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前塵恩怨（2）

陌言醒來之後發現天還未亮,卻不見了師姐，床鋪也整理得像早已起床,心中覺得蹊跷,便一路尋來，一下子被這杳無人煙的街頭打鬥聲吸引了目光。

袁千葉雙手抱臂，微微蹙眉，原本再有幾招就可以拿下雲雪晴,卻偏巧在這關頭陌言殺了出來,當年護送月禦前往少林時,他便與陌言交過幾次手，那時的陌言功夫稀松平常,而如今卻大不一樣了，雖然人沒長大幾歲,功夫卻突飛猛進。

看着袁千葉斜眉冷目地盯着自己,陌言毫不客氣地瞪了回去,還加上句,“你們這些天山派的雜種，敢欺負我師姐是找死！”言罷手中長槍招式密如急雨。

袁千葉也不回話,只是好整以暇地觀戰,陌言的功夫與雲雪晴不相上下，按理說一同收拾了這兩個人并非難事，只是耗費些功夫罷了，擡頭望了一眼天空，已有些蒙蒙亮意。

遠處，一抹紅雲飄然而過，來到近前站定，卻是風陵。袁千葉錯愕，“師妹，你怎麽來了？”

風陵望了望前方打鬥的衆人，又看了看袁千葉，臉上神色一時變得複雜，終于道：“師兄，今天要啓程了，金護法擔心節外生枝，讓我來叫你回去。”

袁千葉沉吟了一聲，朗然一笑，“師妹，待我收拾了這對男女，替你報了仇，我們這便去會和金護法。”言罷他做了個手勢，手下的天山高手攻擊如疾風驟雨般，愈加猛烈。

雲雪晴與陌言對望一眼，知道這場戰鬥已到了緊要時刻，多年并肩作戰已讓他們有了他人難以比拟的默契，即便一個眼神便知對方的心意，陌言點點頭，知道師姐的意思是尋隙遁走。

可是四周的刀光劍影密不透風，猶如一道織成天幕的法障。忽然間，一抹泛着淡藍幽光的流雲般的色彩淩空而入，雲雪晴驚了一驚，擡頭望去，不見天幕，只見刀鋒，如流雲暮雨般的刀鋒傾瀉而下，一時間刺得她睜不開眼，待到定神退後看時，卻見身旁不知不覺多了個人，一襲杏黃色長衫，身材颀長俊逸，手中還拎着一把薄得幾乎透明的彎刀，刀尖點點鮮血滴落，對面的地上已橫七豎八躺了幾個天山高手。

她驚得後退了一步，上下打量了好幾番，才确定來者竟是自從當年長安一瞥，便再也不曾見過的赤焰青天幫幫主顧雲然。

顧雲然孤身一人，拎着染血的流雲刀，許是剛剛一番出手動了真氣，此時微微輕咳着，黎明的風吹動他單薄的衣衫，很有種弱不禁風的蒼涼。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單薄的男子，拎着薄如蟬翼、輕若塵埃的刀，只要他站在那，就沒有人敢上前一步。

一時間場面陷入僵局，倒是顧雲然冷冷掃過袁千葉一眼，淡淡地道：“一群大男人欺負一個弱女子和一個孩子，也不怕江湖人恥笑？”

袁千葉果然面上有些挂不住了，當下咬了咬牙，“顧雲然，你身為赤焰青天幫幫主，與我天山派結盟多年，卻無故叛變，難道你又不怕江湖人恥笑麽？！”

“呵，叛變？赤焰青天幫本就是江湖中一個獨立幫派，從不附屬于誰，只憑道義，又何來叛變一說？”

“你！！那麽你無故退婚，損了天山派的威名，又作何解釋？”袁千葉本就不擅唇槍舌劍，這回抓住了一點把柄也不肯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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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婚……咳……咳……”顧雲然像是忽然想起什麽似的，緩緩擡眸，去看了一眼他自打現身就不曾正眼瞧過的風陵。

風陵此時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尴尬至極。

雲雪晴察言觀色，又想起數年前所見顧雲然與風陵間的只言片語，心中此時已了然，這兩人之間，想必并不簡單。

顧雲然凝眸看向風陵，望了一會，那眼中帶着幾分冷笑、幾分疏狂、幾分清高，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情愫。

半晌，他如同閑話家常般地輕輕道出一句話，“離夫人別來無恙，看來并未因在下的退婚而污了名譽，相反換人如衣，春風得意。”

他竟然不叫她風陵，而是叫她離夫人！這稱謂一出口，不僅風陵面色呆了呆，就連雲雪晴也不由得投去驚異的目光。

離夫人，怎麽聽都覺得別扭的三個字。

他這番話委實不似道賀，反帶了些許譏诮諷刺，風陵定定地望着他，呆了半晌，面上已泫然若泣。

“顧雲然，今日你我相見一次，不知将來何時才會再見，不妨你我便将話說清楚，亦不須回避外人，你退了我的婚在先，我與離沐天訂婚在後，我風陵自始至終從沒有任何對不起你！”

“呵……”顧雲然還刀入鞘，輕輕冷笑，“賢伉俪二人想必等我退婚等了很久吧。”

他此言一出，風陵更是驚得後退一步，“你，你這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離夫人，他日若見令兄，替我問聲好，就說顧雲然的流雲刀随時等他。”他像是不願糾纏般，說着便要轉身離去。

“站住！”風陵立刻跑上前，阻住他的腳步，“顧雲然，今日若不把話說清楚，你別想就這樣離開！”

顧雲然輕輕嘆了口氣，“縱然離少俠不在此處，離夫人你這樣攔住陌生男子，只怕也大大不妥吧。”

風陵一下子驚住了，後退幾步，難以置信地緩緩搖頭，淚光在眼眶中打轉，“陌生人，你竟然當我是陌生人……我們，我們苦苦支撐了那麽多歲月，卻到頭來終究是個陌生人……”

她緩了緩，開始整理思緒，她堂堂天山派大小姐，還從來不曾像此刻這般狼狽，這般不顧形象地站在大街上非要和一個男人講道理。

“顧雲然，你一直以為我背叛了你，對麽？我風陵從來不曾負你，至于我哥哥是否真的殺害了嫂子和令尊，我從不知情，更不懂你們那些權利和詭計。而你，你卻為此卧薪嘗膽數年，嫂子和令尊不在的那一年，你就開始策劃了今天的一切吧？可那時你卻還對我溫情如初，不過是為了讓我哥哥麻痹大意。只可惜這一切我直到後來才知道。”

顧雲然只是定定地看着她，既不點頭，亦不否認。

“那年長安一戰，你一舉倒戈，打了我們個措手不及，同時，你昭告江湖，退了我的婚，我才知道原來這一切都是你謀劃好的，我不過是你的一個棋子罷了。那時我已認識了天哥，但此前我卻只當他是朋友，從未有過非分之想，我以為自己遲早是要做你顧雲然的妻子的，可是，可是……”

“我知道你走了，不會回來娶我了，那時正值我哥哥對天哥嚴刑拷問，逼問焚陽劍的駕馭方法，因他曾救過我一命，我才在哥哥面前說盡好話免他一死。至于後來，我費盡心機為他療傷，卻是因為當年你病重，又受了妖邪所傷，我也曾每日照顧你你，我只想看看，同樣的事情，我做給別人，你會生氣麽？會憤怒麽？會回來指責我麽？可事實上，你什麽也沒做，你根本就不想再見我了。”

她言罷，未及顧雲然說話，袁千葉已道：“師妹，回去吧，若是讓外人知道了，到小天那裏說三道四就不好了。”說着他望了一眼雲雪晴和陌言。

風陵似乎這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态，當下咬着嘴唇不做聲，袁千葉扯了扯她的衣袖，轉身便走，身後，顧雲然悠然一笑，随口道了聲，“袁少俠保重，離夫人保重。”

她望着顧雲然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心中飛快地整理着思緒，似乎是多年前赤焰青天幫還由顧雲然的父親做幫主時，便與天山派結下同盟，雙方聯姻，顧雲然的姐姐嫁與天山掌門風無痕，風無痕的妹妹風陵亦與顧雲然訂下婚約。

等到顧雲然的姐姐出嫁後，或許是由于一些江湖陰謀或名利地位，使得風無痕暗害了顧雲然之父，又将自己的妻子連累致死，只是當時此時被隐瞞下來，是以天山派認為，顧雲然不知道父親和姐姐的真實死因。

只是他們錯了，新接任赤焰青天幫幫主的顧雲然暗中已查的其中原委，只因當時赤焰青天幫實力尚弱，不足以與天山派正面沖突，是以卧薪嘗膽數年，與風陵亦如從前，養精蓄銳等到那一年長安大戰，便一舉反目，脫離天山派的掌控，走上為老幫主複仇之路，同時也退了與風陵的婚約。

正思索着，忽然感到衣角被陌言拉了拉，她回過神時，正見顧雲然就站在面前，而且似乎還喚了她幾聲。

“雲姑娘，陌少俠，我要尋地方吃些東西，歇息半日，你們同我一起麽？”

她一錯愕，幾乎是不假思索地點了點頭，等看着面前那穿着一襲杏黃色長衫的身影大步走開時，才反應過來，為什麽要聽從他的意思？剛才明明風陵是說天山派要今日啓程，那麽自己本該與陌言一同追蹤天山派的，為何又要聽從顧雲然的而留下來？

她百思不得其解，顧雲然身上就是有着這樣一種氣勢，他的一言一行都讓人難以違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