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1)

段勁松到底還是擔心出事, 在宮門口繞了一圈之後,又暗搓搓蹭了回來。

躲在禦書房外不遠處的圓柱後,不多時, 就看到陸莫寧面無表情地走了出來, 清冷殊麗的面容上,半點起伏都無。

段勁松心裏愈發不安,于是,低咳一聲, 像是有事禀告,匆匆又到了禦書房前。

對着王德貴噓了聲, 把耳朵貼在禦書房的門扉上, 仔細聽了聽。

若是旁人,王德貴自然不會讓對方這麽做, 可段勁松、駱钊這些卻是皇上的心腹,王德貴也就沒出聲。

只是段勁松這邊正聽得高興,突然禦書房的門從裏被猛地拉開了,段勁松猛地腳下一個踉跄,差點一腦子紮進去。

等踉跄了兩下終于穩住了步子, 段勁松蹲在地上,仰起頭,就對上了趙天戟居高臨下往下看的黑沉俊臉:“段老四,你真是越來越能耐了。”

段勁松吓得一屁股蹲坐在了地上:完蛋了,完蛋了……皇上這莫不是已經知道了?

段勁松像是蔫了的鹌鹑跟着趙天戟進了禦書房,就看到段勁松雙目游移, 心虛不已。

趙天戟眯了眯眼:“段老四,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着朕?”

段勁松心裏咯噔一下,只是強撐着:“沒、沒有啊……”

“當真?”趙天戟眯眼。

段勁松不敢去看趙天戟,心裏起伏不定,皇上這是知道了試探自己,還是別的?不過想想以他對皇上的了解,若是真的知道一別五年心上人跟別人都有娃了,他鐵定直接被一腳踹出去了。

于是……

段勁松謹慎道:“臣絕對什麽都沒瞞着皇上,就、就是剛剛遇到了陸大人……看陸大人臉色不好,這不是怕皇上跟小陸大人萬一吵起來……”

果然,趙天戟一聽到陸莫寧,周身的氣息就蔫了下來,垂着眼,苦笑:“吵起來?吵起來倒是好了,阿寧他不肯認朕,只秉持着君臣之禮,不越雷池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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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勁松心想:誰要是當年敢那啥完他就不告而別跑了,他能廢了他那啥……

不過對面這個是皇帝,他就是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這麽說。

于是,段勁松低咳一聲:“其實吧,小陸大人心這麽軟,皇上只要耐心等等,等小陸大人氣消了,也就會理皇上了。”

前提是,皇上別發現那個秘密,否則,第一個遭殃的就是他跟駱钊了。

趙天戟如今也只能等了,只是好不容易見到阿寧,卻只能每日見一次,這讓趙天戟極為不爽,可偏偏如今皇城還不穩,他還需要清除餘孽。

趙天戟深吸一口氣,這才開始問正事:“朕且問你,霁王的那位逃走的世子還沒找到嗎?”

段勁松也正色了起來:“還沒有……藺大人已經全城搜索了,不過過了這麽久都未找到,怕是已經蒙混逃出城了。藺大人打算過兩日開始往外追查。”

因為皇上不想擾民,鬧得太大,他們都是私底下找的,所以慢了些。

趙天戟嗯了聲:“禍不及孩童,抓到了,不要傷到了。”

趙雲霁心狠手辣殘害手足,可到底孩童無罪,他不打算趕盡殺絕。

段勁松道:“喏。”

可雖說趙天戟打算慢慢來,可翌日上朝的時候,趙天戟還是忍不住一直盯着陸莫寧發呆。

文武百官低垂着頭,原本還沒發現,可這樣幾次之後,就發現不對勁了,皇上這怎麽一直問這位新上任的陸大人,聲音……還每次都這麽怪怪的?

聽得他們莫名渾身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有老臣忍不住對視一眼,想到幾年前皇上在位的時候,就沒心思納妃,如今這入駐皇城三個月,都一直待在禦書房,後宮被徹底封了起來,也沒見對方寵幸哪個女子,這……莫不是……

他們腦海裏閃過陸莫寧那張殊麗隽秀的姿容,心口一咯噔:皇上不是吧……

這陸大人可是棟梁之才啊,雖然長得比女子還好看,但是皇上您不能連屬下都不放過啊,這太禽獸了吧?

于是,有老臣沒忍住,等朝堂之事差不多了,謹慎進言道:“皇上啊,您看過幾日就是登基大典,這……皇上是不是該大婚了?”

趙天戟立刻就精神了,只是想到人還沒追到,大什麽婚?

于是,趙天戟幽幽盯着陸莫寧,道:“朕的後位人選已經有了合适的人,衆愛卿就不必費心了。”

文武百官一喜,随後有朝臣詢問道:“那不知……後宮先前霁王的那些妃嫔,可要如何處置?”

趙天戟這些時日忙朝堂的事都焦頭爛額了,哪裏想到那些後宮的女人,直接一揮手:“讓她們自己選,要麽集體去冷宮,要麽各自回娘家。”

不過這些女人大部分都是霁王也就是先前的趙帝為了拉攏朝臣而收進宮的,趙天戟将城門攻破之後,直接對霁王的那些不服的心腹臣子,該關的關,該殺的殺,怕是她們也沒所謂的娘家回去了。

這些時日後宮被封着的時候,就有後宮的妃子鬧着要見趙天戟,被人直接給擋了回去。

陸莫寧一直垂着眼,瞧不出喜怒,只是一張姿容清爽幹淨,周身氣質溫潤,莫名讓人覺得他心情極好。

趙天戟退朝的時候,到底還是忍不住假公濟私,低咳一聲:“那個……陸愛卿,朕還有些與大赦天下有關的事宜與你商議,稍後下朝之後,你随朕去禦書房。”

陸莫寧垂眼:“喏。”

衆朝臣:???

大赦天下有關的?不是先前陸大人去刑部之前就已經商議完吩咐下來了嗎?

是他們忘了,還是皇上忘了?

不過他們可沒這個膽子敢提醒皇上錯了,只能老老實實離開了金銮殿。

而另一邊,等同僚走完了之後,陸莫寧揣着笏板,面無表情地跟在了趙天戟的身後,錯開三步,不遠不近。

而跟的更後的王德貴弓着身子,擡頭的瞬間,莫名瞧着為首的帝王,雖然不言不語,只是垂着身側的手指歡實地在身側的龍袍上點着,顯然心情極好。

只是這份愉悅寧靜,卻被走到半路上,被一位沖出來的披頭散發的女子給破壞了。

那女子沖出來的很快,直接就撲着跪在了趙天戟的身前:“皇上……求你饒了臣妾吧!”

陸莫寧原本跟在身後,聽着這一句,眉頭立刻擰了下來。

趙天戟也是皺眉:“王德貴?這是誰?”

臣妾什麽,他怎麽不知道自己有妃子?

王德貴卻是認得對方:“皇上,這位是霁王先前的貴妃,薛貴妃……”

薛?

趙天戟眯眼,“你是薛家的人?朕不是說了,要麽去冷宮,要麽出宮回娘家,你膽子不小,朕可是撤了所有女人的封號,你還膽敢自封為妃?”

大概是趙天戟周身的冷意将薛貴妃給凍住了,她揚起小臉,露出了一張極為美豔的臉,淚眼婆娑地看着趙天戟:“皇上……臣妾……不,奴婢錯了,皇上留下奴婢吧,奴婢願意給皇上端茶倒水,好生伺候皇上……”

王德貴一看就知道這薛貴妃是看霁王倒了,這是想要美色禍主,想要勾搭上皇上啊。

趙天戟臉色立刻沉了下來,瞧着薛貴妃,突然陰測測笑了笑:“你這麽的美人兒,端茶倒水可惜了……朕給你一個去處好不好?”

陸莫寧聽到這一句,終于有了反應,朝着趙天戟的背影看去,清冷的眸仁沉沉眯了起來。

不過下一瞬,趙天戟就在薛貴妃眼底一喜時,殘忍道:“薛貴妃既然不願意出宮,冷宮也不适合這般的大美人,薛貴妃也這麽喜歡伺候,那就……送去青燈古佛伺候那些上神好了,也算是造化了。王德貴,拉下去!還有那些放薛貴妃進來的,全部杖斃了!”

說罷,冷哼一聲,完全不理會直接傻了懵逼着臉的薛貴妃,直接拉起陸莫寧的手就往前走。

陸莫寧倒是沒想到這情景還能峰回路轉,愣是忘記了将自己的手抽出來,直到感覺手背上被一個毛手忍不住搓了搓,嘴角抽了抽,迅速将手抽回來:“皇上自重。”

趙天戟摸到了小手,美滋滋的:“哎呀,朕手誤了,原來是陸愛卿啊,瞧瞧朕……王德貴你就留在這裏處置吧,朕親自帶陸愛卿回禦書房。”

王德貴哪裏不知道趙天戟的心思,強壓下嘴角揚起的笑,連忙應聲,随後揮了揮手裏的拂塵,立刻有暗衛上前,堵住了還要求饒的薛貴妃的嘴,直接将人給拉走了,半分機會都沒給。

有薛貴妃這一遭在前,後宮的妃嫔哪裏還敢再亂來,直接就卷着包袱乖乖出宮了,頓時,整個後宮就清淨了。

而另一邊,陸莫寧随着趙天戟去了禦書房,一進禦書房,趙天戟還是沒忍住再次表明了心意,握着陸莫寧的雙手,垂着眼,将人抵在殿門上:“阿寧,這幾年,朕真的很想你……我們和好好不好?”

陸莫寧長長的睫毛動了下,就在趙天戟覺得有門的時候,男子清冽淡漠的嗓音,不含任何情緒的傳來,依然是那句話:“皇上自重。”

陸莫寧依然油鹽不進,趙天戟格外的無奈,又怕逼急了,人再次跑了。

只能苦哈哈的按捺下心思,開始當真說起了他言之無味的朝政,明明阿寧沒回來的時候,他不眠不休數日與朝臣談論都不覺得沒滋沒味。

“朕已經讓人先一步遞了消息去苦寒之地了,等過幾日朕登基時大赦天下,就将昌榮歡一家給放回來,朕這幾年讓人關注着那邊的消息,裴晁的身子骨因為沒再吃藥,加上荊大夫調養得當,已經好了很多了。到時候等昌文柏回來,能去刑部給你幫忙。”

等趙天戟絮絮叨叨說到這的時候,陸莫寧終于有了點反應:“嗯,荊大夫這些年有給臣寫信。”

裴晁這幾年還長了個頭,剛開始雖然難熬了些,後來身子骨好點了之後,因為在苦寒之地做了不少體力活,反倒是身體更加結實了。

其實趙天戟不知道的是,荊大夫在送裴晁一家去了苦寒之地之後,後來專門去了一趟江栖鎮感謝他,也就是那個時候,荊大夫說穿了他有孕的事,那時他已經懷了七八個月,他本來就清瘦,加上當時天寒,穿的有多,他還以為自己是胖了,未曾想……

後來幹脆就借故引開了趙天戟派來守護他們的人,再快要臨産的時候,離開了幾個月,而替他接生的……正是荊大夫。

這些趙天戟一無所知,想到剛知道自己以男子之身身懷有孕的事,陸莫寧望着面前的男子,一雙清眸愈發幽幽沉沉。

看得本來正說到興頭上的趙天戟,莫名被看得頭皮發麻:“阿、阿寧?”

陸莫寧站起身,拱手:“皇上還是喚微臣名字的好,這聲阿寧微臣當不起。皇上登基大赦天下,萬民之福,微臣在這裏先替昌捕頭拜謝皇上了。”

趙天戟卻是覺得陸莫寧心情又不好了,小心髒撲騰一下,聽到這,忍不住苦笑嘀咕:給他當皇後就是最好的拜謝了。

可陸莫寧并未消氣,趙天戟只能軟豆腐磨刀子,慢慢來了。

只是他這追妻路路漫漫其修遠兮……

趙天戟看陸莫寧已經有退意,問出了今日的目的:“阿……陸卿家,朕賜予你的府邸你何以不住?”

陸莫寧拒絕的時候就已經想好了應對之策:“回禀皇上,臣有地方住。”

趙天戟早就想到了這個,慢悠悠道:“愛卿不必替朕節儉,愛卿是吾趙寧國的棟梁之才,也是朕三道聖旨請來的良臣,連段老四他們這般的功臣都有一座朕專門賜住的府邸,愛卿作為朕的救命恩人,又功績這般卓著,若是讓百姓知道陸卿家住在那等破舊的地方,豈不是要讓天下百姓念叨朕太過小氣?竟然對陸愛卿這般的好官也如此苛刻,怕是對朕會有怨言……陸卿家也不願朕成為百姓口中的那種昏君吧?”

陸莫寧:“……”多年不見,行啊,嘴皮子功夫倒是利落了不少。

陸莫寧最終被趙天戟磨得不行,知道不答應下來,這厮能天天借着這個機會讓他來禦書房訴衷腸,陸莫寧幹脆就應了下來。

趙天戟鳳目立刻笑眯了起來,順杆子往上爬:“隔日不如撞日,陸卿家明日就搬過去好了,剛好朕明日無事,前去替陸卿家搬家好了。”

陸莫寧嘴角抽了抽,直接拒絕了:“不必了,微臣的行李還未帶過來,不過是一個包袱,三個人,不勞皇上大駕。”

就算是勞煩,也挨不着他堂堂一個皇帝替他搬家。

對方那點心思,他怎會不知?

趙天戟頗為遺憾,不過也不敢強求,不過對方不讓他去,不代表他不能自己去。

不過趙天戟卻是沒聽出陸莫寧話裏三個人的深意,以為只是兩個仆役,想想阿寧身邊跟着的那個大個子還有那個洪衙頭,這一別,的确是許久未見了。

陸莫寧從皇宮出來的時候,上了等候在宮門口的軟轎,直到走出很遠,陸莫寧還是沒忍不住撩開帷幕看了眼巍峨的換公公,怔愣間,不知想到什麽,又猛地放了下來。

望着軟轎裏空蕩蕩的一處,右手的指腹不經意的摩挲着手腕上的木珠。

木珠有些地方帶着年代久遠的劃痕,串着念珠的繩結卻是很新,像是重新串起來的。

當初在山洞的時候,木珠随着那些褪下來的蛇皮裂開,等他再醒來時,就只看到被重新收集起來的木珠,陸莫寧想到趙天戟的不告而別,心底升騰而起的那一點心軟,又被他壓了下去。

閉上眼,許久,抿着薄唇,不再言語。

擺在他們面前的,如今又強加了一條。他怎麽也沒想到,那人……竟然會是當今聖上,雲戟帝……趙天戟……

當年他寫給藺戈藺大人的信時上面那個落款,筆鋒力透紙背的一個“矛”字,他竟是沒看出來。

當時他還想對方這名諱着實難聽,可如今一想,戟可不就是古代一種合戈、矛為一體的一種兵器嗎?

藺大人從戈,他從了一個矛字,也算是隐晦的一種暗號。

也只有他蠢到當時并未想到這一點,甚至後來段勁松段大人對他唯命是從,他也愣是未曾多想,如今想來,當年竟是處處都是破綻。

陸莫寧回到刑部時,發現洪廣平已經帶着幾車的行李從江栖鎮來到了京城。

洪廣平跟了他這麽多年,也熟悉了,他在江栖鎮也是一個孤家寡人,幹脆帶來了刑部升值當了這邊的衙頭。

不過陸莫寧到來的時候,洪廣平正與一人比武,陸莫寧站在門外,衆衙役看到他剛要行禮,陸莫寧擺擺手,衆衙役就沒吭聲了。

與洪廣平打鬥的是一個穿着普通衙役服侍的中年男子,不過他先前卻是這刑部的衙頭,是當時辛大哥在任時的衙頭。

不過陸莫寧來了之後,發現這人手腳不幹淨,有收受賄賂,只是并不多,辛大人當時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陸莫寧卻是不能忍受這樣的行為,幹脆直接降了職,剛好洪廣平要來,就升了洪廣平當衙頭,将對方降為了普通衙役。

洪廣平還未來,就頂了這人的職位,這前衙頭自然不服,這不,洪廣平這邊剛到來找陸莫寧,一報上名諱,就直接被這人上來就揍。

洪廣平身為江栖鎮一霸,怎麽會服軟,直接就打上了。

這前衙頭壓根不是洪廣平的對手,不過是百餘招,就被洪廣平給踩在了腳下,腦袋一揚:“還有誰不服,直接來!老子奉陪!”

開玩笑,自從當年太弱差點連累大人救他們,死裏逃生之後洪廣平這五年可是專門找了人好好修習身手,不說太厲害,對付這些衙役綽綽有餘了。

衆衙役連忙上前賠笑,恭恭敬敬拱手:“見過洪衙頭!”

洪廣平這才看到陸莫寧,趕緊放開就朝着陸莫寧走來。

陸莫寧帶着洪廣平去辦了交接手續,正式讓他在刑部認了職位。

也說了昌文柏将要來京城的消息,到時候兩人剛好能一起管制。

洪廣平一捶手:“好家夥,賀涉當真是說話算話,還真的把人給弄回來了……不過,大人,你來到京城這麽幾天了,可有見到賀涉?屬下專門找人打探了,怎麽就沒聽說過皇上這身邊有個叫賀涉的将軍?”

陸莫寧嘴角抽了抽:“你會有機會見到他的。”

洪廣平也沒細問,有點手癢的讓陸莫寧趕緊吩咐案子。

剛好陸莫寧昨日剛翻看了卷宗,發現了最近的一樁有些奇怪的案子,找出卷宗遞給了洪廣平:“這幾日,你專門就先查這個案子。”

洪廣平接過來翻了翻,等看清楚是什麽,氣得臉都紅了:“這誰這麽欠揍,竟然敢綁孩子,不要命了?等抓到了,廢了他!”

陸莫寧給洪廣平的這個案子,是一個月前開始出現的,是一樁失蹤案。

只是奇怪的事,都是四歲到十歲左右的男童的,光是皇城這邊這一個月就接到了五六起,不僅是京城內,還有京城外,也有十多起,着實奇怪。

畢竟這裏是天子腳下,更何況,有趙天戟這個剛打進來的武夫在,一言不合就砍人,可這個關頭,卻有人敢冒着危險去綁這些男童,着實奇怪。

陸莫寧翻看了卷宗,先前辛大人就讓人一家一家的詢問了,發現對方同謀怕是不少,絲毫未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不過卻也有唯一的特點:那些失蹤的男童,模樣都是一等一的好,丢了的還皆是富裕的人家,小公子都養得細皮嫩肉的。

這才是讓陸莫寧最為奇怪的地方。

洪廣平因着這些年親眼瞧着小阿穆長大,最見不得這個了,一拍胸脯:“大人放心,交給屬下了,立刻帶人一家一家去排查。”

這些年洪廣平跟着陸莫寧,學了不少東西,絕對能獨當一面。

陸莫寧也放心,讓他先去辦了。

一日的時間一晃而過,翌日下了早朝之後,趙天戟難得沒留下陸莫寧,不過他一回到禦書房,就立刻換了便裝,帶着王德貴以及抓着段勁松就一起出宮了。

去的地方很簡單:陸府。

美其名是給陸莫寧搬家,作為一個合格的君主,臣子要搬家,他怎麽能袖手旁觀的?

段勁松聽着趙天戟這冠冕堂皇的話,忍不住嘴角抽抽:皇上诶,話這麽漂亮,老臣搬家的時候,也沒見您這麽積極啊。

當然,這話段勁松也只敢在心裏嘀咕一下,明面上眯縫着小眼睛,直誇贊:“皇上聖明……陸大人見到皇上,一定非常之驚喜。”只怕是有驚無喜啊皇上。

而另一邊,陸莫寧昨夜就直接已經搬好了,提前阻止了趙天戟借口來陸府的要求。

這一整天都打算去忙案子的事,洪廣平與陸莫寧去出案子,照顧小阿穆的事情也就落在了桑培的身上。

好在桑培平日裏也都照顧着小阿穆,倒是也習慣了。

難得來了京城,陸莫寧就給桑培拿了些銀子,讓他帶着小阿穆出去玩。

桑培抱着小阿穆去了茶樓聽說書,聽完了之後,小阿穆想去刑部看阿爹,桑培就打算帶着小阿穆去。

只是路上剛好看到有捏糖人的,小阿穆覺得有趣,就指了指糖人,桑培就停下來,讓小阿穆選了一個,捏糖人的老者就動作極快地開始捏了起來。

而這時,就在一大一小站在糖人鋪前等着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一道婦人的聲音:“抓賊啊……有人搶荷包了!”

桑培轉過身去看,剛好看到不遠處,兩個人搶了一位婦人的荷包就跑,那婦人慌慌張張的去追,摔在地上,手裏的藥包灑了一地,拼命咳嗽了起來,看起來像是救命錢。

桑培眉頭皺了皺,小阿穆也看到了,拍了拍桑培的肩膀,讓他将他放下來:“桑蘇蘇……你去抓賊吧,爹爹說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壞人。”

桑培在江栖鎮的時候,那裏被陸莫寧治理的夜不閉戶路不拾遺,偶爾遇到事,桑培也會上手幫一幫,也沒多想,嗯了聲,将小阿穆放在那裏,囑咐小阿穆別亂跑。

小阿穆揮着軟乎乎的小手,乖巧道:“桑蘇蘇你快去吧,我在這裏乖乖等你。”

桑培摸了摸他的頭,就快速追了過去。

小阿穆則是乖乖等在糖人鋪前,很快,做糖人的老者就将糖人給做好了,遞給了小阿穆。

小阿穆抱着糖人,轉過身,也不跑,就那麽乖乖站在那裏等着。

不過他長得好,小小年紀精致的像是白玉雕琢的瓷娃娃,眉眼尤其精致好看,粉嘟嘟的小模樣讓經過的婦人老者忍不住頻頻看過來,都誇幾句小阿穆長得好看。

不遠處,兩個叼着茅草的混混對視一眼,吐出來,從巷子口的角落裏走出來,一左一右的就朝着這邊走了過來。

而同一時刻,一行三人則是從另外一邊走了過來,為首的男子即使一身便裝也難掩周身淩厲威嚴的氣勢,他身後跟着一個瘦小的中年男子,個頭極小,卻長得一副極為精明的模樣,再身後則是跟着一個面白無須的男子,赫然正是打算來給陸莫寧搬家的趙天戟、段勁松以及王德貴三人。

三人是朝着陸府的方向而去的,本來趙天戟也沒注意到小阿穆,他長年征戰,對于不喜的人,多看一眼都不願。

段勁松卻是不一樣,他走南闖北慣了,看人極準,尤其是那些眉眼不正的,他首先注意到了那兩個明顯不懷好意的混混,不動聲色地順着兩人的視線看過去,當看到那個抱着糖人粉雕玉琢的小人時,莫名覺得有些眼熟。

還未等他看清楚,趙天戟的視線也掃了過去,一眼就瞧見了那站在那裏乖巧的不行的小奶娃,明明一臉稚嫩,卻抿着小嘴,繃着小臉,裝作小大人的模樣,可他手裏的糖人卻出賣了他,不過這種反差萌,愣是讓趙天戟莫名覺得極為喜愛。

更何況,這小男娃長得太好看了,還莫名給他一種熟悉的感覺,看之一眼,就覺得心生好感,想要抱在懷裏好生揉捏一番。

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趙天戟忍不住朝着小男娃走過去。

結果,剛走了兩步,就注意到了那兩個混混。

趙天戟淩厲的眉峰迅速擰了起來,周身的氣質也沉冷了下來。

而小阿穆那邊,那兩個吊兒郎當的混混已經走到了他身前,其中一人蹲下身哄騙道:“小家夥,你怎麽一個人站在這裏,你爹爹讓我們來接你,他剛剛幫人搶回了銀錢之後,就壓着那偷兒去衙門了,就讓我們帶你一起過去,你跟我們走吧。”

對方說得冠冕堂皇的,小阿穆抿着唇,卻是沒理他們。

那兩人看一招不行,又開始繼續勸道:“小家夥,你再遲了,可就來不及了啊。”

小阿穆嫌他們煩,這才開了口,聲音奶聲奶氣的,卻極為條理清晰:“第一,我不認識你們也不會跟你們走;第二,桑蘇蘇不是爹爹,你們不是爹爹派過來的;第三,你們不是好人,走開,否則,我讓我爹爹抓你們去大牢。”

兩人沒想到會被一個小家夥給怼了,看四周已經有人圍過來,幹脆直接就想打算抱起這漂亮的奶娃娃直接搶跑了。

只是這兩個混混的手還未碰到小阿穆,直接就被一只鐵掌給攥住了手腕,對方力道極大,直接一掃,那混混竟是直接被對方拽着胳膊給掄飛了,噗通摔在不遠處的地方,壓根就直不起身,直接暈了過去。

另一個吓的一哆嗦就要跑,直接被王德貴一腳給踹趴下來,爬不起來了:“爺,別髒了您的腳,讓老奴來。”

趙天戟不再理會那兩個混賬,難得蹲下身,瞧着這粉雕玉琢的小男娃,心裏軟的一塌糊塗。

等蹲下身離得近了,趙天戟瞧着這還不到他膝蓋的小東西,那張小臉怪不得眼熟,這小東西竟是與阿寧長得好像。

趙天戟一愣,幾乎是瞬間忍不住腦補了一下陸莫寧小時候的模樣,莫非……阿寧那會兒也是這般可愛?

忍不住就想要去捏一捏小男娃的臉,小男娃卻是繃着小臉,極為警惕。

可因為他幫他打跑了壞人,倒是也沒躲,就那麽睜着大眼好奇地瞅着趙天戟,竟是也不怕。

趙天戟更加喜歡,忍不住對身後的段勁松道:“段老四你快來看看,這小東西長得可真像阿寧……”

段勁松本來還沒太細看,注意力都在那兩個混混上了,突然聽到聲音,順着視線看過去,可這麽定睛一看,段勁松差點吓得腿一軟就倒在地上。

忍不住趕緊扶住了身邊剛走過來的王德貴,渾身都在冒汗,直當做聽不到,背過身就想跑,只是一轉身,就遠遠看到那個人高馬大的桑培正大步捏着一個荷包朝着這邊走,段勁松腿軟的幾乎要跪:娘诶,不是……這麽湊巧吧?

桑培幫那婦人搶回了荷包,剛遞給那等着的婦人,擡頭,就看到糖人鋪這邊圍了不少人。

桑培心裏咯噔一下,不顧婦人的連聲感謝,趕緊撥開人群,就走了進去。

小阿穆看到桑培,眼睛一亮,抱着糖人就朝着桑培跑了過來。

桑培看到小阿穆完好無損的模樣,這才松了一口氣,将人抱起來,挂了一耳朵,聽到衆人說的剛剛發生的事,大概了解了一些。

只是等那一直背對着他的男子站起身時,竟是跟身材跟他不相上下,只是對方模樣更加俊美張揚,桑培卻是愣了下:“你……”

趙天戟看到桑培也是愣了下:“怎麽是你?這是你的孩子?”

趙天戟的視線忍不住再次落在小阿穆的臉上,不知為何,看到桑培心裏莫名怵了一下,莫名有種不祥的預感。

就在這時,突然一隊衙役回刑部的時候看到這邊的事趕了過來,為首的男子一身官袍,姿容出衆,極為招人。

百姓忍不住讓開一條道,小阿穆被桑培抱着站得高,看到陸莫寧,軟軟喊了聲,探出了兩只小短手:“爹爹~”

陸莫寧沒想到會在這裏看到小阿穆與桑培,順勢抱了過來。

随即就感覺到一道灼熱的視線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陸莫寧慢慢轉過身,仰起頭,剛好撞入了趙天戟有些怔愣的鳳眸裏。

而與此同時,趙天戟硬生生看到一大一小兩張幾乎一個模子般刻出來的臉轉過來,視覺的沖擊力讓趙天戟覺得頭有些暈,他薄唇動了動,愣是說不出違心的話,說腦海裏那個想法……絕對不可能的意思。

趙天戟:“……”晴天霹靂!

一別五年,等再相見,心尖尖上的人突然連娃都有了,心都碎成渣渣了。

趙天戟恍恍惚惚地跟着陸莫寧回了刑部,還沒從打擊中回過神,難得一臉懵逼的模樣,讓經過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一眼:明明長得這麽俊的男子,怎麽這眼神有些飄呢?別是個傻子吧?

段勁松跟個鹌鹑似的縮着脖子跟在段勁松身後,想跑,但是瞧着皇上這模樣,又不敢。

這萬一皇上想不開出點什麽事,可咋辦啊?

段勁松谷欠哭無淚:完了,天要塌了!

皇上這一副受到雷劈的模樣,果然噩夢成真了!

到了刑部,陸莫寧卻是忙了起來,先将小阿穆交給桑培,讓他先帶趙天戟與段勁松去刑部的大堂,他則是先将那兩個混混審問一番,以及先前拿到了一些關于失蹤男童的消息。

而另一邊刑部大堂裏,趙天戟像是一個提線木偶一樣那麽恍恍惚惚的坐在刑部大堂的首位上。

一雙鳳眸愣愣盯着桑培懷裏抱着的小阿穆,視線一瞬不瞬的,直勾勾的,盯得小阿穆怪怪的,睜着烏溜溜的大眼,一邊吃着糖人,一邊好奇地瞅着趙天戟,瞅一眼,再趕緊側過臉趴在桑培肩膀上。

過一會兒,又忍不住好奇地瞅過去,對方那小眼神,尤其是跟陸莫寧極為相似的臉,愣是讓趙天戟心莫名軟了下來,慢慢眨巴了一下眼,終于從打擊中回過神。

他慢慢轉動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嘎巴嘎巴的,聽得縮在一角的段勁松心虛不已,頭幾乎要低到胸口:皇上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趙天戟望着段勁松,慢悠悠的嗓音聽得段勁松渾身抽抽:“段、老、四!你就沒什麽話、要、說的嗎?”

一字一頓咬牙切齒的幾個字,聽得段勁松猛地站起身:“老臣有罪!老臣從實招來!”

趙天戟看了眼小阿穆好奇看過來的小眼神,覺得心肝又疼了,但是又怕吓到了小阿穆,直接站起身,提着鹌鹑似的段勁松那小身板:“跟我來!”

膽子大了啊,五年了!

他相信段老四,他竟然!敢瞞着他這麽久!

很好!相當好!

去他的義子?這長得這麽一模一樣,是哪門子的義子?

段勁松被趙天戟帶到了一邊,心虛不已,幹脆直接就全部交代了。

趙天戟全程聽得一臉懵逼,“沒有見過……是什麽意思?”

段勁松谷欠哭無淚:“這、這老臣也不知道……就是小陸大人離開了兩個月,回來就帶了這麽一個娃娃,別的人……都沒見過的。”

趙天戟:“……”也就是說,他當初離開之後不到一年這小奶娃就出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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