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在奶奶家待了沒有幾天就走了,臨走前老人家還讓我們帶了一堆東西回去。
到家的時候秦小姝正好在家,坐在客廳裏看肥皂劇。我沒有和她打招呼,換好鞋後就先去了廚房,要快點把奶奶包的餃子放進冰箱。
她似乎是看了我這裏一眼,輕輕說:“家裏有速凍餃子,還帶這麽多回來,外面的又不是不幹淨。”
林晟說:“奶奶也是好心,連夜包的這麽多呢。”
我低頭把餃子放進冷凍區,生硬地說:“我就覺得奶奶包的好吃。”
秦小姝沒有說話了。要是換作以前,光是進門不喊人就夠她諷我的。現在這種井水不犯河水的關系,我覺得很好,但心裏還是感覺到有些怪,就像兩張紙之間藏着一根細針似的。
我收拾好之後就溜去了林晟的房間,反鎖好之後就從他背後抱住他,側着臉貼着他的後背,随着動作一起一伏。
我小聲說:“我覺得她不對勁。”
林晟自然知道“她”是誰,問:“怎麽了?”
“她居然忍着沒說我,平時我看見她要是不喊一聲,她指定得嘲諷我。”
我清了清嗓子,尖聲細語地模仿:“這麽大個活人沒看見?又給誰甩臉子呢?”
林晟轉過身,低頭親了親我,說:“可能意識到自己以前做的不對了吧,她走了兩個月呢,說不定反思了一下自己。”
我把頭埋進他懷裏,聞着衣服上洗衣液的氣味,像是青草混着檸檬。我問:“她要是知道了我們,怎麽辦啊?”
“暫時想不出一個兩全的辦法,”林晟說,“知道了肯定會反對,按她的性格,以死相逼都是有可能的。我沒有經濟來源,也沒有人脈關系,現在我們一旦被發現,後果很難想象。”
我懂了林晟的意思,但依舊感到很迷茫。當初就這麽開始了一段關系,不考慮後果不考慮将來,我只求當下。可是在一起過後我才發現,人都是貪心的。
從前我希望林晟今天和我在一起,現在我不止渴望今天,還有明天,我渴望他的一輩子。手牽住了,哪裏還能舍得放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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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們該怎麽辦?”我問。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林晟抱着我坐在床邊,“人就是很俗的,我有了錢才有能力去維護我們的關系,我就可以買間房子,只有我們兩個人住,爸媽每月的生活費我都會出,子女的義務我會盡,但你我也不會放棄。”
“唔,雖然不知道未來到底會變成什麽樣,但是大概就是這麽個方向吧。”
我愣住了。我原以為他是抱着和我一樣的想法,得過且過。卻現在才知道其實他經過了深思熟慮,認真考量了我們的關系,作了長遠打算。
本以為只是捅破了一層窗戶紙,原來是不小心打開了洩洪的閘門。
我突然為自己感到一絲羞愧。林晟的愛豈能用窺探二字呢?我根本早已身置其中。
以為是發現了一棵大樹,其實他送給了我一整片森林。
“我也可以賺錢,一起變成有錢人。”我說。
他埋在我頸窩裏笑了笑,親了親我的脖子,說:“現在要藏好,保護好自己。”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不是不願意讓別人知道我們的關系,也沒有要我們永遠藏在不見光的地方。你只要等等我,等一等就可以。
——
吃完晚飯後,秦小姝給我發了一條微信。
我掃了一眼我和她的聊天框,歷史記錄無外乎是她轉發的家長群消息,或是成績表。那句“到陽臺來,聊聊”在其中顯得格外與衆不同。
我截了圖發給林晟。
[我慷慨就義去了。]
他沒回複我,應該是在書房練字,沒看手機。
我走上陽臺,關上了玻璃門。秦小姝正靠在防護欄上,看着遠處的燈火萬千。
“你恨我嗎?”她背對着我,問。
恨嗎?我問自己。
也許是恨過的。曾經拼了命卻仍舊不被認可的時候,我恨過自己為什麽不夠好,同樣恨過她為什麽總是不肯給我一點鼓勵。
“以前有點吧,”我走上前,也靠在防護欄上,語氣平淡,“現在不恨了。”
“我不相信你是刀子嘴豆腐心,不相信你雖然嘴上對我很嚴格但其實是為了讓我變得更強,因為你不是這樣的人,你就是單純的不喜歡我。”
秦小姝的臉色一時有些難看:“是我對你要求太高了嗎?我是你媽我會讨厭你嗎?我是覺得你可以達到我想要的高度,你為什麽做不到?”
我以為她會控制不住朝我大吼大叫,卻沒想到聲音竟有一絲顫抖。
“因為林晟達到了,我沒有,”我壓抑住自己內心重新翻湧的委屈,低聲說:“所以你對我一次次失望,卻總不肯稍微降一降你所謂我可以達到的高度。”
秦小姝的眼睛大概是與那所謂的高度齊平的,因為我達不到,所以她看不見我,也永遠不會想着往下看一眼。
我懶得問她對我的要求究竟是成為愛迪生、莎士比亞還是霍金。是鑽石還是璞玉,我自己說了才算。
秦小姝渾身不住顫抖着,我分不清她是在憤怒還是別的什麽。
承認她偏心林晟,承認她對我要求過高,對秦小姝來說,不如直接承認我是個廢物來得輕松。
“我難道不是希望你變得更好嗎?我讓你變得和你哥一樣優秀有錯嗎?”
“我覺得我挺好的,有人告訴過我,我很優秀,我也不用向誰證明自己,”我說,“我過的是我自己的人生,你可以覺得我對自己的标準太低,但現在對我不重要了,我認為什麽算好,那它就是好。”
她的長發在風裏飄蕩着,眼裏滿是失望:“那你要我怎麽辦?我是你媽我不管嗎?你長到現在這麽大是因為誰啊?我辭了職在家帶你們,從一個有工作的女人變成靠男人工資養活的家庭主婦,我付出多少?!”
我不否認秦小姝為這個家付出了多少,可這不是讓她再次用管束給我套上枷鎖的理由,我不是沒了鎖鏈就會亂跑的瘋狗。
“失望是雙向的,”我轉身拉開玻璃門,說:“哪怕你抛去對我的高要求,客觀看一眼我的成績。我會活得很好的,你不必擔心。”
此刻我只想沖進那個人的懷裏。我知道我是為誰而活。
我是誰?
我是林望,是林晟的男朋友,是林晟的弟弟。
這才是正确的順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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