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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晟愣了一下,表情愕然,他試圖向我解釋:“沒有,我是真的......”

我打斷他:“倒水的時候一聲不吭就跑了,中午也幹脆不和我一起走了,現在又想讓我別來問你題了,你沒躲着我嗎?”

我靜靜地看着坐在一片昏黃燈光裏的林晟,好像看到了那天他拎着杯子逃跑的樣子。

林晟似乎有些措手不及,眉毛擰成一團,嘴唇緊緊抿成了一條線。最後只輕輕地說:“對不起。”

“為什麽躲着我?”我站起來,推開椅子 走到林晟面前,低頭看着他的眼睛追問道。

“小望,別問了......”林晟擡起頭,深褐色的眸子中竟有哀求:“你不會想聽的。”

我最受不了熟人突然疏遠。就像是原本親密無間的距離之中突然隔了一張紙,我變成了別人不要的東西,被扔到了小房間裏,屋外的人在歡暢大笑,而我卻只能偷聽。

我強壓下心中的厭煩,一字一頓道:“為、什、麽、躲、着、我。”

我猜我現在的樣子一定很兇,林晟眼裏的情緒突然就變了,似乎是有些心疼。

你既然心疼,為什麽不和我說?

林晟無力地垂下頭,似乎嘆了一口氣,片刻後,嘴唇翕動着說:“我是......”

“我是同性戀。”

心中的怒火突然被澆滅了,只留下一堆燒焦的幹柴。

——不會有的。

——不會有嫂子的。

——你覺得惡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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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在小心翼翼地直白地暗示我,可我卻沒發現。

我沒有表現出很震驚,也根本沒有一點反感,更多的反而是知道答案後的釋然。

原來被關進小房間的不是我,是林晟把自己藏起來了,不想讓我看見。

林晟似乎是想要站起來,但礙于我站在他面前,只得輕輕地把椅子往後退,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劃分出屬于我的範圍。

心好像被針紮了一下,密密麻麻地開始痛起來。

我看着林晟的眼睛,裏面好像寫着我會離你遠一點,不讓你感到惡心。

周圍一片寂靜,房間裏針落可聞。

“對不起。”我和林晟同時說。

我看着他,他怔怔地看着我。

“你有什麽對不起我的,”我嘆了口氣,搖搖頭說:“哥,對不起。”

我覺得自己好像一個作惡多端的弟弟,無論我手中握着的是利劍還是刺刀,林晟總會把自己送到我面前,任憑我處置,而後全然不顧身上有幾個傷口,不管它有多深、多痛。

明明血流了滿身,他卻只想着和我說對不起。

明明我才是惡人,他卻偏偏要搶過罪名。

我深吸了一口氣:“我那天晚上的話沒有那個意思,我沒有反同的意思,一點都沒有。”

“真的。”我走向他,在他腳邊蹲下來,定定地說。

林晟沒有說話,只是偏過頭看着我,身體緊繃着。

“不就是同性戀嗎?有什麽大不了。一輩子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就可以了,幹嘛非得在意有沒有孩子呢?”

“同性戀有什麽惡心的,我不覺得。”

我說:“哥,我說的原話是'你又沒遇到過,你怎麽知道',我現在知道了,我支持你。”

片刻後,有一雙手落在了我的頭上,輕輕地揉了揉。

“謝謝你。”林晟說。

他把我拉起來,示意我坐到床邊。

“我不想告訴爸媽。”

我想起了小時候。

那年我和林晟都剛上小學三年級,有天周六,林晟原本應該去教育機構上奧數課,但因為生病發燒,只得在家卧床休息。

那時候住的房子也是高樓,水泥堆砌起來的最沒有人情味兒,幾乎沒有孩子之間互相串門的,除了小區的健身廣場,差不多都在自己家玩。

以往的每個周六,我都是自己在房間看書,有時候看入迷了能一天不出房間,一句話也不說,但卻時常感到很安靜。

林晟突然生病,我居然感到有些開心。因為終于有一個有人陪我玩的周六。

我抱着書,偷偷地溜到他房間,搬着小板凳坐在他床頭,一杯味道濃郁的姜茶還擺在那裏。

他額頭上貼着退熱貼,轉過頭來看着我,臉燒得通紅一片。

我小聲問他:“你難受不難受?”

林晟笑了笑,眼尾的那顆小痣都笑得皺了起來:“不難受,我好開心。”

我回憶了一下我發燒時的感覺,整個人好像被扔進了大蒸籠裏,又悶又熱,全身都跟散架了似的。

“你為什麽開心?”

“因為今天不用上課了呀。”林晟的聲音被燒得有些嘶啞,眼睛卻溫潤得發亮。

他看着我,神秘地說:“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我配合地把耳朵湊到他嘴邊,聽見他說:“其實我是故意生病的,我用冷水洗了頭,唔,因為我不想上課。”

那時候我才明白,林晟的乖孩子形象原來也是塑造起來的,他也會和我有一樣的小心思,想用生病來逃避上課。

他也并非是一塊完美無缺的玉,只是太多人對他抱有期待,他不得不悄悄把裂縫藏起來,維持表面上的光潔。

林晟哀求一般地看着我說:“不要告訴爸爸媽媽,還有奶奶,好不好?”

我鄭重地點了點頭。

“我會幫你保守這個小秘密的。”

“我不會告訴他們的,我會幫你藏好。”我說,“只有你有說出去的權利,其他人都沒有。”

林晟坐在對面,屋子裏昏黃的燈光散落在他的身上,我看着他,突然覺得那顆痣是他流下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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