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一蓑煙雨（2）

這本是一座尋常富貴人家的山莊，現下已高朋滿座，迎八方客，風無痕在天山弟子的簇擁下緩緩走上大堂，雲雪晴赫然看到,在他身後的劍臺上,穩穩放着一把火光四溢的長劍,正是焚陽。

與此同時，風無痕的身後，緩緩走上幾個人，她只遠遠瞧上了一眼,便知此處已是天山高手雲集。

天山派大弟子袁千葉、火雲護法金無邪、玄羽護法苗一刀、毒影護法阿瑪蘿。

環顧四周,這裏只有這一衆天山高手,并無離沐天的影子，她暗暗嘆了口氣，将手裏的帽子戴在頭上，同時将帽檐上的白紗放下，既然離沐天不在這裏,那麽她唯一要做的就是避免讓那一群天山高手認出自己。

正中央，天山掌門風無痕已開始說話，她百無聊賴地倚着樹幹，既然這裏沒有離沐天的消息，那麽就連這轟動一時的試劍大會也變得索然無味。

風無痕的聲音還是斷斷續續傳入耳畔。

“今日試劍大會，關于焚陽劍之事，要向各位武林同道通禀，千年之前天界法寶昆侖鏡散落人間，致使六界平衡不複，天下大亂，唯有以陰陽雙劍為引，尋回昆侖鏡，方複太平。如今，我天山派代表江湖同道感謝天池派各位劍仙歷經三載，鑄陰陽雙劍，以破妖魔之亂，尋昆侖鏡歸還上仙。”

他頓了頓，又道：“如今，風某不才，已參悟焚陽劍操縱之法，只待雙劍合璧，尋回昆侖鏡，還我江湖千秋太平。”

雲雪晴斷斷續續地聽着，心想果然就算再奸邪的惡人說起話來都是冠冕堂皇，那焚陽劍明明是天山派從天池派手中奪走的，這會卻說得像是替天行道一般。至于用雙劍來尋找昆侖鏡，就算真能實現，天山派與妖魔有染早已是人盡皆知的事，還會真的将昆侖鏡送還天庭？不過是妖言惑衆罷了。

心中暗暗想着，風無痕的聲音又遠遠傳來。

“至于焚陽劍的開啓，氣勢驚人，只怕會傷及衆生，更何況此劍唯有在下的妹婿一人方能駕馭，妹婿如今并不在此，就不以劍氣驚擾大家了，且讓我等天山弟子攜劍請大家觀摩一番。”

圍聚的江湖客見不能親眼見證焚陽劍出鞘的氣魄，不免惋惜，不過既然還能近距離參觀一番，倒也聊勝于無。

袁千葉手捧焚陽，緩緩從臺階上走下，名動江湖的焚陽劍此時就如同一件沉睡多年的古董一般，靜靜躺在他手裏，依次從江湖豪客面前經過，場上頓時一片驚嘆之聲，贊不絕口。

不由得有人低嘆，風無痕也相當托大，竟敢讓門人拿着焚陽劍給大家近距離觀看，就不怕有人出手搶奪麽？然而，真正熟悉風無痕與他身後這三位護法的人均知，放眼這江湖，只怕沒有人能從他們眼皮底下奪走焚陽，哪怕天池派掌門蘇逸風在場，也未必做得到。

果然，一衆昆侖弟子此刻只能眼睜睜看着袁千葉捧着焚陽從面前緩緩走過，有些弟子心中壓不下怒氣，已暗暗握拳，卻終究理智戰勝沖動，知道此刻出手，絕無勝算。

衆人議論紛紛之際，雲雪晴怔怔地看着焚陽從自己面前經過，心中想的卻是另外一件事，适才風無痕言，此劍唯有他的妹婿能夠駕馭，那麽結合之前聽聞宋千山言天山派掌門風無痕的妹妹将要出嫁，那麽他口中那唯一能夠駕馭焚陽的人想必就是這位準妹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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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何，她心中泛起一陣強烈的不安，總覺得風無痕口中的這位妹婿，與離沐天有關。

她思緒紛亂，也無心去欣賞那焚陽劍，一時間神游四海。

突然間，只聽“铮”的一聲破空鳴響，她猛然擡頭，卻見憑空飛出一條鎖鏈，穩穩纏住焚陽，向上甩去，袁千葉左手捂着右手手腕，跌倒在地，腕間流血不止，像是已被什麽暗器所傷。

變故在一剎那驟生，她仰頭向上看時，只見那鎖鏈已纏着焚陽淩空越過院落，鎖鏈的另一端，一個素白長衫的男子正向遠處飛掠，速度太快的緣故，她看不清那人的相貌，看衣着與身法，倒有幾分像是昆侖弟子。

然而，天山派這一群高手又豈是擺設？那白衣男子即将掠過院落時，掌門風無痕飛身而起，左掌呈刀，淩空去斬那纏着焚陽的鎖鏈，右掌如風，電光石火間便向那白衣男子當胸掃去。

這一切不過眨眼間，雲雪晴的心已提到嗓子，卻還來不及做出什麽反應，身邊一衆昆侖弟子也剛剛唰地拔出長劍。

只聽當的一聲，是那鎖鏈攜着焚陽的落地之聲，那精鋼打造的鎖鏈，竟被風無痕淩空一掌劈斷，跌落在地。與此同時，風無痕那雄渾有力的一掌已至白衣男子胸前，白衣男子并不敢接，而是靈巧地一個空中翻躍，堪堪避開，卻也沒能飛掠出院子，落在庭院一角。

一時間，場中大亂，無數人紛紛擁上前，企圖去撿地上的焚陽，昆侖派弟子亦全數沖上，圍住風無痕，阻止他繼續追蹤那白衣男子。然而，他們到底還是低估了天山派的實力，那焚陽早已被火雲護法金無邪搶在手裏，其餘天山弟子也從四面八方湧上，與昆侖派大戰。

雲雪晴見到幾名天山弟子向自己襲來，也難怪，誰讓自己混跡在昆侖派的隊伍中，慌亂中她拔劍抵擋，劍風蕩起帽上垂下的白紗，她真切地看見先前那白衣男子的身影從自己面前飛掠而過，似乎還回了下頭。

只是她來不及細看，身邊的戰況已越來越複雜，許多原本只是看熱鬧的江湖客也被卷入其中，一時難解難分。

兩名昆侖弟子搶到近前，替她擋開幾個天山弟子的攻擊，她趁機閃到一棵高大的樹下，擡眼望去，卻見先前那白衣男子的身影從遠處掠過，向着院外飛去了。

突然，啪的一聲，她吓了一跳，定睛看時，只見一枚銀镖穩穩地插在自己身旁的樹幹上，回過神來才意識到是那白衣男子所發，再擡頭看時，已找不見他的身影。

她心下疑惑，以那白衣男子的身手，想要趁亂投擲飛镖暗算自己，絕無失手可能，而這一枚飛镖明顯是沖着她而來，卻又不知為何定在偏離幾分的樹幹上。想到此，她不由得伸手去拔那飛镖。

飛镖呈梭形，像是昆侖派的獨門暗器，插入樹幹很深，單是這手功力她就打心底暗暗佩服，她費了幾次力，終于将那飛镖拔出，看到镖身之上，赫然刻着一個小字：柳。

柳？！

結合那白衣男子的昆侖派身法，再加上這個字，她腦海中驀然閃過一個名字：柳寒夜！

難道真的是他？！她唯一清楚的是，适才自己面上白紗被風吹起時，他顯然看到了自己的臉，那麽這一枚銀镖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他是在向她表明身份，确切的說，是打個招呼。那麽，他一定是柳寒夜！只是她想不通，當年在順天府外一戰重傷的柳寒夜，為何會出現在此？甚至連昆侖弟子都未必曉得他的身份！

還來不及細想，她已感覺到身後一只手抓住自己的手臂，向後扯退數步，回頭看時，卻是宋千山。

“雲姑娘，你快走吧，這裏危險！”宋千山的聲音中帶着焦急。

“我……”她想說大敵當前，自己怎麽能臨陣退縮，卻被宋千山又搶了話頭。

“雲姑娘，快走！你要是出了危險，我們昆侖派沒法和蘇掌門交代！”宋千山平日裏說說笑笑，該正經的時候說話卻半點也不容置疑。

她亦知道這其中的關系，見他如此言，當下也只好點了點頭，趁着沒人注意自己，悄悄溜走。

反正這裏已經沒有離沐天，那麽留在此也再沒任何意義。

她回到客棧，心中卻更加忐忑不安，風無痕的準妹婿、離沐天、柳寒夜，這些名字在腦海中一一閃過，直到天色昏暗，終于按捺不住，只身來到昆侖弟子投宿的客棧尋找宋千山。

她來到這裏時，夜幕才剛剛降臨，卻見昆侖弟子們個個收拾行裝，神色匆匆，還有人向老板付賬結了房錢。

好不容易找到宋千山，詢問緣由，宋千山将随身行囊一把甩在肩上，看着同門還在準備，于是将她拉到一個無人的角落。

“有師弟密報，我派的師兄們在鄱陽湖将大量天山弟子包圍，雙方僵持不下，風無痕得了消息，明日一早将帶人前往鄱陽湖解救他的門人。而我們今晚連夜動身，争取趕在風無痕之前到達鄱陽湖。”

“你們圍住了天山派的人？”雲雪晴吃驚。

“不錯，便是陸潇青師兄帶領的弟子，與天山派在鄱陽湖一帶周旋。”宋千山匆匆說着，末了還加上一句，“聽說被圍住的是風無痕的妹妹，怪不得他這麽着急去救援呢。”

“風無痕的妹妹……”她不由得沉吟，既然風無痕的妹妹在鄱陽湖一帶，那麽，他那位準妹婿想必也在吧，雖然她心底并不相信那位準妹婿會與離沐天有關。

宋千山點頭，“雲姑娘要不要跟我們同行？不過，我們的行程會很快，路上大概會比較辛苦。”

她飛快地在腦海裏盤算了下，無論昆侖派還是天山派，都是要往鄱陽湖去會和的，那麽跟誰走都一樣，不過倘若暗中跟蹤天山派，或許會得出一些有關離沐天的消息，想到此，下定決心，“多謝宋道長，只是我功力低微，怕趕不上各位道長的腳程，反而成了累贅，我自己慢慢過去就好。”

“對了……”差點讓天山派與昆侖派的行程擾得忘了先前的事，她一下子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今日試圖奪回焚陽劍的那位高手，可是貴派中人？”

見她問及此，宋千山也皺眉撓了撓頭，“那位高人的出現，我們也十分意外，看功夫像是昆侖一脈，有些師兄說，那位高人可能是離開師門多年的柳寒夜柳師兄，只是當時匆忙，我沒來得及看清。”

她聞言點了點頭，心中更加認定想必那就是柳寒夜了。

宋千山又叮囑了許多諸如路上要小心之類的話，讓她覺得昆侖派的道長并不像傳聞中那般高高在上難以接近。

作者有話要說：柳寒夜：悄悄地我走了，正如我悄悄地來，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把焚陽。

離沐天：風無痕那二貨的妹妹要成親了？我咋沒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