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古道數歸鴉（1）

夜寂無聲,秋風疊起的城牆上,雲雪晴凝望遠處卿岚影消失的地方，此時那裏是一望無盡的黑暗。

“等到天明，我們就去少林吧。”

離沐天點頭，與她并肩而立，“雖然天山派的人暫時退去，可難保不會卷土重來,天一亮我們就動身，免得夜長夢多。”

兩人商議既定，就在這城頭之上相互依偎着小睡了一陣,天邊微微見白之時,便整裝待發。

少林寺位于嵩陽書院附近的少室山，從洛陽到少室山的路程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只是這一路都是無盡的古道荒煙,官道上連行人也見不着一個。兩人策馬不疾不徐地行着，小心謹慎，然而到了黃昏，卻還是出現了敵情。

前方不遠處影影綽綽的一批人馬逐漸近了，各個穿着天山弟子的标準裝束，奇怪的是，他們不像是從後方追來，卻像是早就埋伏在前方了的。

離沐天第一個勒馬站定，定睛望去，對面領頭的那人赫然竟是數天前早已被陸潇青設計引開了的天山大弟子袁千葉。

“雲姑娘，離少俠，我們又見面了。”袁千葉微微一笑，橫刀立馬，傲然立于山丘。

雲雪晴下意識地望了望離沐天身後背着的月禦，這一戰，又是在所難免了。

離沐天卻不由得擡頭仰望天空，有些刺目的夕陽将金色的光芒灑向大地，這一次怎麽就沒有那個藍衣白衫的絕美公子卿岚影前來化險為夷了呢。這兩天來，他自己也不知為何，時常會想起卿岚影，總覺得這個人，像是從天上來的，卻又似乎在哪裏見過，上一次他出現，是他們遇到危險，這一次，危險就在眼前，離沐天仰望天空，卻不見那驚才豔絕的身影。

危險，需要自己面對，困境，需要自己解決，這蕭蕭葉落的半城煙沙中，唯有拼力一搏。

江山策馬，彤染雲紗，滴血成畫，何處歸家？

就在這荒涼古道間漫天的沙塵就要将一切刀光劍影埋葬的時候，遠處傳來陣陣低沉、悲憫，同時讓人聞之心中頓時平靜的佛號。那踏着暮雲而來的，正是一衆少林武僧，個個少林弟子手持禪杖，身披袈裟，口宣佛號，向這邊大步而來。

天邊那一束金光像是最美的神聖光芒，雲雪晴一下子覺得心中的石頭落了地。盡管天山派作為修仙名門，依舊是不敢與這武林泰鬥的少林相抗，幾乎是不戰而退，潰不成軍。

當這一衆少林武僧來到面前時，雲雪晴看到那帶頭僧人身邊，站着一個扛着長槍的少年身影，赫然正是陌言。

“小言！”雲雪晴連忙沖上去，甚至忘了向少林僧人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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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姐，小天哥......”不知是夕陽的光芒太刺眼，還是這秋風吹亂的沙迷了眼，陌言伸手在雙眼上揉了揉，才向雲雪晴和離沐天招呼，神情間卻沒有往日乍見同門的欣喜。

“多謝大師出手相助！”離沐天雙手合十，向着那領隊武僧施禮道謝。

那領隊武僧也很年輕，當下合掌還禮，“兩位施主一路辛苦了，方丈已在寺內恭候多日，特派我等前來沿路接應。”

雲雪晴點點頭，出家人不善多言，于是便跟着衆僧一路往少林而行，陌言依舊一反常态地默默走在最後，話也不多說一句。

“小言，你們什麽時候到的少林？陸大哥呢？”許是在這衆位淡薄的僧人中放不開說笑，雲雪晴想到此，便去問陌言。

“唔，陸大哥他......師姐我們先回寺裏吧，你們趕了一天路也累了。”陌言言罷又不知不覺地退到隊伍最後。

雲雪晴點點頭，心中雖然奇怪，也沒多想，便與離沐天一道跟着衆僧返回少林。

晨鐘暮鼓，佛度人天。

入夜時分，雲雪晴、離沐天、陌言三人在佛堂中見了方丈，少林方丈心燈禪師古稀之齡，須發花白，慈眉善目，雙眼炯炯有神，此時他端立于佛龛之前，接待這三位來自遠方的客人。

“阿彌陀佛，三位施主一路辛苦，月禦一事貴派蘇掌門已與老衲議定，事關黎民蒼生，我等定保存月禦不為奸人所得，直到貴派尋到雙劍開啓之法，再來将劍取走。”

“大師心系蒼生，請受我等天池弟子一拜。”雲雪晴說着，三人便跪在那蒲團上，向着心燈大師和身後那佛龛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起身之後，離沐天終于問出忍了一路的話，“方丈大師，不知我們那一位同伴陸潇青大哥身在何處？”

“阿彌陀佛，唉......”心燈方丈口念佛號，卻轉頭看了看陌言，重重長嘆一聲，“陌言小施主，請去取來吧。”

陌言點點頭，一言不發，沮喪地走進這間佛堂旁的偏殿，片刻後出來，雙手托着一柄長劍。

那是一柄普通的長劍，并非神兵利器，此時那長劍并未入鞘，而是就這麽靜靜地躺在陌言的手上，寒光懾人的劍身染上了些許殷紅的血跡，早已幹涸，卻依舊觸目驚心。

雲雪晴感覺腦中嗡的一聲，心底像是被什麽一震，幾乎連站也站不穩，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那是陸潇青的佩劍。

“陸大哥的劍？！”離沐天也驚得一下子抓起劍柄，陌言依舊垂着頭，一言不發，臉上卻似有幹涸的淚痕。

“大師，小言，這是怎麽回事？！”雲雪晴抓住那劍，連連詢問。

陌言咬着嘴唇，沉默了一會，才緩緩道出起因。

“那日你們走後，我與陸大哥引開袁千葉那一群敵人，打打走走到了第二日，那些天山弟子卻越來越多，甚至連什麽玄羽法王也出動了......”

“玄羽法王？！”離沐天與雲雪晴對望一眼，想那玄羽法王苗一刀從少林之東與陸潇青、陌言戰鬥後，又一路追到洛陽，這份極快的輕功當真令人驚駭。

陌言揉了揉眼，接着道，“陸大哥看我們距離少林已經不遠，就讓我先去少林搬救兵，我一路奔到這裏，方丈大師便立刻差寺裏的武僧師傅跟我去尋陸大哥，可是才過了半天的功夫，就不見陸大哥的蹤影，甚至那些天山弟子都沒了音訊。”

“後來呢？”雲雪晴睜大了雙眼，緊張極了。

“嗚......後來寺裏又派出許多師傅，将這方圓百裏都查遍了，直到第二日晚上，才在一處城牆根下找到陸大哥這把帶血的長劍，嗚嗚......陸大哥會不會兇多吉少了啊，我不應該把他自己留下的。”

“阿彌陀佛，吉人自有天相，依老衲看來，陸道長或許能夠逃過此劫。”心燈禪師安慰衆人，“這些日來，寺中弟子仍舊加緊尋找，老衲亦率領全寺僧人在誦經祈願，願佛祖保佑陸道長平安。”

“師姐，嗚......”陌言畢竟年紀還小，又經歷了這前所未有的生離死別，當下大哭起來。

雲雪晴輕輕撫着他的發絲，心中也自動容，可是如今，她是門中師姐和師傅，她必須堅強，盡管自己也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姑娘。

寺中僧人還在尋找陸潇青的蹤跡，次日一早，卻是雲雪晴等三人将月禦正式交付少林寺之時。這是個并不算十分隆重的儀式，畢竟這絕世神兵的下落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盡管少林作為武林泰鬥，月禦在此，也沒人敢打它的主意。

次日清晨，大雄寶殿中，方丈心燈禪師居中而立，身邊少數長老和弟子分立兩側。雲雪晴作為天池派此來的輩分最高弟子，雙手将月禦高舉過頭頂，在蒲團上跪倒。身後陌言與離沐天也按照排行輩分依次下跪，虔誠而肅穆。

方丈心燈禪師雙手接過月禦，自有身邊弟子捧來專門放置月禦的錦盒劍匣，劍藏匣中，光亦玲珑，一行僧人緩緩走到佛像之側，随着幾聲機關轉動的輕響，那佛像之下竟露出一個暗格，心燈方丈親手将那錦盒劍匣放入暗格之中，再關閉機關。而後一行人再次禮佛叩拜，儀式才算完成。

應少林寺衆位大師邀請，雲雪晴等人在寺中僧房住下，便于休息的同時與寺中僧人一同尋找陸潇青，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然而，日子一天天過去，卻再也沒有陸潇青的消息，這一日，三人随着僧人再次去尋找陸潇青無果後歸來，本已到了傍晚時分，陌言随僧人一同用齋飯去了，心中抑郁加上疲累，雲雪晴與離沐天二人也沒有心思吃飯，便沿着少室山的小徑往山門這邊打算慢慢走回寺中。

這裏是少林寺面向黎民百姓開的一道正門，少林雖為中華武林第一名門，然同時也是佛門聖地，千百年來香火不斷，前來燒香拜佛的善男信女絡繹不絕，因而這前山通常都是佛門大開，自有接客僧來接引前來禮佛的百姓。

雲雪晴與離沐天便沿着這山前之路的石階一步步走上來，此時已近黃昏，山路無人，只有秋風蕭瑟，落葉飛旋。

作者有話要說：嗯……陸大哥這裏，留個懸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