只能在我這兒住着，人家都說隔輩親，我看着他也親，只是太調皮了，常鬧心。”

“阿清是後來才到我們巷子裏來的，不大點兒一個小姑娘，眼睛圓溜溜的，家裏父母對她不好，離婚的時候誰也不想要她，在家裏也吃不上點什麽，那時候家家戶戶都不算窮了，但她就是比同齡人瘦小，營養不良，所以頭發又短又黃，下邊毛毛躁躁的。不愛說話，跟她爺爺一天連五句話都說不了，我喜歡小姑娘啊，那會兒一看見她就喜歡的不行，小姑娘轉着圓溜溜的眼睛，看了這邊又看那邊，給她一顆糖，她都把手背在身後，怯生生的看着你。”

陳奶奶說着笑了一下，“你得把糖硬塞到她手裏，她才會拿着，然後小聲和你說謝謝。”

“我那會兒常逗她，你說什麽呢？大點兒聲，奶奶聽不見。她就會踮起腳尖兒，發現她還夠不到你，她就會扁扁嘴，稍微大點兒聲音和你說，奶奶你彎下腰好不好？聲音軟軟的，像是我小時候吃的麥芽糖，只有那麽一點點，但甜到膩牙。我彎下腰，她就趴在我耳邊低聲說謝謝。”

“阿清沒陳铎聰明，但是人緣好，我們那條小巷子裏更喜歡她，誰都喜歡逗逗弄她。她也不生氣，最初是安安靜靜聽你說，後來會跟你笑。”

她的眼淚掉下來落在褲子上，她用手擦了一把，然後對着鏡頭說：“這身衣服啊，是阿清給我買的。”

“一不注意廢話就又多了。”

“我可以作證，陳铎和宋清漪是一起長大的，從98年就認識了，上的同一個小學、初中、高中、大學，阿清20歲生日那天，兩個人在一起的。”

“《我的理想國》是阿清為了陳铎寫的，這些事情我一直記得。陳铎想當演員，阿清就寫了劇本，然後向導演力薦他當男主角，她在房間裏和導演打電話，那會兒都快哭了，要是沒有當初的宋清漪就沒有如今的陳铎。”

“還有尚研。這個小姑娘也命苦，但不管你怎麽樣，都不是你傷害阿清的理由。你們之間的是是非非我不清楚，我所講的就是我知道的那部分，陳铎、阿清、尚研，三個人關系一直都很好，宋清漪和陳铎是男女朋友關系，但是今年分手，之後就公布了和尚研的戀情。我不懂你們圈子裏的事，但我知道陳铎這麽做不對。”

“第二件事，阿清自小都會寫作文，9歲那年就拿過省裏作文比賽的一等獎，大家可以看看我後面的這堵牆，上面有很多她的獎狀。《我的理想國》是她在好多人家裏寫的，總拿着一個漂亮的畫本子，放學以後寫完作業就開始寫劇本，那會兒我們還都笑她，這劇本是個什麽東西，後來才知道是讓我的孫子閃光的東西。”

“大家說她拿了別人的劇本，有什麽證據嗎？為什麽我的阿清要被你們罵？她自小也是我們放在心上寵大的人，她就算做錯了，還有我們來教，你們為什麽要罵她去死？罵她爸媽去死，她自小爸媽都死了。”

奶奶抹了一把淚，“我知道大家都講證據，但是我沒有。我只能證明那些劇本都是阿清一個字一個字磨出來的，有時候為了寫劇本整夜整夜的不睡覺，我常在半夜醒來的時候發現她屋子裏還亮着燈。”

“我剛知道網上這些事情的時候就想說這些話了，也當着陳铎的面罵過他。現在再說一次吧，我的孫子陳铎出軌了，并且在阿清出事的時候做了縮頭烏龜，沒有擔當，沒有責任，他配不上我的阿清。”

“我不知道阿清那幾個月是怎麽熬過來的，甚至我還腆着這張老臉求阿清不要從曝光陳铎，她答應了。她看在我這個老太婆的面子上沒罵過陳铎一句，我感激她。但我不能這麽欺負她。”

陳奶奶捂着臉，哽咽出聲。

陳灏給她遞了一張紙過去，拍了拍她的背，“奶奶還錄嗎？”

陳奶奶吸了吸鼻子，繼續坐直了身子，陳灏消失在鏡頭裏。

“我也不知道我怎麽把陳铎教成了這個樣子。但我要向阿清道歉，奶奶不該利用你的心軟去逼着你做一些事。你離開奶奶家的時候說，為什麽你不是我親奶奶呢。我的心都快碎了。我是真的難啊。”

“奶奶看着你長大的，早就把你當成了我的親孫女。但我又沒辦法看着陳铎就此失去一切。臨走了，總覺得放心不下你。這事沒跟你說清楚，奶奶心裏難受，但又沒臉見你了，所以就用這樣的方式表達出來了。”

“你是個好姑娘，有才氣，懂事，懂得感恩，但你在社會上總要吃虧。以前大家都想要保護你的赤子之心，沒想到這個社會最生動的一課是你一直以來最親近的人給你上的。”

“奶奶知道你辛苦了，也不奢求你的原諒。”

“阿研的事奶奶不清楚，我也不說是誰對誰錯，男女之間那點兒事，我活了大半輩子，早就見慣了。你們的愛情我也不懂，但我知道一點，陳铎和尚研最對不起的必然是把她們當做好友的阿清。”

“她替你們受了所有委屈，你們不配。”

“我也就說這麽多。人老了，說話也混亂，大家也将就聽。以後啊，別再說我家阿清是三兒了，也別說那些東西是她拿別人的，還有什麽她年輕就寫不出那麽好的作品，你只看到她得到的榮光，沒能看見她背後的辛酸。”

“作為一個老人家，希望大家年輕的時候都活的體面一點。人活這一輩子啊，知心朋友很少，能陪你走很多年的朋友更是少之又少，要記得珍惜，知道感恩。”

“灏灏啊，關掉吧。”陳奶奶朝着陳灏揮手，然後拿着紙巾繼續擦淚。

視頻戛然而止，微博自動播放和陳铎相關的視頻，是他和尚研的綜藝片段，混剪的，宋清漪退出視頻。

這段視頻近十分鐘，奶奶的語速不疾不徐，只是人老了，說話有時候颠三倒四，但該說的都說了。

宋清漪在中途暫停了幾次，斷斷續續看完的。

看着看着就和陳奶奶一樣，總忍不住哭。

她又點開陳灏微博評論，第一條便是陳灏自己發的：奶奶已于今天上午10點去世，這段視頻是她在去世前叮囑我要在這個時間點發出來的，視頻內容一切屬實，希望大家理性看待。

宋清漪的手機頓時滑落在地上，砰的發出一聲響。

她又急忙蹲下去找手機，坐在地毯上靠在沙發邊，立馬給陳灏打電話。

電話響了三聲，陳灏那邊終于接起。

她聽到電話那頭嘈雜的聲音，還夾雜着哭喊，陳灏啞着聲音喊，“姐。”

宋清漪的聲音微顫，“你微博上說的……是……是真的嗎？”

陳灏頓了一下，哽咽道：“是。”

“奶奶她……”宋清漪沒說出口的話被陳灏接了過去，“奶奶走了，今天上午10點，視頻是她讓我在那個點發的。”

“兩個月前奶奶就查出了胃癌。”

宋清漪握着手機沒說話。

陳灏哭着喊她，“姐，你還能來看她嗎？”

作者有話要說：  寫的我差點哭了。

眼淚不值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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