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寒影絕唱
次日戰場,白草荒蕪,寒煙凄迷。
雲雪晴仗劍,定定地站着,沒有哪一處戰場比這裏更蒼涼,混跡在戰亂的人群中,他尋找着那個一襲黑袍的身影,她知道,他一定會出現。
許是太專注的緣故,以至于她并沒有注意就在後方不遠的山丘之頂,一道炫目的光芒劃破了天空,不只是她,混戰中這數不盡的人們都不曾留意,除了尹情俠。
那道炫紫的光芒太唯美,卻太微弱,像是流星般轉瞬即逝,施放最後的光華。
尹情俠一躍而起,抛開面前的敵人,拼命向那山丘飛掠而去,因為,那是寒影劍的光芒。
金無邪就在這戰場,寒影劍的光芒卻來自遠處的山丘,他的心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不知為何他甚至隐隐希望,那寒影劍依舊佩戴在金無邪身上,一輩子也回不來。
遠山,丘陵,荒煙,古道。葉淩煙來到這裏的時候,早已耗盡了所有力氣,鮮血順着沙丘緩緩流下,還未等幹涸,已滲進沙土裏,他将那對寒影劍雙雙插入山丘之上的沙土裏,然後将最後一分功力注入劍中,劍身剎那間綻放無盡的光華,盡管那光芒傳到戰場已很微弱。
當尹情俠來到這裏的時候,看到的只有一地幹涸的血,直插在沙石裏的長劍,以及倚劍而坐的葉淩煙,雙目緊閉,一身青衫早已沒有哪一處不曾沾染鮮血。
他驚了,自十七歲起縱橫江湖,如今已十餘載光景,即使再緊要的生死關頭,他都不曾這般驚駭過,可如今,看到這樣的葉淩煙,他真的駭然了,有一種像是把心髒從身體裏生生剝離的感覺。
幾乎是不受控制地本能沖上前,抱起那浸染在鮮血裏的身子,他大叫:“淩煙!”
除了極其特殊的有限幾次,他幾乎從未叫過他淩煙,一直都是叫着葉師弟。此刻,抱着懷裏的人,他忽然有一種錯覺,什麽師門,什麽昆侖鏡,什麽寒影劍,一切都再無瓜葛,煙消雲散。
他擡掌,在葉淩煙心口輕輕運起功力,一絲溫熱氤氲而過,懷裏的人似乎有了微弱的氣息,衣襟中卻露出布帛的一角,他順勢将那布帛抽出,看到那是兩張寫滿了字的絹帛。一張墨跡,一張血跡,那墨跡是阮羁涯的筆體,記載了月禦修煉之術的最後一部分。那血跡卻是葉淩煙蘸着鮮血用手寫成的,他匆匆掃過,卻有一種想立刻拔出寒影劍,插入自己心口的沖動。
原來,那用葉淩煙自己的鮮血記載的,便是他自從被當做叛徒,颠沛流離至今的經過,雖然寥寥數筆,卻一目了然。
那時酒泉之外,天池派內奸隐現,衆弟子被派往與天山派周旋,大戰數日,門中弟子皆被沖散,葉淩煙與阮羁涯、洛曉楓、林雅一同護送重傷的章淵逃入山洞休息。
當時,章淵傷勢嚴重,林雅在洞內照顧他,洛曉楓也受了些傷,在洞口處睡着了,葉淩煙與阮羁涯便輪流守在洞外。
葉淩煙見附近并非荒蕪之地,便提出采些止血的草藥替章淵療傷,他雖不專精醫術,不過作為天池弟子,尋常的療傷人人都懂些,于是不多時,他便帶回草藥,還尋了個破舊瓷碗,燃起火堆煎藥。
一番周折總算将藥熬上,連日打鬥與奔波,體質本也不算強盛的他亦很累了,當時本想叫洛曉楓來幫忙盯着藥,可見她仍睡着,又不好叫醒她,阮羁涯又忙着在附近巡邏,于是只好自己靠在山石上,盯着火堆上的藥碗,不覺眼皮開始打架。
他直到後來才想起,自己支撐不住終于睡去的前一刻,餘光掃到的是阮羁涯從身側走來的身影,同時聞到一種類似迷香之類的古怪氣味,随後,便什麽也不知道了。
再後來不知過了多久,是阮羁涯将他叫醒,醒來發現藥已經熬好,便端進去遞給了林雅,再後來又是連日混戰,直到那一天——
戰火彌漫了整個荒原,林雅、洛曉楓、阮羁涯早已被沖散,當他帶着一身傷沖進那幾乎坍塌的山洞找到章淵時,那倚着石壁而坐的人早已重傷不治,奄奄一息。
“章師兄,我背你走!”他大驚之下,便要背起章淵,渾然忘了自己傷勢已然不輕。
章淵費力地搖了搖手,掙紮半晌才勉力說出幾個字,“我……走不了了,你快走吧,別管我了。”
“不行!”葉淩煙不容分說,便要帶章淵離開。突然間,身後一陣勁風呼嘯,像是有什麽暗器由洞口激射而來,他不及躲閃,本能地揮起羽扇一擋,豈料那暗器勁道極大,他受傷之後力氣偏弱,這一下沒能擋住,章淵手疾眼快,雙手抓着他肩膀飛快地将他推開,那暗器震斷了他一根扇骨,而後正插在章淵的心口。
“師兄!”他大驚。
而此刻他已看清,那插在章淵心口的暗器,是一柄天池派的銀柄飛刀。
“師兄……”他連忙去看章淵的傷勢,此刻外面火勢更大了。
“快……走……”章淵緩緩揮了揮手,只說了兩個字,手便從空中無聲落下,氣絕身亡。
他心中震撼無比,不忍讓章淵葬身火海,然而此刻火勢加劇,同樣重傷的他別說将章淵帶走,便是自身也在劫難逃。然而,他終究不是別人,而是葉淩煙,是在危急關頭扔能保持冷靜頭腦的葉淩煙。他知道,章淵死在自己門派中人之手,插在他胸口的銀柄飛刀便是最好的證據,然而适才那飛刀勁道十足,将自己的一根扇骨也已定在這石壁縫隙中,為保不受牽連,他便去拔那扇骨,無論如何不能讓自己的痕跡留在這裏。
然而料想不到的事,他傷了元氣,那扇骨又插入石壁極深,運了幾次功力硬是拔不出那扇骨,此刻火勢更為兇猛,此處再也耽擱不得,他長嘆了口氣,跪倒在章淵屍身面前,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然後轉身奔出山洞。
幾天之後,他傷勢恢複了些許,再次來到這山洞企圖取回扇骨時,不料卻遇上了蘇逸風、尹情俠和雲雪晴一行人,更讓他驚異的是,章淵胸口插着的銀柄飛刀已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自己原先插在石壁中的那枚扇骨。
果真是中暗算了,怎奈此刻解釋不得,所以他當時第一時間便是飛身逃走,以待日後親手抓出兇手,為章淵報仇。這便是當時他甩開尹情俠等人,獨自消失的緣由。而此後,便是獨闖天山大營、獨鬥阮羁涯了。
尹情俠将那一份墨書一份血書小心收好,藏入懷中,持續緩緩輸入功力。
致命傷是心口那一掌,天池派的內功,震斷了心脈,而能夠使出這雄渾無匹一掌的,在有嫌疑的弟子中,也只有阮羁涯了。
正思索着,懷中的人微微動了一下,卻沒能睜開眼。
“淩煙!”他幾乎是意識混沌的叫出這兩個字,多年來的征戰江湖,原本以為自己的心已麻木,如今卻是前所未有的心痛。
懷裏的人似乎微微動了動,将頭略略向他靠得近了些,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尹情俠此時也顧不得什麽江湖名聲,顫抖着手抓住他的手,輕輕貼在自己心口,然後,感受着懷裏的人身子漸漸變冷。
“淩煙,你的清白,我懂。你的心意,我亦懂。”
這一刻,他覺得什麽師門,什麽江湖,一切都不重要了,那拼了性命奪回的寒影劍,仿佛深深刺入他的心裏。
寒影劍,是葉淩煙最後一個心願吧,只因那是他尹情俠的心願。葉淩煙的心意,他一直都懂,只是他給不了。而如今,他不用再給了,卻也覺得自己什麽都沒有了,哪怕是眼前的戰場全軍覆沒,也跟他尹情俠再無一絲一毫關系。
血色的風,依舊凜冽如同穿越萬古。雲雪晴仗劍而立,面前并肩站着的,是一男一女兩人。離沐天與風陵。
離沐天一襲黑袍,風陵一身素白,那樣執手而立的感覺,默契得猶如多年的夫妻。
她承認,她的心再一次疼了。因為眼前的男子,眼神明顯冰冷得不同從前。即使是再無瓜葛的分道揚镳時,他還會溫言恬淡地讓她保重,他的目光也不曾如此決絕,而今,仿佛一切都變了。
終是戰場相見,她早該知道有這一天,面前男子手中的焚陽劍散發出灼熱的火光,而這火光在她看來,卻冷徹骨髓。
她亦緩緩擡起劍,劃下幕天席地的光,就如同祭奠那太遙遠的歲月。
他手中的焚陽燃起焚天滅地的火光,仿佛把那些再也回不去的過往燃盡,那時,他還無恨,她亦無邪。
如今的她,依然笑得無邪,只是那笑中,多了一分宿命的無奈,“小天,此時此景,你心中可還念有一份舊情?”
她覺得自己已經卑微到難以言喻的地步了,倘若對方不給她一個明明确确的答複,她是不會善罷甘休的,甚至給了她明确的答複,每隔一段日子,還需要再确認一遍,斷絕自己的幻想。
她自來就是這樣的人,表面雲淡風輕實則糾結萬分。
對面的男子口中緩緩吐出幾個字,接踵而來的是幕天席地的劍光。
“離沐天,早已無情。”
一切就這樣吧,說與不說又能改變什麽?看到她的瞬間,他就覺得心累了,此生他的江湖,只有劍,沒有情。
作者有話要說:蘇逸風:小言,如今你功夫學成,即将下山,切記不可狂妄自大,定要尊重他人。
陌言:掌門師兄,我明白,只有尊重別人,別人才會尊重我。
蘇逸風:唉,我的意思是,就你這功夫,不尊重別人會被打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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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言:掌門師兄,女朋友是什麽?
蘇逸風:等你長大了,成為一個好男人,就會有一個女朋友。
陌言:那如果我不是一個好男人呢?
蘇逸風:那你就會有很多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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