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超話

落地A市已是淩晨。

因為是臨時的私人行程, 倪布恬沒通知任何人, 只在臨上飛機前給小可發了條微信, 交代了行蹤。

淩晨的機場人流量驟減, 到達大廳裏行人步履匆匆,皆帶着滿臉倦意,沒人有閑心過多留意到她。

倪布恬裹緊帽子和口罩, 按照指示牌走到出租車等待處, 打了輛出租車, 匆匆離去。

次日清早,倪布恬獨自開車出門,按照手機上定位的地址穿越大半個A市,到了城北的某個小區。

這小區臨着老城區, 周圍全是阡陌小巷, 僅小區裏的幾座高樓傲然挺立着,格外突兀。

車到小區門口, 她覺得眼前的路似乎有些熟悉, 思杵了片刻, 卻沒想起什麽時候來過這邊。

倪布恬将車停在B棟樓下, 獨自在車裏坐了會。

樓棟下鐵門敞開着, 三五不時地有居民從樓上下來。花壇邊,有個年輕的媽媽帶着小孩在騎腳踏車,孩子騎不好,扯着軟糯糯的嗓子請求媽媽幫忙在後面扶着,媽媽笑着鼓勵他:“沒事, 多摔幾次就能騎好了。”

孩子挺生氣,口齒不清地嘟嘟囔囔:“你是親媽嗎?”轉頭撅着小屁股氣鼓鼓地去扶車了。

倪布恬忍不住笑了起來。

等那孩子顫顫巍巍又騎上了車,她拿了後座上的補品和鮮花下車。

坐電梯到八樓,倪布恬在802的門口深呼口氣,按響了門鈴。

一個男人過來開門,約莫三十六七歲的模樣,看到門外站着的倪布恬,他略微詫異地盯了她一眼。

倪布恬微笑着說:“是小陽哥吧,你好,我是來看唐媽媽的。”

“哦,甜甜吧,快進來。”男人将她引進門,穿過客廳和走廊,來到一間卧室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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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布恬抿着唇,低聲問:“唐媽媽她……”

“剛醒。昨天還一直念叨你呢。”

男人說着,推開了木門:“媽,看誰來看你了?”

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張床,滿室潔白的家具,白得刺眼,粉色的床具是房間內唯一的顏色,唐敏躺在床上,戴着厚厚的帽子,溝壑重重的眼皮半阖,聽見門外的動靜又努力張了張眼睛。

她朝倪布恬伸出了手。

才一年未見,已是物是人非。

倪布恬腳步沉重,邁得艱難,“唐媽媽,我來了。”她握住唐敏枯松的手指,眼尾紅了。

“甜甜,你又瘦了。”唐敏微笑着,目光雖黯淡,卻難掩慈愛,“是不是又減肥了啊?”

“沒有。”倪布恬吸了吸鼻子,嗓音低軟着:“我就是工作忙。”

唐敏拍着她的手,責備道:“再忙也得好好吃飯,我以前怎麽跟你們說的!”

“嗯,我以後一定好好吃飯,多吃飯!”倪布恬笑着承諾。

“您的情況小陽哥都告訴我了。”她下意識舔了舔唇,尾音有些抖:“我聯系人送您去A市最好的醫院好不好,A市不行就去國外,錢的事情您不用擔心,我現在賺錢了。”

“傻孩子。”唐敏笑了,輕輕搖了搖頭:“唐媽媽不花你的錢,留着給自己買漂亮裙子穿。”

倪布恬低着頭,發不出聲音。

耳邊唐敏輕聲喟嘆:“走之前能再見見你,見見你們,我也就安心了。”

一滴淚從眼尾滾出來,悄無聲息落入衣服布料中,明明沒溫度,卻像燃燒的火種,燙得她苦不堪言。

印象中的唐敏總是幹淨又親和,眉目雅致,氣質溫柔,每天都可以做很多很多事情,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氣。以至于倪布恬忘記了,時間是滾滾向前的車輪,它碾壓過青春和過往,送人去到蒼老和死亡。

唐敏已是乳腺癌晚期,癌細胞全面擴散,哪怕送去再好的醫院也只是和時間賽跑而已。

她不堪化療的痛苦,想要有尊嚴地離開。

倪布恬沒有立場阻止,更沒有資格阻止。誰都無法左右旁人的人生,她知道今天這一面,大概就是訣別。

心裏像紮着把刀子,皮開肉綻地疼,她努力将眼淚憋回去,笑着擡起了頭。

唐敏打量着她的眉眼,越發欣慰:“我們甜甜現在可是大明星了,前幾天我孫子還說想要你的簽名呢。”

“我帶來了。”倪布恬拿出厚厚一沓簽名照,“昨晚連夜簽的,他想要多少張都有。”

“好好,等下我讓他爸給他放書房裏去,他回來看見了肯定高興!”

……

倪布恬陪唐敏說了許久的話,留下陪她吃了頓午餐。

唐敏起身已經困難了,午餐就在她床邊的桌子上吃。倪布恬端着粥一口一口喂她,她只能吃流食,了了幾口後就吃不下了。

等唐敏睡着後,倪布恬才告辭離開。

離開之前,她将簽名照送去了書房,放在書桌上。

書桌上壓着一摞摞教材,某本教材底下,露出一張明信片,她餘光無意間帶過,看到一張熟悉的臉。

輪廓深邃,眉眼清俊,不笑的時候冷淡疏離,給人以距離感。

這個人,昨天早上還吊兒郎當地讓自己別再折騰她。

倪布恬失笑,看來這孩子牆頭衆多,是個追星大戶。

******

倪布恬下樓時将近下午兩點,上午那個學騎腳踏車的小朋友又和媽媽一起下樓了。

腳踏車旁單邊裝了一個輔助的小輪子,他依舊騎不好,又依賴那個小輪子,始終斜着身子歪歪扭扭地騎。那個年輕的女人搬了個小板凳在一旁邊嗑瓜子邊圍觀,看到兒子要摔倒了就出聲提醒幾句:“鎮定,別怕,睜開眼睛!”就是不去幫忙。

所幸那孩子穿戴者護具和頭盔,摔了也不怎麽疼。

摔了十幾次,孩子終于掌握了三只車輪轉彎的秘訣,得意地從媽媽手裏接過獎勵的棒棒糖。那女人拍了拍他的頭,誇了句真棒,轉身從背後拿出工具箱,當場拆了那個輔助的小輪子。

那孩子吓得張大了嘴巴,糖差點掉在地上。

女人揉了揉兒子的肩,手一揮:“去吧兒子!”

倪布恬坐在車裏笑出了聲,笑到滿臉淚水,唇還揚着。

她當年學腳踏車時也沒少摔跤,摔到渾身青紫,也不在意,好像那些傷疤睡一覺就會自動消失。

學會騎腳踏車那天她跑去唐媽媽面前顯擺,唐媽媽獎勵了她一塊奶糖,她藏了很久沒舍得吃。後來天氣熱,糖化得一塌糊塗,黏了一口袋,她也沒舍得扔。

再後來,天氣又冷了,那顆糖又在她的口袋裏凍出了點輪廓,她藏了大半年,最終把糖給了一個愛哭的小男孩。

不過那個小男孩比她聰明,他三歲時就會騎腳踏車。

他還嫌棄她的奶糖樣子醜,牌子差。

總之是個挺嬌氣的孩子。

往事沒有眼力,不管人願不願意回憶,兜兜轉轉來與人相會,倪布恬在車裏坐了整整一下午,等那個皮實的孩子學會不依賴輔助車輪騎腳踏車了,她才從回憶裏驚醒。

暮色四合,孩子牽着媽媽的手蹦蹦跳跳地回了家,倪布恬擡眼望了眼陰沉沉的天邊,調頭離開。

這個時間點來往車輛多,小區門窄,私家車排隊。

倪布恬一路停車讓行,許久才艱難開出小區,駛過狹窄的小巷口。興許是因為夜色降臨,場景重置,她忽然明白自己為何會覺得這巷口熟悉。

劇本圍讀結束時的聚餐宴,就是在這巷子深處、那家無名的私人會所裏。

那晚車過不去,她就是在這路口下了車,一路走過去的,後來還偶遇了顧辭年。

倪布恬收回思緒,腳踩油門,加速離開了。

不想回家,她開車在城市裏漫無目的地游蕩,看人來人往,看街景霓虹,兜了一圈又一圈。

到家時已是深夜,思北公館像暗夜中沉睡的宮殿,安靜又冷清,只餘幾盞複古景觀燈沿途三三兩兩地亮着,閃着昏黃又迷離的光,更顯幽靜空曠。

打開房門,按亮壁燈,公寓中一切如故。阿姨來打掃過,落地窗紗簾敞着,窗外一片昏昧,遙遙能看到蟄伏在夜色裏的景觀湖,客廳裏一塵不染,空曠而簡潔,像是從沒有人居住過。

倪布恬一路走過去,點亮了所有房間的燈光,看着空蕩的房子一點點被燈光填滿,她才去換了家居服,到客廳找水喝。

找玻璃杯時意外在酒櫃裏看到幾瓶波爾多紅酒,她愣了幾秒鐘,才想起是自己之前為了克服障礙讓小可買來的。只是酒還未到她人已經去了劇組,因此便将買酒的事情忘到了九霄雲外。

耳邊靜得無一絲聲響,倪布恬盯着那紅色液體看了許久,擡手打開酒櫃,抽了瓶紅酒出來。

她找了開瓶器,拔出木塞,冰涼的液體汩汩被倒入酒杯,閃着晶瑩潤澤的光。

倪布恬捏着杯底,漫不經心地晃着酒杯,幻想着杯中的紅色液體不是酒精,而是一杯顏色稍濃的石榴汁,而後,緊閉眼睛,将酒杯舉到唇邊。

果香混着淡淡的酒精味道撲鼻而來,她眼睫快速抖動着,不自覺咬緊了牙關。

像是在和自己較勁,倪布恬強迫自己睜開眼睛,盯着那深紅色的液體,雙唇輕輕含住了玻璃杯口。

随着流質液體一點一點地傾倒出來,她的心跳在無聲中越來越快,頭皮發麻,手腳都變得冰冷而僵硬。

就在液體觸上嘴唇的那一刻,倪布恬倏地放下酒杯,端起一旁的冰水一飲而盡。

算了,喝不了酒并不是什麽毛病,雖然會對工作有些微影響,可那些影響在實力面前都是微不足道的。她沒必要為了克服障礙而去為難自己。

過不去的坎放放就忘了,倪布恬,別和自己較勁。

冰水順着喉嚨滾下去,冰渣似的涼,倪布恬深吸口氣,撈過一旁的手機給蘇葉發了條微信:【朋友送了幾瓶紅酒,我喝不了,你改天有空來我家搬走吧。】

******

同一時間,那處蟄伏于深巷中的無名庭院裏。

顧辭年和言落在暗房中小酌。

言落到的晚,瞧着顧辭年身前的燭臺發笑:“怎麽不開燈?你不是不喜歡黑。”

顧辭年沒出聲,擡手給他遞了杯酒。

兩個杯子在幽暗中輕輕一撞,發出清脆的聲響。言落問:“回來去見你家老爺子了沒?”

顧辭年意興闌珊:“沒去。”

“前天董事會你也沒去。”言落敞着腿,大剌剌地倚着單人沙發。

顧辭年仰頭飲盡杯中的酒,又給自己斟上:“劇組不讓請假。”

“老板還用請假?得了吧你。”言落嗤笑,和他碰杯。

看顧辭年眉眼疏淡,情緒不佳,他也沒多問,耐心十足陪他喝了會,不時扯幾個不輕不重的笑話。顧辭年也不知聽沒聽見,只一個勁兒地斟酒。

言落怕他真多了,刻意扯別的話題轉移他的注意力,可說來說去,顧辭年都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

算了,碰碰運氣吧。

言落拿出手機,登錄微博,三兩下打開一個網頁,遞過去。

“給你看個有趣的東西。”

顧辭年眼皮懶懶一擡,連屏幕都沒看到,敷衍地扯了扯唇。

言落驚訝地歪了歪腦袋:“不是對人家有意思嗎?這麽快就淡了?”

顧辭年:“誰?”

“還能有誰?你那個小甜甜唄。”言落揶揄道。

顧辭年動作一頓,将他手機奪了過來。

屏幕上顯示着一個他從未見過的陌生網頁,頁面左上角是一個四四方方的小照片,他和倪布恬的單人照片被人PS在一起,粉紅色的底色,照片正中寫着四個字:年年有甜。

照片一旁四個白色大字同樣寫着“年年有甜”,旁邊綴着一個黃色的标志——“超話”。

顧辭年擡眸:“這什麽?”

“超話啊,這你都不知道?”言落一副看村口斷網老大爺的表情:“就是超級話題的意思,關注這個話題的粉絲可以自由在裏面發帖子,讨論交流。”

“為什麽用我們的照片?”顧辭年眉心微蹙:“肖像權他們不懂嗎?”

我他媽……

言落努力憋笑,耐心科普:“你知道什麽叫CP粉嗎?算了,你不知道,CP粉就是一幫喜歡并幻想某兩個人或者某兩個角色在一起的粉絲,這個話題是你和倪布恬的CP粉創建的,所以頭像用了你們兩個的照片。”

顧辭年睨他一眼,表情不屑:“CP粉我知道的。”

行,那你可懂得太多了。言落呵呵。

手指上下劃了下,他又問:“那怎麽叫年年有甜?”

“昵稱啊,CP粉很少直呼兩個人的名字的,都是叫諧音,年年有甜是你的CP粉為你們兩個取的諧音昵稱。”言落覺得心好累。

“哦。”顧辭年放下酒杯,微微坐直了身子,理性點評:“你平時很閑嗎?怎麽還關注這些?跟個女人似的。”

言落:“我他媽……”

顧辭年随手丢了個抱枕到他臉上,順便拿出了自己的手機。

言落摟着抱枕,“你幹嘛?又要扣團隊工資?這CP又沒出圈,他們沒發現也是正常,诶,诶,我艹!”

只見旁邊這位爺一臉嚴肅地打開微博,搜索到這個超話主頁,大拇指放到頁面左下角,幹脆利落點了“+關注”。

語氣還挺不滿:“怎麽才這麽點粉絲。”

言落表情一言難盡:“得,你就等着上熱搜解釋被盜號吧。”

顧辭年垂眸翻着寥寥無幾的帖子,一臉漫不經心:“我用了小號。”

言落:“……”

得,騷不過。

作者有話要說:  舔狗上線了。

講個故事:從前有個影帝,他孜孜不倦、兢兢業業,經過日複一日的努力,終于成為了自己CP超話的小主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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