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你不要再打電話過來了

魚幺/文

千裏把北景川趕走之後, 自己一個人回到家裏，屋裏跟他離開的時候一樣，冷冷清清，沒什麽人氣兒。明明是黃昏, 千裏卻覺得那窗玻璃外面透進來的陽光冰冷刺骨，他第一次發現, 原來金色也可以如此冷冽。

梅梅聽到開門聲, 警覺地從自己窩裏探出頭來，看到是千裏後又默默趴回去，尾巴有一下沒一下地晃悠着, 等千裏給它準備吃的。

但是千裏沒太有心情理會他, 這一天下來沒忙什麽, 唯獨覺得心太累了，他得好好休息一下。

千裏在浴缸裏放了一盆熱水, 把自己脫光之後慢慢躺進去。

以往每次遇到煩心的事情都會這樣泡一下, 煩惱的事情也會随着熱水、身上流出來的汗水, 一起消失。但是今天千裏在熱水裏泡了好久，那種疲憊的感覺還是久久沒有散去, 他反而覺得越來越累。

千裏閉了閉眼睛, 從熱水中坐起來，窗外依舊夕陽餘照，證明時間并沒有過去太久，坐在浴缸裏看着窗外那片金紅的顏色，忽然覺得喘不過氣來。

生活中太多東西在壓着他, 讓他得不到半刻喘息。

“叮鈴鈴——”

手機鈴聲又響了，千裏猛地回過神，那種巨大的壓力頓時變成恐懼，讓他幾乎連帶着連電話鈴聲都畏懼起來。

他現在是有點怕電話鈴的，總覺得鈴聲響起來，就一定會有讨厭的事情發生。他不想接電話，尤其不想接師父的電話——師父說的都對，他自己不想面對而已。

電話鈴聲一直在響，千裏從浴缸裏邁出，猶豫一下，把桌上的手機拿起來。

是一個沒有顯示名字的號碼。

千裏嘆口氣，接通了電話：“你好。”

“千裏，是我啊，你怎麽這麽晚才接電話？”

聽筒裏耳熟的聲音讓千裏終于産生了一些重回人間的真實感覺了，他微微吐出一口氣：“在泡澡……你怎麽又換電話打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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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電話來的人依舊是宋昭林，他的聲音元氣十足，讓人聽了就覺得高興。

“總是用一個電話安全性和保密性都太低了，所以要換着來。”他說完笑道：“之前說每天都要跟你打兩個電話啊，回來之後發現不太方便，但是一天一個電話我還是會努力保持的，省得我離開這麽久，你就忘了。”

他講完之後就開始給千裏說他再軍隊的生活，自己竟然因為放了個短假感到稍微有些不适應。

“知道麽，主要還是因為沒辦法每天看見你，在軍隊的日子突然變得很難熬。”

宋昭林的聲音溫柔而深情，千裏輕輕呼出一口氣，想說不用這麽在意他們那個所謂的“約定”的話便說不出口了。

“你怎麽樣啊？你的麻煩解決了嗎？”

宋昭林問得漫不經心，好似想不經意提起這件事而已，但是千裏卻從他聲音中讀出了一點弦外之意——他肯定知道網上發生的事情，不然這家夥不會用這麽平靜的态度說這種話。千裏認定了那個視頻一夜之間蓋過原來視頻的熱度是宋昭林的手筆，內心百味陳雜。

千裏沉默了半天，突然道：“阿昭。”

宋昭林在那邊“嗯？”了一聲。

“你以後……”

千裏下意識握緊拳頭，凸出的喉結上下滑動幾次，好像在做什麽重大的決定似的：“你以後，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了。”

“什麽？”

“你打過來我也不會接的。”

千裏說完這句話，便聽宋昭林的聲音變得有些急切：“千裏？怎麽回……嘟——嘟——嘟——”

宋昭林的話沒說完，聽筒對面便變成了忙音，想必是軍隊的通話時間又到了。

千裏拿着手機微微皺了一下眉頭，下意識想叫他，但是随即又認命似的嘆口氣——算了，這樣也好，他們遲早都要斷掉聯絡的，多說一句少說一句又怎麽樣。

千裏将手機扔到一旁，然後用毛巾把自己身上的水漬擦幹淨——他以為自己還能像以前一樣，對宋昭林冷酷以對，用最決絕的一面拒絕他，但是剛剛他發現自己好像變了很多，他沒辦法直截了當地打斷宋昭林，也沒辦法像以前一樣，單純地服從師父的命令将宋昭林排除在外。

或許他潛意識裏還是想聽他說話的吧。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

師父的決定讓千裏難過，但是他說的話卻很有道理，他不能再跟Alpha糾纏不清了。雖然嘴上說要跟宋昭林保持距離，但是不得不承認，他确實在潛移默化地影響着自己，甚至于……滲透入自己的生活。

千裏擡起手輕輕捂了一下自己的眼睛，然後把眼鏡戴回去。

他感覺眼鏡有時候已經不是用來幫助他看清這個世界的了，還能在某些時候幫助他逃避這個世界。

千裏這邊做了什麽決定宋昭林完全不知道，只是後來他再打電話過來，果真再也沒有人接通過了。宋昭林心急如焚，之前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變成這樣了。他覺得這樣不行，他總是因為這個而分神，上面開着大會呢，他都沒辦法集中精力。不過要從軍隊裏出去是肯定不行的，宋昭林決定找個人幫忙去看一下，網上那些人還沒消停，雖然他放出了那個消息，但是這個世上還有很多對監察官有過激想法的人，千裏萬一遇到麻煩了怎麽辦。

畢竟在這件事被扯出來之前，就已經有人開始找千裏的麻煩了。

宋昭林不知道千裏這邊的情況，千裏也不知道宋昭林在想什麽，他最近主動接了很多任務，整個省城都跑遍了，甚至于隔壁的外勤也會去接，有時候一連幾周出差不回，所以宋昭林所擔心的事情一般不會發生——總之那些去監察站找麻煩的人也找不到他。千裏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樣，他當然不是想逃避可能到來的災禍，千裏根本沒想到這方面。或許，只是想嘗試去一些不同的地方看看，去見一些不同的人，也或許只是單純不想再待在監察站裏面，不想再感受那種壓抑的氛圍。

……好吧，說白了就是不想再跟師父待在一起，一見到師父就讓千裏回憶起一些不愉快的記憶。

不過這種話想想就好了，說出來有點傷人。

不過千裏每次都在人口密集的城鎮中出任務，吃住是不愁的，甚至連住賓館的錢都有人給報銷。

一日，又到達一個新地方，千裏把随身帶着的包拉鏈拉開，将梅梅從包裏放出來，讓它透透氣。黑貓一旦得到解放就“嗖”得一下竄了出來，幾下跳上窗臺，盯着千裏，渾身的毛都炸了。

千裏面無表情地看它一眼：“我知道這幾天奔波辛苦你了，待會兒給你小魚幹吃，下來。”

梅梅繼續炸着毛，弓着背朝千裏“喵嗷”一聲，顯然不想原諒他。梅梅是一只向往自由的貓，最讨厭被塞在狹小的地方，但是出差過程中，它大部分時間都被千裏塞在手提包裏，也難怪會生氣。

千裏見它冥頑不靈就懶得搭理它了——總之他是不會去哄一只貓的，這家夥傲嬌着呢，越哄它越炸毛，還不如不理，讓它自己冷靜下來。

等他把貓糧和水倒好，梅梅總算有點消氣了，見千裏走開了，它便輕手輕腳地從窗臺上跳下來，甩甩尾巴開始吃飯。千裏躲在門後面看着黑貓吃飯的樣子忍不住笑了一下——當只貓也挺好的，生氣也不會生太久，有吃的很快就能高興起來。

他感嘆過後，便準備去洗漱，今天要早點休息，原本這次出差就是為了幫隔壁鎮的監察官做講游宣傳的，他得先為監察員們做一個示範，然後再帶他們實習幾次，這樣一來這些人就能自己組織這些活動了。當然，如果不是千裏主動要求，這種小事原本不該他這個站長來做，師父大概也明白，最近發生了太多事情，也想借這個機會讓千裏好好放松一下。

只是千裏剛準備去浴室，便忽然聽到了外面有喊“救命”的聲音，監察員的敏銳本能讓他忍不住站在原地側耳聽了一會兒，半分鐘的時間之後，又遠遠地傳來一聲“救命”，這次甚至比上次還清晰易辨。

千裏立刻放下手裏的衣服，然後沖了出去——伴随着隐隐約約的求救聲，千裏還聞到一股幽若的信息素味道，可以初步斷定是Omega信息素的味道，不管現在情況如何，都應該輪到他這個監察員出場了。

千裏跑出賓館之後，立刻看見遠處有個人影往這邊踉踉跄跄地跑過來，他皺着眉頭辨認一下，發現對方真的是個Omega，身上還有細微的信息素味道飄散出來。千裏初步判斷她是一名瀕臨發情的Omega，看樣子還保持着清醒。

他立刻迎上去，在靠近那名女性Omega的時候，對方一不小心差點摔倒，千裏急忙上前扶住她。對方擡起臉，看見千裏的第一反應是恐慌，在發現他是個Beta的時候，才微微松了口氣，然後急切地說：“救命！救命，有人追我！”

該女性Omega看上去有四十歲上下，想必已經有孩子了，如果真是在大街上發情被Alpha撞見，很可能會造成兩個家庭的悲劇。千裏急忙扶住她，安慰道：“不用擔心，夫人，我現在帶你去安全的地方，追你的人是Alpha嗎？”

那名Omega顯得非常驚慌，說話也有些混亂，她一邊搖頭一邊道：“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我……我的控制環掉在路上了，不、不知道他有沒有跟上來，請你救救我。”

千裏皺着眉往她身後看了一眼，沒看到什麽人，但是這名Omega的情況也不能再拖下去了，千裏扶住她，指着自己身後的賓館說道：“夫人，這是我臨時住的地方，不然您先在這裏避一下吧，我可以為您提供抑制劑支持。”

千裏說完又把自己的徽章拿出來，顯示了工作證頁給她看：“我是省城的信息素監察員，現在正在出差，您可以放心。”

那名Omega一聽“監察員”三個字，頓時松了口氣，她感激地說：“好……太好了，我願意相信你，監察官同志。”

千裏忍不住微微勾起唇角——好吧，這個世界上還有人願意對監察員釋放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