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原氏白錦
大族也是她的百姓,況且大族之下有許多佃農,家養的農兵,還有各類姻親旁系,這些人如同一張大網,如今大網被魏國的軍隊攪碎了,可還有些許地方殘存着完整的一部分。
若是此刻去收網,會使得剛剛平息的上霸再入戰火,戰火紛飛中,最苦的便是黎民百姓。
花容不懂那麽多,她腦子單純的很,只裝得下一件事,那就是好好聽長公主的話。
朱淩和周軒并沒有久等,在孔直離去後不過一炷香的時間,江尤便來了。
只見一身着盛裝的女子自屋外走來,她看上去不過十五六歲的模樣,身上卻帶着一股極為沉穩的氣質,叫人無法輕視于她。一雙美目如冰泉清澈見底,好似能看穿這世間人心,長得如花似玉,周軒與朱淩卻俱是低下頭去,不敢直視。
這樣大的威勢,讓人很難想象是出自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但想到這少女身上的頭銜,她做過的事情,朱淩和周軒又覺得理所當然。
身為韋朝唯一一個女性諸侯,曾傳檄文于天下,力主抗争魏國,麾下将軍還挫強魏于忠州,這些事理應是這樣一個人物做出來的。
世間對長公主尤的忠烈贊嘆有加,少有人議論她的容貌年齡,這才是朱淩和周軒吃驚的事,他們猛然才想起來,這些事都是一個少女做到的。
二人自心底生出一絲慚愧來,若他們處在江尤的位置上,身為孟國王室對抗強魏來犯,他們能如同長公主尤般,那麽強硬嗎?
“見過長公主。”
“兩位先生,免禮,快坐下。”江尤看着朱淩和周軒就像是看到兩塊閃閃發光的金子,她走到上位坐下,待她坐下後,兩人才落座。
“兩位先生遠道而來,尤感激不盡,天上京如今百廢待興,正是需要兩位先生的時候。已至傍晚,兩位先生想必也餓了,尤準備了宴席,想必孔先生與桃李先生此刻也快來了,兩位先生随侍女下去稍作休息,一會兒入席吧。”
朱淩和周軒連連感謝江尤,剛來就有宴席,雖說是個家宴,但能在長公主府設席,這已經說明江尤的态度,她十分重視他們。
這叫周軒朱淩很是高興,身為謀士,上位者越是對他們重視,越能體現他們的重要性。
晚上就是普通的家宴,或者說,是魏成和三個弟子吃飯聊天,開席不久,江尤便借口離開了,她還請來了城內歌舞坊的舞姬助興,師徒四人喝得酩酊大醉,酒後發瘋,別提多好笑了。
“哈哈哈,長公主您是沒看見,孔先生昨天晚上抱着桌子就親,親的可入迷了。魏先生以及新來的兩位先生還在旁邊起哄,叫孔先生娶桌子為妻,哈哈哈!”花容代替江尤為四人敬酒,鬼不可能醉,師徒四個被她喝趴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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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他們喝那麽多作甚,文人最看重臉面,此事若是傳出去,孔先生怕是沒臉做人了!再者,他們醉酒一個都沒起來,這麽多政務要我親自處理!”江尤真也被逗笑了,随後又很頭疼,若沒有花容勸酒,孔直等人不會醉的那麽徹底。
花容慫慫的收了聲,不敢再嘲笑。“先生們喝醉後,我就叫他人離去,只剩下幾個嘴嚴的奴仆,他們不會說出去的。”
“算你機靈,今早為孔先生他們準備醒酒湯了嗎?”若是沒準備,師徒四個怕是要在床上躺一兩天,江尤還不累死!
“準備了準備了,一大早就吩咐人端去了。”花容還算有良心,怕三位老先生一位小先生真喝出事來,她到底心虛,視線飄忽不定,不敢看江尤,突然,她餘光看到了一個東西。“長公主,您看這個!”
江尤看過去,是一個竹簡。
如今江尤命名為“天造局”的造紙作坊規模并不大,不過江尤這人苦着誰也不可能苦着自己,韋朝朝廷內的訂單多到排到明年去,天上京卻連百姓都能在學校用上紙。
在這種時候,天上京呈給江尤的公文,也不可能用竹簡。
所以這竹簡,定是從天上京外頭傳來的。
“呂國?”
江尤拿過來一看,發現竹簡上頭刻的字是呂國文字。
如今各個諸侯國都有自己的文字語言,韋朝朝廷的地方話與字被稱為雅音官字,是每個貴族子弟必學的,只有向韋朝獻文書時才會用,平常都是用自己國家的字。
因為這個習俗,逼得江尤成了個精通數國語言的天才。
“确實是從呂國傳過來的文書,但不知是誰放到這兒來的,想必也不是重要的東西。”花容點點頭,仔細想了想,沒想起來是誰交給她的。
沒辦法,公文太多了,光是竹簡每天都要拿扁擔挑着來,雖說天上京有紙,但江尤的地界又不止有天上京一地。
江尤打開竹簡,發現上頭寫的是孟國文字,記錄了許多呂國內的事情,比起文書,這東西更像是一份情報。
“會不會是情報局的文書放錯了?”花容提起的情報局,是江尤之前在孟國國都所創立的情報組織,江尤是靠情報發家的,到了天上京後,她也沒将情報丢下。
“不,這份情報來的正是時候。”江尤看完後笑了,“這個月我的運勢不錯啊,真該找位風水先生看看,若是每個月都能有這樣的運勢,可就輕松了。”
江尤的指尖劃過竹簡的最後幾根,上頭刻着一串文字。
“呂王重病,原相辭官,原相嫡子白錦先生下落不明,疑似前往天上京。”花容小聲念出最後一串文字,越念眼中的光芒越亮。
原相,是呂恒公的好友,同時也是呂國如今兵強馬壯國泰民安的基石。江尤覺得呂恒公能成為執掌朝政時間最長的國君,就是因為原相的存在。
當一個國君不必憂心內外政事,只需要好好享福,以及到了緊要關頭在幾個很好的選項中選出令自己滿意的一條路,那他肯定會長壽。
原相就是那麽厲害,他十二歲與二十歲的呂恒公認識,此後三十餘年,他一直為相,兢兢業業的幫呂恒公治理呂國,現在更是幫呂恒公滅了宣國。
原相是個好宰相,同時他也是個合格的政治家,呂恒公剛剛病重,他便請辭,還将自己的嫡子放了出去,由此可見,呂恒公此次病的極重,而呂恒公的幾個兒子,都不是他中意的主公人選。
他若真将嫡子放到了天上京,那就說明,在這位注定名垂青史的宰相眼中,江尤是他看重的下一任主公。
原白錦其人,今年不過二十歲,弱冠之年,才名已是傳遍天下。
外人都覺得原白錦是個一身正氣的君子,有經天緯地之才,他曾在十六歲那年随父親原相治理璜河之水,妥善安置災民,毫不留情的懲治貪官污吏。
但是外人若看到現在的白錦,必定會産生幻想破滅之感。
現在的原白錦正穿着一身破破爛爛的衣服,滿身污垢,形容枯槁,披頭散發的走在路上。
他擡頭看看眼前的城池,餓了太久,眼前都出現重影了。
但不管多少重影,都無法磨滅他對這座巍峨聳立發自內心的驚嘆。
天上京是孟國長公主尤修建的行宮。
這是所有諸侯心中對天上京的認知,他們知道長公主尤手上有白鹽與白紙,用這兩樣神物,長公主尤斂財無數,同樣,他們也知道長公主尤手下有滅魏國十萬大軍的悍将蔣震,所以縱然對金錢無比眼紅,他們也不敢貿然來犯。
自長公主尤到上霸,已經過去了半年。
無數來過天上京的商人游俠,都說天上京變化巨大,還說天上京有諸多便利,那些便利讓百姓過的更為舒适。每每聽到這些話,諸侯貴族都會覺得可笑。
只有無知愚昧的百姓,才會被江尤的小恩小惠感動到無以複加,從而說些臆想出來的可笑之言。
讓百姓舒适有何用?還不如想想怎樣提高白紙白鹽的産量,叫他們過得更舒适!
原白錦蹲在牆角,看着來往的行人,他一路從呂國走到天上京,如今又餓又累,他站不住,只能蹲着。
“大哥哥,給你。”
突然,原白錦聞到了屬于食物的香氣,熱騰騰剛出鍋的餅,裏頭想必是裹了肉餡,否則不會香到叫白錦流口水。
原白錦順着聲音看過去,是個身穿淺灰色麻衣,上頭還繡了紅色小花的垂髫小兒。
“給我?”原白錦不敢相信的指了指自己,穿着麻衣,繡着那麽難看的小花,可見這孩子并非富貴出身。一個平民家的孩子,竟會将肉餅給他?
只見那孩子重重點頭,他不舍的看了看手中的圓餅,想了想,用幹淨的小手撕成了兩半,自己吃不足五分之一的那一點兒,剩下的給白錦。
外層餅皮的撕開,叫裏頭屬于肉餡的香氣肆無忌憚的蔓延開來,夏日的炎熱,叫食物沒有冷卻,白面做成的餅皮外脆內軟,裏頭用青菜豬肉拌在一起的餡料還冒着熱氣,白錦甚至能看到裏頭嫩滑的肥肉在散發着迷人的暗色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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