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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成績已經發送到你們家長的手機上了,”小巧的班主任站在講臺上,說:“回家記得按時完成作業哦,祝同學們周末愉快!”
我默不作聲地開始收拾書包,那張薄薄的成績單好似一塊千斤重的鐵塊,下面吊着一顆心髒,拉着我沉入深不可測的海底。
紙上打印的數字與我預期中的完全大相庭徑,而造成這樣的原因卻僅僅是因為答題卡填塗錯誤——三十分的英語完型,我白丢了二十四分。
梁梁站起來,臨走前拍拍我的背,小聲說:“別不開心啦,你的完型本來就是全對,少了二十四分也是文科前十五啊!我做夢都不敢想呢!”
我向她擺擺手,聲音沉重:“知道了,你快走吧,下周見。”
人總是會下意識以自己的标準去評判事物,這樣的安慰未免蒼白無力。
梁梁不放心地看了我幾眼,走出教室後和等在外面的林晟說了幾句,随後他便向我投來擔憂的目光。
我突然覺得我很丢人,至少在林晟面前是這樣。
他的目光如有實質,我好像一個沒穿衣服的人,赤裸裸地立在他面前,醜惡一覽無餘。
那天拉着他去後街吃的小吃全都變成了過期垃圾,在我的胃裏翻江倒海,惡心得我直想嘔吐。
我不禁埋怨自己: 沒出成績你跳什麽跳?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現在好過了嗎?
不好過。
期望落空就像失足跌落千丈深淵,心裏那股巨大的失落感悄無聲息地潛入到空氣中,化作一層膜,緊緊包裹住我。
既不甘心,又不得不承認。
我走出教室,面無表情地和林晟并肩走在一起,無可抑制地想: 他是怎麽看我的呢?一定很可笑吧,真是個天大的笑話。
一路上我佯裝若無其事地和林晟閑聊,扯東扯西。把這種情緒寫在臉上,好像是在昭示我有多麽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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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晟十分配合我,竭盡全力地盡說些俏皮話來逗我開心,可眼睛裏裝着的卻全是擔憂。
我們就像兩個化着濃妝的演員,憑着臉上塗抹的胭脂濃粉,彼此切磋演技。
“你知不知道最近有一個視頻,特別——”
“林晟,”我終于忍不住了,打斷他,問:“我是不是很可笑啊?”
他愣了一下,然後脫口而出道:“沒有,你看起來很難過,我知道,不止是'看起來'。”
林晟又試圖安慰了我幾句,卻始終是隔靴搔癢,真正痛的點并不在此。
——
我沉默地走進電梯,一股巨大的不安忽然籠罩住我,腳底下像是什麽也沒有,慌亂地使我漂浮在半空,半下不下的,十分難堪。
剛一進門,就看見我媽坐在沙發上,手裏拿着手機。
她正好也朝我這邊看過來,眼神相接的那一刻,她漂亮的眼睛裏滿是鄙夷。
“回來啦?”語氣柔和,是對林晟說的。
我默不作聲地走進房間,鎖上門。
一道尖銳的聲音穿透厚實的門板:“別來鎖門這套啊我告訴你!一會給我出來吃飯!誰慣你這臭脾氣的啦?”
她越是這樣,我越是自覺難堪。
明明幾天前我還在幻想着她對我言笑晏晏的模樣,明明我還以為我能在她面前證明自己。
這一回,我連和她嗆聲的資格都沒有。
我走到書桌邊上,拉開椅子坐下,看透過窗戶久久地眺望着遠處發呆,耳邊好似有兩個不同的小人不停地對我耳語。
一個說:你活該,她瞧不起你是對的,你本來就一無是處,試圖證明過那麽多次,你哪一次讓她滿意過?你就是個廢物!
另一個說:不是還有期末考試嗎?再不濟還有下學期,還有高三,還有高考,證明的機會又不是只有這一次。振作起來啊,一直這麽頹喪下去你就完了!
兩種聲音雜糅在一起,攪得我心煩意亂。我仿若一個行走在迷霧中的路人,周身一片混沌,我找不到方向。
林晟敲了敲門,溫聲說:“林望,出來吃飯吧?”
我打開門,入目便是他柔和精致的臉。
他悄悄往門內擠了擠,小聲說:“你不想出來的話,我們一會出去吃,好不好?”
緊接着我媽便發話了:“還廢話什麽呢?滾出來吃飯!”
我無聲地露出一個諷刺的微笑,向林晟搖了搖頭,然後繞開他,去了餐桌。
晚飯很豐盛,油炸蝦球、肉末茄子、上湯娃娃菜、酸湯肥牛、白水雞,林晟最愛吃的土豆炖牛腩......還有我最讨厭的芹菜炒肉。
我拉開椅子坐下,看着眼前那盤芹菜炒肉,心裏好像裝進了一個脹滿液體的小球,針一紮,就破了,酸水不住地往外流,腐蝕着心髒,又酸又疼。
我爸坐在對面,沒有說話,眼神卻一次次掃過我,是掩飾不住的失望。
“小晟啊,快吃這個牛腩,我炖了好久的哦,來,我給你盛。”我媽說罷,作勢要拿過林晟的碗,被他的手擋住了。
“媽,不用了,我自己來。”林晟說。
我媽執意要幫他,臉上洋溢着笑,聲音上揚:“哎呦,不能讓你自己來的,你那雙手是學習的诶!說出去我讓全市第一自己盛湯,人家是要罵我的!”
林晟向來不會抵抗親人的熱情,只得作罷。
我媽盛碗湯就坐下了,有意無意地看向我這邊,餘光裏盡是她那張精致又諷刺的臉。
“我辛辛苦苦炒的芹菜,林望你怎麽一點不動的啦?挑食的毛病改不掉了是吧!”
我垂下眼睑,默念着說: 終于。
我爸趕在林晟開口之前說話了:“吃飯就吃飯,你這麽說話讓孩子怎麽吃?”
“都是你慣的!慣出一身臭毛病也沒見成績有多好!”
林晟:“媽,他這次考的其實挺好的,加上白扣的二十四分,他這次是能排年級前五的。”
秦小姝嗤笑一聲:“白丢二十四分?他沒帶腦子考試嗎?怪誰?他不還是就第十三名嗎?成績差就是差,沒有借口!”
我終是按捺不住,委屈與失落再次侵襲而來。在我爸的注視下,重重地把筷子拍在桌面上,沉聲問她:“你要我像林晟一樣是嗎?那才叫成績好是不是?”
“不是嗎?你哥哪一次不是給我捧個第一回 來?你呢?考進前十就沾沾自喜!你不想想你為什麽和你哥這麽不一樣嗎!”
“在你心裏我就是不如林晟,不管我怎麽做,你都是這麽覺得。”
“你怎麽做了?一放假就玩手機?我問你你做什麽了?努力是你瞎編亂造就能有的嗎?!”
林晟放下筷子,聲音竟有一絲冷漠:“媽,別說了。”
秦小姝依舊是喋喋不休,大有今天不把我的錯處全說出來不算完之勢。
“說你幾句你就板着臉,成天怨我偏心你哥,你這幅樣子誰不偏心啊?!一灘爛泥,沒皮沒骨的,還不讓人說了?也就你爸和你哥慣着你,等以後步入社會了誰慣你?!要飯都沒人要你!”
我猛地站起來,心裏有一連串反駁她的話, 卻一個字也吐不來。雙耳轟鳴不止,手隐隐發抖。
眼睛酸澀得要命,視線逐漸變得模糊,卻沒有淚水流出。
我對自己說: 不準哭。
“那我滾吧,你秦小姝就當沒生過林望,犯不着天天為我生氣了。”說完後,我趁着我爸和林晟沒反應過來,立馬沖出大門走進電梯。
天已經完全暗了,星星爬上了夜空。
我漫無目的地走在馬路邊,擡頭看了一眼。
沒有一顆是屬于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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