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夜魅狐影（3）

胡不歸的身影，冷清淩厲地站着，不動不語。

“是你？！”離沐天鎮定下來，走上前幾步，他想象過胡不歸是這一代的神秘劍客，是安瑤早就瞞着自己的相好，甚至是其他門派來到天池派的奸細，但是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他竟是這附近的狐妖！那麽，黑水村滅門之事是否也是他一手策劃？

雲雪晴也震驚不已，世間存有妖魔之事她自小就聽前輩們講起，只是那時的她還一度以為妖魔不過是些被賦予靈力的野獸，如今卻第一次親眼所見狐妖幻化成人，一時說不出話來。

胡不歸的目光清冷如同這朔方的寒月，将面前四人一一掃視了一遍，最後停留在離沐天身上，一字字道，“我是這一帶的狐妖之王，胡不歸。”

離沐天咬緊牙關，此時早已忘了驚恐，充盈在心中的只有無窮無盡的恨。

“黑水村的百餘條人命，可是你害死的？”

“不錯。”胡不歸平淡如水地道出這兩個字，就好像家常便飯一樣尋常。

“為…什…麽”離沐天努力控制着自己因激動而微微顫抖的聲音。

胡不歸只是淡淡地掃過他一眼，一字字道，“十六年前，我族與天池派大戰，寡不敵衆，我父母身受重傷，被天池派投入鎮妖塔內十餘年之久，一朝得出，功力盡失尚未恢複之際，來此療傷避敵，你黑水村人卻乘人之危，将我父母置于死地。只恨我當時被天池派所傷，無力報仇。如今我傷勢将愈，靈力恢複，此仇焉能不報？！”

“什麽？！”離沐天一驚，回味了幾遍胡不歸的話，卻依稀想起前兩年，似乎聽村中的長輩說起關于獵殺狐貍之事，只是那時未曾留意，也不曉得詳情罷了。

與此同時，雲雪晴也隐約憶起似乎曾聽們中的前輩說起十幾年前的剿滅狐妖之事，只是那次行動似乎并不十分順利，據說還有許多狐妖帶傷逃走，況且天池派前輩降妖除魔的事比比皆是，那次剿滅狐妖并不算什麽大事，後來也就無人再提。

衆人尚自被胡不歸所言震撼時，陸潇青已正色道，“妖魔傷人無數，殘害百姓，降妖除魔本就是修仙者替天行道的分內之事，當年天池派前輩若知留下你這禍患，你豈非早已死無葬身之地？！如今你不知悔改，卻再度殺傷人命！留你不得！”

“呵……留我不得？”胡不歸一聲輕笑，緩緩道：“小道士，那要看你有沒有這個實力了。”

他言罷，雙袖一揮，霎時間林間的枯枝全都揚起，夾雜着勁風，向四人襲來。陸潇青立刻淩空劃下劍陣，阻擋胡不歸的招式，與此同時，離沐天與雲雪晴雙劍已出，兩人一左一右形成夾擊之勢，攻向胡不歸。陌言亦長槍在手，沖鋒在前。

離沐天曾與胡不歸交手過幾次，然而還是難以摸清胡不歸的實力，似乎他每一次出手都未曾出盡全力，這一次也不例外，他與四人始終保持着勢均力敵的情形下，也不向前進攻一步，四人想要将他打敗也幾乎是全無可能。

忽明忽暗的月色下，五人纏鬥在一處，難解難分，一時間如風卷殘雲，然而，胡不歸畢竟是修煉高深的狐妖，陸潇青等人與其纏鬥已久，不由得漸感不支，陌言、雲雪晴、離沐天功力略低的更是被迫得險象環生，但見慘淡月光下，胡不歸雙袖驟起，如同利刃般的勁風撲面而來，陸潇青拼死抵擋，突然間，一道粉紅色光芒破空而來，在胡不歸與四人之間形成一道屏障，化解開招式，四人站定時，卻見那粉色光芒落下處，前方又多了一人，站在胡不歸身旁，正是消失不見的安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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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沐天定定地看着她，目光帶着無盡的複雜。

然而，就是這冷峻淩厲如同寒火的雙眸，讓安瑤怔怔地望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沒有一個人的目光能夠同時流露出寒與火的光芒，但是離沐天能，那冰冷徹骨卻帶着熾熱恨意的目光，讓人仿佛身體掉進了千年冰窟，心卻經受萬載焚燒。

半晌，安瑤終于還是輕輕開口：“小天，你們走吧。”

離沐天非但不走，反而上前兩步，“告訴我，為什麽？！”

“小天。”安瑤終于輕輕嘆了口氣，緩緩道：“因為，我也是狐妖。”

“什麽？！！”

她此言一出，不僅是離沐天，連同雲雪晴、陸潇青、陌言都大吃一驚，誰也想不到，離沐天上山之前相戀的女子，竟然是狐妖。

像是為了向他證明一般，安瑤在說完那句話時，輕輕一揮衣袖，身後赫然現出一條雪白的狐尾，不過只是一閃即逝，随即又恢複了人的模樣。

“你，你......”離沐天一時說不出話來，雖然他入天池派時間并不算長，但此前即使作為一個尋常百姓，也知道妖魔為惡，神仙為善，此刻他甚至情願接受安瑤在感情上背叛了自己，也不願接受她竟然是狐妖的事實。

安瑤輕輕搖了搖頭，“你們都走吧。”

陸潇青畢竟是經驗豐富些，此時也最為理智，“既然這位姑娘是小天的舊識，那麽血洗黑水村一事，可否給個說法？”

安瑤半是無奈半是懊悔地搖了搖頭，“神仙妖魔皆為衆生，胡不歸一族在多年前也不曾害人性命，卻仍舊遭到天池派與黑水村的滅族，我曾勸阻他放下仇恨，最終還是未能如願。不過我二人以性命擔保，絕不會再傷害這裏的一人一命。至于小天......”

她說到此，幽幽嘆了口氣，“我欠你的，唯有來世再還了。”

來世再還？離沐天冷笑，如今他孑然一身兩袖清風，不信天不信地不信命，更不信前世今生。

“你對他究竟......”他的注意力終于又回到兩人的感情上來，他不得不相信，卻又不願意相信，妖與人的不同會成為阻礙他們相愛的絆腳石，倘若如此，當初即使他不知道她的身份，那麽她為什麽又選擇和他在一起。

安瑤微微垂下眼簾，緩緩道，“我心系于你的時候，已經過去了，縱使你沒有入天池派，我們也不可能在一起了，我知你此次入關辦事，盼你這次離開，不要再找我了。”

離沐天冷笑，聽她說這幾句話的時候，他能夠感覺到自己的手不由自主地握起雙拳，微微顫抖，那是一種怎樣撕心裂肺肝腸寸斷的恨，讓他幾乎窒息。

“就因為他？這個比我厲害的狐妖？！”離沐天冷笑着，手中的劍暗暗擡起，“我便跟他拼了，再厲害也不過是只妖精！”話音未落，他手中長劍驟出，直取胡不歸。

“小天且慢！”陸潇青連忙阻止，一番交手他亦知道，已方四人之力，斷然不是胡不歸的對手，何況此時又多了個安瑤。

然而，他一言未能喝止住離沐天，反倒是安瑤輕輕一掠，擋在胡不歸與離沐天之前，化解開招式。

“小天，我早知你必不會這般離去，倘若有言，明日白天在我家一聚，你我之間也算把話說清。”她似乎是費了很大力氣才說出這番話，到最後聲音已帶着哽咽，全然不似僞裝，言罷也不再管他們幾人如何，而是飛身一掠，身影消失在林中。

見她已離開，陸潇青回過頭來，目不轉睛地盯向胡不歸，“适才那位姑娘所言你們不會再傷人命之事，可當真？”

胡不歸略帶幾分不屑地冷冷掃過幾人一眼，“我大仇已報，自是攜美人歸隐山林，不問世事，不過，倘若你們這些所謂的正道人士糾纏不休的話......”

他并沒有說下去，不過意思已很明顯，雖然嘴上很不饒人，不過也算是承諾了不再殺生。

忽然間，雲雪晴腦海中閃現出一件事，立刻問道，“你為什麽去找逸清？”

“逸清？”胡不歸揚眉反問，似乎對這個名字不是很熟悉，片刻才道，“你們後山那個少年麽？我只是偶然見他獨居于此，與我倒是同樣孤苦無依，是以心生相惜之意罷了，我絕不會害他。”

雲雪晴點點頭，雖然知道妖邪的話決不可相信，然而不知為何，當看到這些話從胡不歸口中說出時，就好像中了狐妖的魅惑之術一樣，不由得不去相信，盡管她知道此刻的胡不歸沒有施展任何法術，甚至倘若不知他是狐妖的話，自己反倒會認為這是一個正氣凜然的男子。

陸潇青畢竟心思缜密，一番言語和功夫的較量，早已使他知己知彼，此時朗聲道，“既然如此，那麽我們先行告辭，請不要忘記所言承諾。”言罷他轉身便走，雲雪晴和陌言知道這種場合下，本沒多少自己說話的份，于是只好轉身跟上，走在最後的離沐天憤憤地看了一眼胡不歸，也快步走出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