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神鏡之謎（2）

洛曉風自然也明白了這其中的來龍去脈，她本就是個極重義氣的人，此時一拍桌子，立刻起身：“掌門師兄，我明白啦，不就是把雙劍送往昆侖山麽，該怎麽做，你吩咐吧。我洛曉風以命擔保，此事絕不走漏風聲。”

蘇逸風知道她的性子，點點頭，便直接道：“原本我是計劃讓阮師弟、尹師兄和陸兄弟一同護送雙劍分別前往少林和昆侖，不過此次比武大會，我又發現了些後起之秀。”言罷，他目光望向離沐天。

離沐天此時已回到雲雪晴身後站定，在進入這個大殿後，他一直處于心情激蕩震撼的情緒下，又有哪個少年人不希望自己得到重用呢。

蘇逸風停了一會，繼續道，“我與尹師兄和蒼松長老商議了一個方案，大家兵分兩路，分別行走南北兩條路線，北邊一路由尹師兄帶領阮師弟和曉風，護送焚陽劍往昆侖山而行，漠北一代江湖人士衆多，因而這一路也最為兇險，行至長安城中自會有昆侖分舵的弟子接應你們。”

言罷，他轉頭看向尹情俠，“尹師兄，這一路辛苦你了。”

尹情俠冰雕般冷酷的臉依舊沒有一絲表情，只是鄭重而簡練地道了兩個字，“放心。”

蘇逸風點點頭，他知道像尹情俠這樣的鐵骨男兒，一字千金。

輕輕抿了口茶，他又望向雲雪晴和離沐天，道：“雪晴，你和小天、小言由陸兄弟帶領，攜帶月禦劍南下前往嵩山少林寺，到時自有寺中僧人接待，将月禦劍交給心燈方丈後，你們便北上至長安去尋昆侖分舵的弟子，倘若得知那時尹師兄一行人已安然前往昆侖山，你們便可歸來，倘若他們路上遇到麻煩，你們便協助他們一道上昆侖山。”

雲雪晴仔細聽着蘇逸風的每一個字，似乎平日裏修行練武都不曾這般用心過，直到他說完，才認真點點頭，“掌門師兄放心，我記住了。”

同樣震驚地聽着這項艱巨任務的離沐天忽然道，“掌門師伯。”

“哦？”其實自從數月前離沐天入門，蘇逸風便注意到他眼中那不一樣的光芒，那不是一個尋常江湖弟子或黎民百姓的光芒，而是一種透着睿智與靈慧的目光，因而他當時便下定決心将離沐天收入門中。而這次比武大會後，離沐天憑着非凡的資質與刻苦的修煉終于再次讓蘇逸風證實了自己看人沒有錯。

此時，離沐天不由得疑惑，“掌門師伯，既然昆侖派的陸師兄是專為雙劍而來，那又為何不是安排他跟随尹師伯護送焚陽直接返回昆侖？而是跟着我們前往少林？”

蘇逸風那始終如一泓平湖般波瀾不驚的雙眸閃過一絲笑意，不過只是轉瞬即逝，“小天，看來你已看出這其中的蹊跷。陸兄弟是昆侖派掌門玄蒼真人的得意弟子，這幾年來在江湖中闖下不小的威望，他此番歷盡千山萬水來到長白，難免有人猜測他的行蹤。倘若一旦有人得知他此行目的，勢必沿北上昆侖之路追蹤雙劍，如今我讓他南下往少林，正好可以起到迷惑人心之用。”

他言罷，無論離沐天，還是雲雪晴、洛曉風，都驚訝得說不出一個字，這番運籌帷幄的缜密心思，絕非尋常人可有。

此後蘇逸風又安排了些詳細計劃，這一次議事足有大半日，從議事廳出來時，天色已微微漸暗，昏暗的天幕下又飄落下零零散散的雪花，冬季最冷的日子已然過去，中原已是春暖花開時，只有這關外長白山上的雪還沒有融化。

洛曉風和尹情俠被安排準備下山相關事宜去了。雲雪晴站在議事廳大殿之外，望向天邊那無盡的飛雪，不由得心中感慨萬千。回首望向那恢弘威武的大殿，此時心中想着的卻是殿中的那個人。

Advertisement

在她的記憶裏，蘇逸風似乎只下山過一次，大概有三年之久，她不知那一次下山他經歷過什麽，只記得似乎從山下回來，他就長大了，不再和師弟師妹們搶東西吃，也很少和大家說笑打鬧，從那一次回來，他就漸漸有了一個統治者的風範。

這，該當是恩師他老人家欣慰的吧。

可她心中有時會想，這一條早已被師長們安排好了的路，他走在上面，會開心麽？倘若開心，為何又會在無數個雪夜月落時，看到他眉間閃現的那一絲落寞與惆悵？與其困在這萬年冰封的雪山之上，他是否也會憶起那段曾經策馬萬裏馳騁江湖的歲月，只是那個時候，伴在他身邊的人，不是她。

身後不知何時，已被披上一件黑色的鬥篷，她轉過頭，是離沐天沉靜如水的目光。

“師傅......”

“小天......”斂了斂身上的鬥篷，雲雪晴知道，離沐天這個弟子，真的很貼心。

輕輕嘆了口氣，雖然她知道按照天池派的門規，弟子遲早是要下山歷練，只是她沒有想到，當真的被安排下山的時候，竟然是那樣措手不及。不由得再次回頭望向那關閉了大門的大殿，心中念着的依然是裏面的那個人。

“小天，你說我們這一次下山，要多久才會回來？”

離沐天想了想，道，“此去少林、長安，縱然我們腳程比尋常不會武功的人要快，少說也要數月之久，一來一回讓若沒有什麽事情耽擱的話，最少也要一年半載了。”

“一年半載......”雲雪晴嘆息，不由得緩緩坐在大殿屋檐下的石階上。

“師傅是不是舍不得掌門師伯？”離沐天在她身邊坐下，一眼看穿。

她沒有說話，卻幽幽輕嘆，知道此行至少一年半載，甚至可能數年之久，如果可以，她現在就想去問掌門師兄，她可不可以不去。她不要什麽名震天下，不要成為什麽劍仙，只要伴着他，就這麽一生一世仰望他。

可是轉念一想，他們是修仙的門派，與尋常武林門派不同。已蘇逸風的修為，倘若有一日真的修煉成仙，飛升而去，長生不老，到時候年華不再的她又如何能伴他左右？想到此，她知道自己還是得修仙，還是得歷練，唯有自己強大了，才有可能站在他的身畔。

她想過他們之間的一萬種結局，可是從未想過，這一次下山歸來，或許自己早已長大，早已離開懵懂的年華，早已失卻那份純真無暇，甚至心裏的人也早已不再是他。

像是看懂她心中所想似的，離沐天沉默半晌，忽然道，“師傅，等我們完成的雙劍的任務，我陪你回山上來見掌門師伯，然後我們就呆在山上，再也不離開了，如何？”

雲雪晴望着他堅定的目光，心中被一層無形的暖意漸漸浸染。

其實，男人可以很細心，只要他願意。

離沐天仰起頭，仰望天邊的朔月，他心中又何嘗不想再見一見山下蒼桦村的那個身影？那個叫做安瑤的女子，早已在他心裏紮下了根。然而他亦知道，這一去，不是何時才會回頭，只怕到時早已物是人非。

“下山之前，我們再去看看逸清吧。”雲雪晴忽然提議。

“好！”離沐天立刻答應，關于蘇逸清，關于天池派的那個秘密，他還沒有弄清，現下他唯一知道的是，蘇逸清這個可憐的少年仍舊一個人孤獨地呆在後山，無人問津。倘若可能，他甚至希望帶他下山，然而作為一名勢單力薄的小弟子，他有着太多想要保護卻力不從心的人，現今唯一能做的就是期盼在他們都離開的日子，那個少年不會太寂寞。

因為三日後便要下山，這三天中還要準備許多下山之事，因而兩人約定去看蘇逸清的日子便在第二天入夜時分，夜幕微降，雲雪晴與離沐天相約後山，憑着輕功飛落過那片陡峭的雪嶺山崖，在那開滿荼蘼花的小木屋前停住腳步。

初春時分天氣漸暖，許多紅色的荼蘼已被擺放在外，映襯在清冷的月夜下，顯得有幾分妖異的凄美。小木屋的燈亮着，可見主人并沒有休息，于是他們大步走上前，便要敲門。

突然間，就在他們的手即将碰到那扇木門時，從裏面傳出一聲低喝，“什麽人？！”那聲音低沉中帶着威嚴，絕對不是蘇逸清的聲音。

屋子裏還有其他人？！雲雪晴吃了一驚，不由得望了離沐天一眼，然而還來不及說話，只聽砰的一聲，木門從裏面推開，緊跟着一道夾雜着白光的黑影驟然已至面前。

“小心！”她反應也不慢，天池派弟子自幼被教導劍不離手，因而即使是看望朋友，也随身帶劍，此時見勢不妙，她手忙腳亂地揮起一掌将離沐天震退幾步之外，剛好閃開對面的攻擊，自己則揮劍迎上對面的敵人。

也是由于距離遠了的緣故，離沐天借着蒼涼的月色一下子看清，從屋內飛出的人赫然竟是跟在安瑤身邊的神秘男子胡不歸！

他，怎麽會出現在後山蘇逸清住的地方？！

那麽安瑤呢？又是否在附近？

他一時間腦子裏想不了太多，他只知道，這個叫做胡不歸的男子，搶了他最愛的女人。幾乎是本能地，他長劍刷地拔出，飛快加入戰團，與雲雪晴一左一右，夾攻胡不歸。

與此同時，聞聲從屋中走出的蘇逸清也站在門口，定定地看着三人相鬥，清澈的目光卻沒有一絲表情。

然而，盡管兩人作為最正宗的天池一脈弟子，合力與胡不歸相鬥，卻還差了幾分火候，并且那胡不歸似乎也并沒使出全力，幾招過後，将兩人震退開數步，自己也站定身形。

此時誰都沒有說話，雲雪晴作為一名自小受到極好訓練的天池弟子，此時的她只是定定地望着這位不速之客，心中并無畏懼。

離沐天則心中充溢着憤怒與疑惑，一時間也說不出話來。

唯有胡不歸，似乎并不太注意雲雪晴這個天池派弟子，反倒是不斷地上下打量着離沐天，片刻，竟長嘆一聲，一字字道：“離、沐、天，千年時光如白駒過隙，不想你竟落魄至斯。”

“你，你說什麽？！”離沐天一怔，完全不明白胡不歸所言，卻看到他眼中流露的是難以言喻的扼腕與惋惜。

那是一種英雄相惜的慨嘆。

然而下一刻，胡不歸卻像是當雲雪晴和離沐天兩人完全不存在一樣，轉身走到蘇逸清身邊，一改出手時的霸道淩厲，輕輕道，“我先走了，改日再來找你，快進去吧，免得受涼。”

言罷，竟完全不理會雲雪晴與離沐天，而是飛身便向遠處林中掠去。

離沐天一下子回過神來，拔劍便追，空中又是幾聲金鐵交鳴，胡不歸身法極快，閃得幾閃便甩開離沐天，消失不見了。

與此同時，雲雪晴也奔至近前，“小天，別追了！”僅僅是幾個回合的交手，她已看出，這神秘男子的功夫遠在自己二人之上。

離沐天收劍回來，帶着半是不甘半是無奈的表情迎上雲雪晴。

“他是誰？怎麽會知道你的名字？”雲雪晴不由得問。

離沐天懊惱地搖搖頭，嘆道：“師傅，實不相瞞，他是附近一帶的游俠，我在上山之前曾與他有些過節，只是剛才他說的那句話卻不明白。”他在心裏盤算了好幾回，終究沒能拉下面子來說“他是搶了我心上人的情敵”。只不過，适才胡不歸說的那句話他真的一點也不懂。

千年時光、落魄致斯......

雲雪晴也來不及多問，只是迎上蘇逸清，進了屋內。

燈影月下，她終于還是不情願地說出他們即将下山的事，明顯看到蘇逸清的眼中流露出讓人心疼的落寞，那種清冷而無奈的眼神，與他的兄長蘇逸風還真有些相似。

“要不了幾個月我們就會回來的。”為今之計，她也只有這樣安慰他，盡管她自己都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回來。

然而只要讓他知道自己的朋友們很快就會歸來，日子便會過得有希望，所謂等待就是這樣一種帶着希望的精神支柱，直到時間久到早已忘了在等着誰。

說過下山的事，離沐天才将心底的疑惑問出，“剛才那個黑衣人是誰？”

提到那黑衣人，出乎意料地蘇逸清眼中也閃過一絲茫然，搖了搖頭，“你們來之前，他也剛來不久，他自稱名叫胡不歸，是附近一帶的游俠，幾次潛入長白山後山采藥，見我一人獨居在此，便前來結交。”

言罷，他停了停，輕嘆，“想必，那也是個孤單的人吧。”

“他沒有傷害你便好。”雲雪晴心中微微放松，想了想，問，“這件事需要告訴掌門師兄麽？”

蘇逸清似乎是想了想，緩緩搖頭，“不必，他似乎并無惡意。”

雲雪晴點頭，然而離沐天心中的謎團卻一直不曾消除，憑直覺他可以感覺到，胡不歸來到這裏絕不僅僅是因為好奇而去結交蘇逸清，這其中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況且這四周并無安瑤的身影，只是他一人前來，那麽行蹤就更加可疑。

三人秉燭夜談，直到東方漸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