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魚幺／文

千裏頂着“将軍家的準兒媳婦兒”這頂光環進了信息素監察站, 工作幾天，發現完全不是那麽回事。

在監察站裏沒人敢不買他的賬，也都對他客客氣氣，不過就算像千裏這種遲鈍的性格, 也能明顯感受到他們面具化表情下隐藏的情緒——這人是個關系戶，我們惹不起。

多數Beta都是耿直而誠實的, 他們或許也會因為現實而虛與委蛇, 但是內心總會對人有一種客觀的印象，這在言語之間、行動之間都能體現出來。他們不會讓千裏做事情，就連領導都不主動給他安排工作, 千裏在監察站等了兩天, 自己找到領導辦公室, 問他有沒有事要安排給自己，對方才仿佛終于想起他這個人似的。

“啊, 你剛來, 我還想多給你一天讓你熟悉熟悉環境, 安排自己的事呢。”

千裏在領導面前坐下，面無表情地看着他：“我做了很多年信息素監察官了, 大體流程都懂, 一些技術上的東西也熟悉，不需要那麽長的時間來熟悉環境。”

領導急忙道：“好好好，那就好……不過，千裏啊，你是不是覺得我不夠重用你？想做重要的工作？其實不是, 我看過你的資料，很能幹，很有能力，好好做，我相信你是個優秀的監察官。”

千裏忽然不知道說什麽了——這位領導面對自己的時候怎麽比他還要誠惶誠恐？

在認清這一現實之後，他在心裏深深嘆了口氣，并選擇……沉默。

這種情況下，說得越多對方反而越覺得不自在。最後，領導給他安排了一個安排出警的工作，這個工作跟他在省城時候做的事情差不多，不用重新學習，上手更快。

首都的事當然比省城的事多，他當班當天，警報器一上午響了四次，但是只出去了兩隊人，千裏反複确認自己接到的警報，是沒問題，猶豫半天也不知道找誰問。

——有警報就說明有情況，有情況一定得出隊，怎麽會有兩次空警？

以前千裏也遇見過空警的情況，但那是因為警報器故障，省監察站的人員都明白自己設備的情況，查明是空警之後就不會出警，但是那也是三年前的事了，自從換了新設備，就再也沒遇見過空警的情況，首都監察站的設備指揮比他們的設備更完善，更靈敏，一定不會出現空警啊。

更何況還是兩次……

千裏心中存着疑問，吃午飯的時候看到之前負責接待他的監察員，便決定問他。接待他的監察員姓陳，性格随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千裏是他負責接待的，每次吃飯都會叫着千裏一起。他年紀輕輕，看上去只有二十歲出頭，光看容貌倒是跟宋昭林差不多大的樣子。

而且他們聊了幾句，千裏覺得這個Beta還挺開朗的，希望能在他這裏得到自己想知道的。

千裏不是個蠢人，他當然不能直接問為什麽沒出警，這樣就算有什麽內_幕對方也不會告訴他。

千裏拿着勺子攪了攪碗裏的湯，心裏裝着事兒，他沒什麽吃東西的心情。千裏面無表情地看了對面正在吃飯的小陳一眼，狀似無意地問道：“小陳，有件事我有些疑惑。”

小陳擡起頭看了他一眼，點點頭：“什麽事？盡管問我就好了，監察站的事我還是了解的。”

“我們的警報器是不是不好用啊。”

“啊？”小陳完全不明白千裏想說什麽，一臉疑惑地看着他：“沒有啊，我們用的都是最新的機器。”

千裏低下頭，用勺子舀了一勺湯含進嘴裏，沉默片刻道：“那可能出故障了，不知道我們這裏的儀器出了故障的話，是找誰來維修。”

小陳皺着眉頭道：“那也不會啊，每個月末都會有專業的來對我們的儀器進行檢修的，今天才四號，不會這麽快就出故障吧。”

“是嗎。”

儀器沒出問題，那就是人出了問題咯……

千裏點點頭：“我今天接到四通報警，但是有兩通告訴我是沒有情況，我還以為警報出問題了。”

小陳聽到這裏，吃東西的動作忽然頓了頓，然後放下筷子，不自在地咳了一聲。

千裏見他這種反應，便覺得他是有話想說了——有話想說這四個字都快寫在他臉上了，那肯定是有話想說的。

千裏沒作聲，既然是他想說的話，自己還是先保持沉默好了，這種情況下越追問他反而越不敢說了。

小陳等了半天，見千裏只低着頭默默吃飯，也沒有繼續問下去的欲望，自己反倒憋得不行。

Beta可是非常喜歡八卦的。

小陳一直憋到千裏把面前那碗湯喝完，終于忍不住叫了他一聲：“哎，吃過飯我們去小花園轉轉吧。”

“小花園？”

小陳點點頭，笑着說道：“我還沒帶你去花園玩過呢，咱們大樓底下就有個小花園，是監察站自己修的，這個季節應該開了一園子花了，我帶你去賞花怎麽樣？”

千裏眨巴一下眼睛，小陳又說：“順便還有些事想跟你說……”

千裏這才點點頭：“好，吃過飯我們就去。”

——弄得這麽神秘，像特務接頭似的，到底有什麽“職場潛規則”讓他們這樣諱莫如深？

花園裏的話争奇鬥豔，不過大中午的都曬蔫了，沒什麽人過來，小陳把千裏帶到涼亭旁邊，微微嘆口氣：“千裏，你是新人，有些事就睜只眼閉只眼好了，不要深究。”

千裏面無表情地推了推眼鏡：“什麽意思？”

“就是那兩通警報啊……你不知道，這首都遍地都是有身份的人，麥當勞牌子掉下來砸死三個人，兩個是處長，所以警報器有的時候就會失靈了。”

千裏越聽越皺眉頭，小陳說到最後，他連臉都黑下來了。他話裏的意思他明白——這種醜聞如果波及到處長啊，局長啊，主任啊……之類的官員，肯定不能正大光明地出警，就算不波及他們，波及到他們的家人也不行，人家做官的可是最要面子的。

“所以咱們所裏的成績才這麽好。”

千裏冷着臉盯着那一園子被太陽曬得蔫頭耷腦、姹紫嫣紅的花朵，心情變得特別不美麗。千裏看過首都監察站的出警記錄，報警接得倒是挺多，出警卻非常少……而且都是好評，這跟省城監察站完全是兩個極端。他以為是因為這裏的人特別會做人……不，他以為得沒錯，這裏的人确實特別會做人，區區一個最基層的監察員都這麽通曉事故，高層的人當然更會辦事。這個監察站也不是什麽監察站，而是一個名利場！

“我以為機控的儀器不會說謊，現在看來，這裏的儀器，并不是機控的。”

千裏說完，就聽小陳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千裏皺着眉頭站在那裏，覺得自己好像被師父騙了，他勸說自己如果想管事就繼續往高處爬，殊不知就算爬到高處，也還是有這麽多“無可奈何”和“身不由己”，身處這裏與身處省城的監察站唯一不同的，就是讓他更加看清了這一點。

千裏深深嘆了一口氣，擡起右手看一眼：“時間不早了，我們繼續回去工作吧。”

小陳忙不疊地點頭：“嗯嗯！不過千裏你不用擔心啊，你可是有特權的那種。”

“……”

這種觀念也夠讓人生氣的。

但是他能怎麽辦，每個人都想改變世界，最終卻都被這個世界改變。

千裏現在暫時住在宋家，不過因為宋昭林經常不在家，他的處境就有些尴尬，所以他在外面租了房子，準備搬出去。

這天晚上一回到家裏，就覺得氣氛有些不同尋常。宋家平時确實過于冷清了，因為三個男人都待在部隊不回來，一般吃飯只有雪香薇一個人，做的飯也很清淡——因為千裏來了象征性做幾個葷菜，其實平時雪香薇都只吃素的。

但是今天氣氛格外不同，剛到門口千裏就聞到一股紅燒肉的香味兒……

家裏來客人了？

千裏在玄幻換了鞋，雪香薇聽到聲音，輕快地高聲喊道：“是不是千裏下班啦？”

千裏急忙應着：“雪姐，是我回來了。”

“快進來，有人來看你了。”

——怎麽會，他在首都又不怎麽認識人。

千裏疑惑地走出來，便見客廳的沙發上坐着一個……少年？

“這……”

“喂！才幾天沒見就不認識我了！”

那少年沒等千裏說話，直接開口打招呼：“小千，我可是特地來看你的，你如果敢說不記得我是誰了，我可是會非常生氣的！”

……小千。

“魏鋒？”

千裏當然沒忘記他，雖然他平時是有點不怎麽記人，但是能讓人這麽印象深刻的Omega，他想不記住都困難。

“你怎麽過來了，找我什麽事。”

雪香薇聽到千裏叫他魏鋒，倒是有些奇怪：“這小子是不是耍你了？他真名是魏雲兮。”

“唉呀雪姐，這是我跟千裏之間的約定，你就別管了！”

魏鋒很會撒嬌，他抱着雪香薇的胳膊搖晃兩下，然後偷偷朝千裏使個眼色，示意他幫忙說話。但是千裏向來是個不怎麽看人眼色的人，所以就站在那裏，動也沒動一下。

魏鋒只好自己把雪香薇哄走：“雪姐，我想跟小千說說話哎，你讓我們單獨玩一會兒呗。”

雪香薇不可置信地笑了一聲：“我沒聽錯吧，你這是在趕我走？”

“唉呀雪姐～～～”

千裏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再次确定了心中的想法——魏鋒确實很會撒嬌，撒嬌撒得他這個旁觀者跟塊木頭似的……

“行了行了，別用這個語氣說話，真受不了你。千裏，那你就陪他玩一會兒，過會兒就吃飯了。”

千裏默默點下頭。

雪香薇走後，魏鋒立刻朝千裏撲過來：“小千！！！好久不見，快來抱抱！”

千裏不習慣這種熱情，下意識想躲開，這時卻忽然聽身後有人說話：“魏雲兮，離他遠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