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茶韻隐玄機

作為原天池派弟子，如今天山派的乘龍快婿，有着這一特殊身份的離沐天自然而然擔任了前往少林寺向天池派下戰書的任務。出來接應的是尹情俠、陸潇青等幾位首要弟子，便是天池派也僅有少數人知曉離沐天投敵實乃計謀,大多數還是将他當做一個正常的叛徒。

雲雪晴躲在內室,等着大戰之事談論完畢,離沐天獨自下山時，才悄悄追上去，有些話,她還是想單獨與她說。

“師傅。”感覺到身後的腳步聲，離沐天停步，如今的他們,絲毫不像師徒,倒像一對顧盼流離的小兒女。

“小天……”不知為何，本就不算伶牙俐齒的她，近來每每見到離沐天,便更加覺得不知該說什麽,許是分別的太久了，有種相顧無言的感慨。

“師傅，你可好麽？三日後就要開戰了。”他嘆息，忠義在前，一切的兒女情長都顯得那麽蒼白無力。

她點頭，“我知道，尹師兄，他……”

“可是尹師伯有什麽吩咐？”他聰明如斯，卻理不清這段才下眉頭卻上心頭的情。

“尹師兄吩咐，大戰之前，要你拿回真正的昭月珠，這是最後的期限了。”她盡量使自己的語氣聽上去鄭重，這是除了兒女情長以外的“正事”。

“這麽快……”他沉吟，片刻朗然行了一禮，“師傅放心，我想辦法。”

她嗯了一聲，盡管從他微蹙的雙眉之中看到為難的神情一閃而過。她承認自己有時候敏感得有些神經質，有時候又神經大條地看不清自己的心。

“師傅，那……我走了。”離沐天再次行了個禮，然後告辭離去。

她茫然站在原地，望着他清冷如夜的背影漸漸消失在慘淡的月色中，原來他，對自己已沒什麽話說了麽。不知從何時期，她覺得他，離自己越來越遠了。

戰争一觸即發，數百年來唯一敢挑釁少林寺的也就只有天山派了。天池、昆侖兩派在少林寺的主持下，加入戰團。佛門以慈悲為懷，少林弟子雖不殺生，然論起功夫來，卻早已穩坐江湖泰鬥之位。天池派由尹情俠帶領、昆侖派由陸潇青帶領，一同與天山弟子在少室山上燃起戰火。

雲雪晴作為門中排行在後的弟子，又是女子，尹情俠并未給她安排什麽具體任務，因而也與陌言兩人守在山門，樂得清閑。遠處，阮羁涯與洛曉風并肩作戰，誰都知道，洛曉風中意阮羁涯已久，然而性情剛烈耿直的她，與阮羁涯的相處方式始終如同兄弟，有時候不免讓人着急，可轉念一想，每一對相愛的人都有他們不同的相處方式，或許他們樂在其中也不無可能。

雲雪晴望着，想着，不由得出神。

另一側，是章淵與林雅聯手合鬥天山火雲護法金無邪，金無邪為天山派數一數二的人物，除了掌門風無痕，便再沒人是他對手，不過此刻章淵與林雅雙劍合璧，使出一套完美劍法，一時倒也不至于落敗。雲雪晴默默地看着，有些時候，她很羨慕這位林師姐。一如她的名字，林雅，她就如同一個溫文爾雅的鄰家姐妹，不張揚，不驚豔，永遠都那樣低調安暖，溫婉賢淑，任誰看了也想不到這是一個江湖俠女，只會覺得是位溫柔善良的小家碧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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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章淵，想必是美滿的、溫馨的。像她這樣的女子，容易知足，也就容易幸福。

只有她雲雪晴，不知足，不甘心，只要一個人在角落望着別人都雙宿雙飛，曾經，在遇到離沐天以前，她以為自己傾慕的是蘇逸風，那是一種為了喜歡而成的喜歡，事到如今，她才明白，讓自己放不下的，唯有那個叫做離沐天的冷冽男子。

擡眼望去，是漫山遍野的天山弟子，那最高的山坡上，是袖手指揮的幾位門中首腦。就在那裏，離沐天一襲墨色長袍，遠遠地站着，單手環在風陵的腰間。距離太遠，她看不清他們的神情，可不用想也曉得，那想必是十分美滿幸福的。驀然間，她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麽刺痛了，明知那是逢場作戲，卻可笑自己入戲太深。有種迫切的感覺想要結束這場戲，回到現實中來，讓離沐天回到身邊。

沒錯，是該結束這場戲了，只要昭月珠到手，離沐天随時可以攜焚陽歸來。她心中盤算着，這兩日只要有機會與他接觸，必須要問他拿來昭月珠了。

一整天的大戰結束，她的任務不過是與陌言守住山門要道，倒也還算輕松。夜幕時分，偃旗息鼓，天池、昆侖、少林三大派的弟子們各自回房歇下，養精蓄銳以備第二日的戰鬥。因她今日本就沒耗費什麽體力，看着時間尚早，也睡不着，索性在寺中走走逛逛。

住進少林寺的日子裏，伴着寧靜悠遠的晨鐘暮鼓，她的心也變得寧靜平和了許多，甚至連上面一再催促的昭月珠，她心裏都不那麽急了，盡管任務還是要按時完成。

月上中天，她不知不覺中轉到本門男弟子們暫住的僧房，各間房中早已熄了燭火，唯有那盡頭的西廂，窗明如晝，屋檐下，站着一個一身翠色長衫的男子，背對着她，仰望天幕的月色，清雅蕭瑟。

蒼惠長老弟子，葉淩煙。

她微微垂下頭，說實話她不太喜歡葉淩煙，無關立場，也無關斷袖，她只是覺得葉淩煙這個人，鋒芒畢露，自傲張揚，他總是用潇灑自如的姿态，将別人貶低得一無是處，讓人吃了虧都反應不過來，她覺得，他遲早有一天會聰明反被聰明誤。

不過不喜歡歸不喜歡，他畢竟是自己的師兄，遇到了自然要打個招呼的，于是她走上前，微微行了個禮，叫了聲：“葉師兄。”

前面的人回頭，依舊是手搖羽扇的悠哉模樣，文雅一笑，“原來是雲師妹，夜半無眠，不如同飲一杯茶可好？”言罷，他轉身回房。

她猶疑了一下，既然葉淩煙有着通敵反叛、觊觎月禦的嫌疑，那麽不妨随他進房，順便看看是否有可疑之物。想到此，她大步跟進房內。

葉淩煙的房間一如他的人，整潔雅致，幾乎還是原來僧房的模樣，絲毫不像有人住過的樣子，除了桌案上剛沏好的一壺清茶，茶香袅袅，沁人心脾。趁着葉淩煙斟茶的功夫，她快速地環視了一眼整個屋子，看不出絲毫端倪，唯有床上的竹枕邊，放着一本輕薄書冊，剛好打開了翻到某一頁，窗外的風，吹得紙張輕響。

“師兄，這是什麽？”她裝作若無其事地走上前，将那本書拿在手裏，那書的封面上沒有字，剛剛打開的這一頁，她寥寥看了數眼，記載的似乎與神兵利器相關。

“那上面記載了當今江湖的一些絕世神兵。”葉淩煙一手端着茶壺，并不回頭，卻淡淡道。

“絕世神兵？”她訝異，既然這書冊上記載了當今江湖的絕世神兵，那一定有舉世聞名的焚陽和月禦了，她想着，同時飛快地浏覽這書冊原本翻開的那一頁，卻意外的發現，這一頁講述的并非焚陽月禦，卻也是天池派的一把神兵，叫做寒影劍。

寒影劍！她都快忘了師門這把劍的名字。

她如果沒記錯，這該是一對雙劍，是曾經蒼松長老親手鑄造的神兵，比焚陽月禦還早了數十年，後來傳入尹情俠手中，只是在數年之前，天山派攻上長白山頂時，也就是離陽珠和昭月珠被奪走、前掌門身亡、蘇逸清被關入後山的那一次，尹情俠為護師友，寒影劍亦被天山派火雲護法金無邪奪走。尹情俠一生愛劍如命，将這對寒影劍視為知己，更視此番敗落為奇恥大辱，心心念念定要将那恩師所賜寒影劍奪回。

不過這都是些陳年舊事了，如今寒影劍依然在火雲護法金無邪的手中，尹情俠也依然在籌劃奪回寶劍，是以向蘇掌門頻頻請命外出，不過她雲雪晴與這位尹師兄并不算熟，平時也不便多打聽他的事，若非此番在這書冊上看到寒影劍的名字，她都早已忘在腦後。

“葉師兄，這書你是哪裏弄來的？”她心中好奇。

“不過前晚夜入嵩陽書院順了本出來而已。”葉淩煙說得輕描淡寫，就好像是去吃了頓家常便飯而已。

她大吃一驚，他們來少林才不過幾日，葉淩煙以堂堂天池派劍仙的身份，竟然夜入嵩陽書院偷書，這比那一晚自己攀上書院牆壁偷看天山掌門與蒙面人談話還要丢人，不過她不确定葉淩煙所說的“前晚”，究竟是蒙面人來襲、月禦險些被奪的那一晚？還是她同樣夜探嵩陽書院、看到天山掌門風無痕與蒙面人談話的那一晚？不過她此刻心中奇怪的是，葉淩煙的武器素來只是羽扇，從來不見他對刀劍有過一絲興趣，卻不知為何要費這般周折盜取跟寒影劍有關的書籍，她随手再一番，不覺大嘆這少林寺中負責記載江湖轶事的僧人當真是消息靈通，連這寒影劍于何年何月被金無邪所多，又于何年何月被帶至何處都一清二楚。當然，不只寒影劍，她翻到後面，包括焚陽月禦，以及其他門派的神兵利器一一記載詳細。

她放下書冊，默默地端起茶杯，雖然不知葉淩煙此舉何意，但唯一肯定的是，對于門中這幾把神兵利器，他密切關注的背後，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彼此沉默片刻，葉淩煙忽然問：“雲師妹，你那弟子離開很久了吧？”

她嗯了一聲，心想葉淩煙并不知曉離沐天赴天山派只是做卧底的事，再他們看來，離沐天只是真的投靠了天山派而已，因而她怕漏了陷，也不敢多言。

“莫要再去找他了。”半晌，葉淩煙輕輕道出這麽一句。

她一驚擡眸，他竟然知道自己暗地裏去找過他，那麽是不是也知道更多的事？

葉淩煙只是輕輕将茶杯放下，輕嘆，“飛蛾撲火，也不過一場當時華麗，繁華謝後，不留一絲痕跡。”

她茫然看着他，她從來不知道，潇灑如葉淩煙，竟有朝一日也能說出這般落寞寂寥之言，這言語的背後，究竟是怎樣的心境！

作者有話要說：雲雪晴：尹師兄越來越擔大任了，大有占據掌門師兄位置的趨勢啊。

尹情俠：我不是故意的……蘇掌門，你快回來~~我一人承受不來~~~你快回來~~~生命因你而精彩~~~~

安瑤：我默默地打個醬油就走，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洛曉風：姓離的，你若安好，便是晴天霹靂！姓阮的，待我長發及腰，裝鬼吓你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