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燕北府城的一家客棧裏。
之前的黑衣男子坐在上首,聽着面前半跪着的兩人的消息 。
“朝廷的救災糧已經到了嶺中中部,再有三日就能到達燕北地區了。”
男子聽完,垂眸想了一會,半響嘴角勾起一絲冷笑,男子擡頭對着一旁的蕭奕說:“你帶一人先去燕北衛,與燕北大将軍會合,期間有事,來信報我。”
“是,主子。”蕭奕垂首沒有多問,然後帶着一人快馬奔向了燕北邊境的駐紮的燕北衛。
男子飲完杯中的熱茶,靜坐到天黑,夜探了燕北府。
燕北府雖然燈火明亮,但是燕北知府卻不在府衙內,男子讓侍衛帶路,直接去燕北知府的宅子。
百姓見燕北府衙依舊燃着燈火,以為知府大人熬夜辦公,卻不知道那只是做做樣子,而他們敬仰的知府大人正在和他的小妾被翻紅浪,好不自在。
“老爺,來呀,用力......”
“你個小騷、貨,等着啊......”
兩道身影隐在大樹枝葉中聽着房內的葷言葷語,侍衛看了眼自家主子平靜的面容,心裏為這燕北知府點了一根蠟。一陣風吹過,樹上已經失去了兩人的身影。
翌日,前往燕北府下屬領地的官道上出現了兩道騎馬的身影,侍衛在一旁禀道:“主子,燕北下屬的兩州兩縣都不準難民進城,目前雲州和兩縣都有爆發過小範圍的暴動,都被鎮壓下去了。剩下的青州,是難民集聚最多的地方,卻一次沒暴動都沒有。”侍衛指着前面一波波的難民,繼續說道:“這些都是從其餘地方出來想要逃去去青州的。”
“去青州。”男子雙腳夾馬肚,朝着青州奔去,侍衛緊跟其後。
寒風呼嘯,約過了兩個時辰,男子終于到了青州縣城,看到眼前的景象,他一向沒什麽表情的面容此刻卻有些許錯愕,落後半步的侍衛則是瞪大了眼睛,一臉不可思議。
只見,距離青州縣城外搭起了密密麻麻的簡易帳篷,帳篷雖簡陋又繁多卻井然有序,走進一看,還有一些帳篷是沒人住的,顯然是早已搭好,為後來的災民準備的。
大約每十個帳篷中間就有一個巨大火堆,火堆旁聚集了好些災民,災民身上的衣服更加讓男子和侍衛驚奇,不是長袍長衫,竟是上衣和下衣分開,上衣只有軀體和兩只手臂,下衣也是依着兩只腳分開的樣子,有些像他們內裏穿的亵衣的模樣,卻又不太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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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一眼便看出這般的衣裳是極省布料的,雖是不倫不類,也不是很厚,但是和一路上他們看到的那些衣不蔽體的災民好太多了,青州城外的這些災民臉上亦是充滿了希望,活下去的希望,而他們一路走來看到的災民臉上都是絕望、悲哀。
他的臉上第一次顯露出明顯的笑意,淡淡道:“這青州的知縣倒是一個妙人。”
侍衛适時出聲介紹:“青州城的縣令名為蘇尉,做了青州縣令近十年了。”
夏啓官員衆多,七八品的小官若是沒什麽特殊的機遇,在小官位上做到致仕也是有可能的,但這青州縣令顯然不是這類人,就憑這次災民的處理就能看出此人定不是庸才之輩,那為何為官十年還在七品小官的職位上呢?
男子心知這并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便壓在了一邊,架着馬朝着城門而去。
兩人拿出正式的文牒,看守城門的士兵見兩人身上的衣袍再加上身下騎着的駿馬就知道兩人不是什麽災民了,當即放行。
兩人穿過城門,還不待繼續向前走,就有一小隊士兵護送着兩輛雙輪長板車,每輛車上都裝有三個大木桶,淡淡的粥香從木桶內傳來。
守城門的士兵大喊一聲:“施粥了。”
男子和侍衛都被攔在了一旁,粥車從他們面前經過,黑袍男子的侍衛擔憂會發生騷亂,畢竟就那一小隊的士兵護粥,而城外最起碼有上百人。
再回頭一細看,城門外半點騷亂沒有,小孩在前,老人中間,中年婦人在後,突然,那侍衛震驚的問:“主子,怎麽盡是些老人、孩子、婦人,男子呢?”
侍衛下馬拉住一個路人又問了一遍,路人回道:“一部分人随咱們知縣小公子去清江捕魚了,還有一部分人去山上打獵了。”
又細問才知道,朝廷的救濟糧遲遲不到,青州城內的米倉也接近空底了,後來還是青州首府盧老爺買了城裏所有米商面商的米面捐了出來,城外的災民才能堅持到現在,但是城裏的糧食最多也就夠再堅持三天的了,所以縣令家的小公子就想到了災民自力更生的做法了。
青州城內沒有了往日的繁華,家家戶戶家門緊閉,街道上除了寥寥幾個路人外,再無其他。
二人進了一家客棧,店家也只能拿出清粥小菜了,堪堪飽了肚子,就見一青年跑了進來,手裏還拎着一條活蹦亂跳的大魚。
“爹,爹,看,我們捉到魚了。”青年高興的說着。
客棧掌櫃面上也蕩開了笑意,可片刻又收了回去,上前狠狠的打了青年手臂一巴掌:“這麽大一條你都拿回來了,那城外的災民怎麽辦?這麽大人了,連小公子一半都不如。”
見他爹還要再打,青年飛快的躲開了,叫嚷道:“爹,小公子他們捉了好些魚,我出的力最多,這是小公子獎勵我的。”
男子和侍衛能從這青年和掌櫃的話語中聽到對那小公子的敬佩之情。
“咳”侍衛假意咳了一聲,掌櫃的才想起店裏還有客人,又笑臉迎了過來。
“二位客觀有什麽吩咐?”掌櫃的問。
“你們口中的小公子是個什麽樣的人?”侍衛問道。
“诶呦,”掌櫃的笑出了聲,一下子打開了話匣子:“這知縣家的小公子啊,說起來那真是這個呦,”掌櫃和一旁的青年齊齊豎起大拇指。
掌櫃的接着道:“......災民不夠吃......什麽豆腐呀......什麽爆米花......可真是新鮮呦,就那一捧的豆子和玉米......變的一大盆多啊......香的呦......關鍵啊,吃了還特容易飽......”
青年男子在一旁補充:“對對,香,可香了。”
掌櫃和他兒子兩人說相聲似地講了足足小半個時辰,男子和侍衛也大概聽懂了,對他們口中的“小公子”也是非常好奇。
“小公子現在應該在城門那呢,你們要想看可以去啊。”掌櫃的收拾着碗筷繼續說道:“我們小公子不但聰明有才,那相貌啊,也是一表人才,頂呱呱呦。”
青州縣城城門處。
跟着蘇家寶一起捕魚的災民漢子,身上也是穿着那另類的衣裳,花花綠綠的,幾人擡着三四個大桶,裏面滿滿的活蹦亂跳的大魚。
身後跟着十幾個帶刀衙役的蘇家寶站在城門口看着蘇府的管家在那給災民門分魚。
人多魚少,這些只是讓他們熬些魚湯喝了暖身子,那些災民漢子還是得吃點肉的,不然他們虛弱無力,只憑着城裏人出去尋找食物是不可能照顧到這麽多災民的。
人潛力是可怕的,特別是半只腳踏入絕境的人,這時候只要他們看到一丁點活着的希望,他們便會緊緊抓住,就像清江捕魚,上山打獵,這些災民是最積極出力最大的,即使他們面黃肌瘦,饑寒交迫。
“上山打獵的人回來了嗎?”蘇家寶問着身後的侍衛。
“還未回來,不過應也快了。”
侍衛話音剛落,就見又是一批人從遠處滑過來。
每個人腳下都踩着腳掌寬的木板,手上亦是拿着粗的樹枝做拄,在淺淺的雪地上飛速的滑着,轉眼間就到了城門前。
立在城門旁的侍衛詫異的睜大眼睛:“主子,這東西......”
那些個災民腳下的東西若是應用到燕北衛的軍事上,何愁雪天難行。
男子雙手背着,一雙眼睛牢牢的鎖住那一身雪白大襖的人身上,聽了侍衛的話,他淺淺道:“百晉國邊境百姓發明的雪橇,無什麽稀奇的。”
侍衛見自己主子臉上淡然的神情就知道這東西之所以沒用到軍事上定有什麽弊端,也就沒有多問。
上山的災民回來後,蘇家寶看到他們手裏的東西,小松鼠、蛇、榆樹皮......只要能吃的,他們都帶回來了。
看來找些山腳下有經驗的獵戶帶他們上山還是有些作用的,如今清江裏的魚越捕越少,蘇家寶知道撒網捕魚不好,如今這個情況也考慮不了那麽多了,待過了這個劫難,多買些魚苗投進去吧。
盧大有也跟着上山的災民一起,他直接滑着簡易雪橇到了蘇家寶面前,一張被寒風吹的僵硬的臉咧開着笑着。
“兄弟,我回來了。”
“怎麽樣?收獲可還行?”
“還行還行,”盧大有滑着雪橇繞着蘇家寶,笑道:“這東西是真好玩,我現在一點都不冷了。”
蘇家寶和盧大有說着話往城內走,走近了些,蘇家寶才感覺有一道視線一直放在自己身上。
轉頭四處看了眼,然後被站在城內的兩人吸引去了目光。
這兩人衣着氣質出衆,為首的男子只是站在那,淡然着表情,卻偏偏讓人覺得他的高貴不可侵犯。
蘇家寶淺笑着和那男子視線對視上,點了下頭算是打了招呼。
男子見那小公子朝着他微笑點頭,膚色白皙,眉目精致,明眸皓齒,鼻側一顆鮮紅的小痣襯的他更顯靈動。
男子也淺笑着點了下頭,回禮着。身上的那股高貴氣質忽的就不見了。
蘇家寶也感覺到了,見俊逸男子也朝他點了頭,便轉身朝着蘇府走去,他還有回去和他爹商量一下接下來的事呢。
走了幾步,蘇家寶停了腳步,向着男子的方向走去。
這個時候青州城裏出現這般不尋常的人物,他總覺得有必要上前交談一番,不說別的,就憑那兩人身上看起來那價值不低的衣服,說不定能碰到條大魚,且先忽悠一番,看能不能宰些東西下來。
青州城那些個富商豪商已經被他宰得,聽他的名字就面容糾結,心痛的不行,就是盧老爺如今也害怕他上門了。
但無法啊,自己認的爹,怎麽着都得護下去,記憶中,因這次貪污燕北赈災糧款的事,朝廷下令嚴查,抄家斬首了不少官員,燕北府下屬的這些個小官也被殃及死傷不少。
前世記憶中,一直沒聽到蘇尉的事情,想來應該也是在這次的事情被牽扯到了,現在,青州是唯一沒有發生□□的州縣,他還要把這種情況繼續保持下去,後面朝廷的問罪,他爹有如此政績,應該不會被牽扯到了,說不定還能憑借這次的事升官不少呢!
心裏想着這麽多,蘇家寶已然走到了男子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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