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吟唱《迎戰》

《豐城山水曜日圖》,這幅圖是藺珏祖上一位名士所畫,  按理說,  此圖應該被珍藏在豐城藺家,但此圖命運多舛,  兜兜轉轉卻落到了原家手裏。

若是有機會,藺珏當然希望能将此圖請回藺家,為此一賭也無妨,可這賭約是在此地此時由此人提出來的,  那就要好好想想了。

“原大人所提之賭有些意思,此番入鳳栖城,本太子身上并未帶其餘寶貝,不過我有一套琉璃夜光杯,  不知道原大人能否看得上眼?”

呂太子還沒等藺珏權衡利弊,  就一口答應了。

他這人毛病極多,  但有一點還算不錯,  那就是他對出身極高的人總會刮目相看,藺珏出身藺家,且年少負有盛名,  因此他将藺珏引為知己,捧為幕僚,願意聽藺珏說的話,也願意為藺珏做些事。

《豐城山水曜日圖》是藺家的一塊心病,若他能将此圖贏來贈與藺珏,必能讓藺家對他更為親近,  藺氏乃呂國名門望族,它的支持,對呂太子而言十分重要。

“自然看得上眼,這打賭乃風雅之事,若過于看重物品的價值,難免顯得不美。”原攸可不管呂太子壓的寶貝是什麽,只要呂太子應了,他就達成目的了。“翊君,不過是一場小賭,或贏或輸,不必介懷。想必以呂太子的心胸,輸了,也不會因此翻臉的。”

你怎麽知道他不會翻臉?他肯定會翻臉。

藺珏低頭溫和的笑了笑,表面看上去十分淡定,內裏則是提着一顆心,有些煩躁。面對他人攻擊,藺珏能應付的八面玲珑,不會出錯,可他沒法管到別人頭上去,現在原攸所有攻擊都沖着呂太子去了,這呂太子入了圈套,還開心的像個傻子,以為自己占了大便宜。

藺珏早知道呂太子不堪大用,但以前在呂國內,呂太子聽他的話,平日裏沒大問題,沒想到來了鳳栖城,呂太子性格中的弱點暴露無遺,被對方耍的團團轉。

觀景臺上的對話告一段路,底下的文會已經開始了,因着有賭約在身,呂太子仔細的去看了看藏書學院的學子。

他本來不想去看這些賤民的,嫌賤民污了他眼睛,不過為了賭約,他只好看兩眼。

桃李學院男學子衆多,看不到女學子,且他們年歲相近,都是十六七歲的模樣,身上的氣質也相仿,用江尤的話說,就是一個個被家規禮法流水線生産出來的人。

而藏書學院的學子,就比較雜了,最小的才十二,最大的已經二十了,男女都有,比例分配差不多一半一半。

有的出身高些,有的出身低,各種各樣的人穿着一樣的校服,和桃李學院那種複制粘貼不同,藏書學院的學子,只消看一眼,就能感覺到他們身上的鮮活氣息。

那是屬于市井的鮮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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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場就是舞劍啊,之前不是說,第一場比試射箭嗎?”看上頭的臺子被搭了起來,外頭還進來不少樂師,孟青擔憂的看了眼滿臉通紅的周阮,“阿阮,你真的沒問題嗎?”

“當然!早些上臺更好,省的我一會兒更暈了。”周阮深吸口氣,想要壓下狂跳不止的心,她耳邊似乎都能聽見心髒跳動的聲音,一想到三樓有王上,她就沒法冷靜,正好《迎戰》需要舞劍者飽含熱情的吟唱,與她此刻的心情正好相符。

江尤對這場文會,抱有很大的期待。當然,她不是對文會的內容抱有期待,而是對借着文會能達到的種種目的很是期待。當然,看着那些曾經衣不裹身食不果腹的孩子,如今變得朝氣蓬勃,心裏也有些小驕傲。

更讓江尤覺得驕傲的,還在後頭。

先上場的是藏書學院的學子,當看到藏書學院的學子,打頭陣的竟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呂太子不屑的翻了個白眼,從鼻尖發出一聲輕哼。若不是有賭約在,他都想甩袖而去了。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兒,能唱出什麽樣的曲子,又能舞出什麽樣的劍?

只是當樂師敲響大鼓,撥動琴弦,當站在中央的學子揮動長劍,吟唱出聲,所有人都怔住了。

無法形容那是什麽樣的歌聲,如同清泉自天上落下,敲擊在冷石之上,發出如玉相撞的聲音。

《迎戰》這首曲子,江尤看到過無數次,王宮內養着樂師舞姬,他們出身極低,被世人輕賤,可他們在唱歌跳舞彈奏樂器這方面的造詣,卻可稱為佼佼者。

江尤本以為那些佼佼者合理演奏出的《迎戰》已經足夠好了,沒想到今天在文會上,一個學子給了她新的感受。

大抵音樂确實有連接靈魂的功能,舞劍的少女一腔熱血,吟唱出的聲音直通雲霄,江尤能清晰感覺到她內心不屈不撓的精神,以及屬于少年那份為國為民的赤城。

“策馬迎戰,何以為平?踏遍河山,不問歸途。與子偕守!

策馬迎戰,何以為勝?王居天上,垂憐世間。與将同行!

策馬迎戰,何以為夫?軍紀百規,甲胄于身。與民志同!”

《迎戰》之詞以清亮的嗓音唱出,江尤聽着,有些感動。其實《迎戰》在她看來,算不上一首合格的歌,曲調簡單,詞則有些拍她馬屁的意思,落于下乘。

但今日聽了那女學子的吟唱,江尤突然覺得,也許寫這首詞的那位大家,真心認為她是個垂憐百姓的王,而她的兵,确實可以踏平河山,與百姓志同道合。

江尤來到這個世界已經三年了,在這一刻她才突然意識到,她所做的一切,是有人記得的。

有人在真心感謝她,也确實有不少人因為她,而改變了原來的宿命。

她做的,是對的。

那位女學子的舞劍與吟唱,實在是攝人心神,之後桃李學院再出的幾個學子,同樣吟唱舞劍極佳,卻沒有了第一個女學子有靈性。

就算是呂太子再想贏,這第一輪他也沒法昧着良心說桃李學院的學子更好。

“呵,不過是第一局,勉強算那賤民贏了吧。”呂太子嘴硬的說道,“南王,下一局可要開始了?”

江尤之前聽呂太子稱呼藏書學院的學子是賤民,心裏就有些不高興,現在再聽,更覺得心裏別扭了。那些學子,是一心一意效忠于她的孩子。

有人能容忍外人對自己家的人指手畫腳口出惡言嗎?

或許有,但江尤絕不是其中一個,她辛辛苦苦成為南王,為的不是受氣。

“呂太子,稍安勿躁啊。”

江尤說完後,沖原攸使了個眼色,原攸有些吃驚的微微低頭,再擡頭恢複了一臉平靜,他沖呂太子拱手道:“太子莫急,這有趣精彩的還在後頭,下一場是騎射之比,望月樓閣在水上,是沒法進行比試的,太子可要出去看看?”

下一場騎射,肯定是要去校場比試,外頭天寒地凍的,呂太子身體不好,且養尊處優慣了,一想到外頭那麽冷,他就不想出去,于是他開口打算拒絕,想等着奴仆直接将結果帶來。

“聽聞太子的禦術曾被魏王稱贊?正巧,我王前幾日尋得一匹自北方而來的汗血寶馬,那馬跑起來出一身的汗,竟是紅色,十分獨特。可這馬脾氣暴躁,不服人,宮中幾位善禦馬之術的馬倌均折戟而歸,不知呂太子可想去看看?若太子能降服此馬,便将此馬送與太子,傳出去也是一段佳話。”

先前那一局輸給了賤民,呂太子本就心情郁郁,他總覺得江尤看他的眼神中充滿了一種嘲諷,此刻原攸提議去外頭馴馬,倒是激起了他的興致。

“太子,馴馬極易出事,君子不立危牆之下。”藺珏一聽原攸這提議,就覺得有詐,馴馬實在是太容易出事了,高頭大馬,一蹄子下來就能将人踩死。

呂太子遲疑了,他還是挺惜命的。只是藺珏和原攸似乎很是熟悉,藺珏的話,他真的能全然相信嗎?

“翊君多慮了,你當此地是何處?這裏是王宮,那馬周圍有數十個馬倌看着,還有侍衛在一旁守着,只要太子馬術不太差,就不會出事。”

所以你的意思是,出了事就是因為太子馬術差,而不是因為危險?藺珏聞言暴躁了一瞬,随後又恢複了冷靜,現在他們在別人的地盤上,必須更為小心謹慎,千萬不能亂了心緒。

呂太子被原攸徹底說服了,他本就不是個有主意的人,原攸笑的純良友善,怎麽看也不像個心懷鬼胎之人。

“既如此,那本太子就去會會那匹烈馬,這寶馬贈英雄,汗血寶馬,南王身為女子,确實無法駕馭。”呂太子還嘴賤的貶低了江尤一句,暗指江尤一個女子,連一匹馬都無法馴服,更別想去攻占天下。

江尤很好脾氣的笑了笑,似乎并不在意呂太子的話。

藺珏在看到江尤的笑容後,卻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他有一種強烈的不祥的預感。

可他攔不住呂太子,原攸一句一個翊君的叫他,還一直表現的與他十分親昵,呂太子對他已經不是全然信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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