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洋子學姐那時正值高三, 成績一直穩居年級第一, 從未有過失手, 無論是家長,老師, 還是她自己, 都認為她最終會考上清北……”

每個校園似乎都有一個玄乎詭異的傳說, 不是說學校建在墳場上, 就是說半夜的音樂教室會傳出歌聲。

顯然,對于滄瀾私立高中來說,“洋子學姐”就是這樣一個存在。

林悅芝站在廢棄的教學樓前, 娓娓道來流傳了近七年的校園傳說, 幽幽女聲被晚風吹得有些飄渺。

“但是在高三下學期的第一次月考中, 洋子沒有像往常那樣拿到第一名, 而是被同班的一位同學超了一位, 成了年級第二。”林悅芝踏上一級臺階, 繼續道, “那一次,所有對她寄予希望的人都在責問——你為什麽沒考第一?就連她自己也十分自責。所以在接下來的一個月中,她更加努力地學習, 幾乎到了廢寝忘食的地步, 就這樣過了一個月……高三年級迎來了市裏的第一次模考……”

陸西站在衆人的後方,雙手抄在口袋裏,靜靜聽着林悅芝講述關于傳說的事。

可當他聽到洋子從第一名成了第二名時,就已經大概猜到故事的走向了。

興致缺缺, 感覺有些倦,陸西低了下頭,接着又仰起臉,左右懶懶地轉了轉脖子。

“是無聊嗎?”這時,身旁的紀年壓低聲,跟他說悄悄話。

陸西淡淡地斜瞥紀年一眼。

四周黯淡無光,只能看清紀年的臉部輪廓,但那雙深湛的眸子即便是在夜裏,也仿佛淌着碎光。

“學霸的世界, 不能理解。”陸西神色有些喪,實話實說,“第一名和第二名有什麽區別?考了年級第二還要自責?我哥以前……”

忽的意識到自己差點說漏嘴,陸西連忙抿了下唇,閉口不言。

“對了,你是學沫……”紀年“噗嗤”一聲低低地笑了,道,“學沫和學霸的世界有壁。”笑完之後又問:“你剛剛說你哥以前怎麽了?我記得……你哥好像叫林聲堯?”

陸西不想多談,搖了搖頭,低低道了聲“沒什麽”,敷衍過去。

但是在心裏,他卻止不住地想起了陸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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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三,有次陸西沒有考倒數第一。

破天荒地考了倒數第二。

聽到消息後,陸南連眼都沒擡,僅叼着煙淡淡道:“可以,終于給你哥長了次臉,現在放心了,以前還總擔心陸家出了個傻子。”

“……”感覺自己被嘲,但陸西還是誠實道,“倒數第一這次沒來考試,零分,成績墊底。”

“……”

陸南先是沉默了一會兒,接着終于從卷宗中擡頭,看向陸西,嘴角同時噴出一口煙。

“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所以你是憑實力考的倒數第二……”他想了想,道,“……我其實很為你驕傲。”

陸西不太相信,微微皺着眉,“哦”了一聲。

“想要什麽獎勵?說吧。”陸南道,“好歹是進步了一名。”

陸西不客氣地道:“要上次說的那個紅軸鍵盤。”

“臉多大?”陸南也不客氣,直接變了臉色,道,“一個鍵盤要我半個月工資,我會給你買?你覺得你哥很有錢?”

陸西面無表情地點頭。

“……”陸南指向門口,“出去,把門帶上。”

陸西撇了下嘴角:“騙子……”

不争不鬧,直接出去了。

三天後,陸西收到了快遞,拆開一看,是自己想要的鍵盤。

那個鍵盤陪伴了陸西很多年,就算後來進了職業戰隊,也一直在用。

***

看到沒有?

學沫考了倒數第二,就是長臉,還有獎勵。

學霸考了年級第二卻要被責怪。

陸西感嘆,什麽世道?

還是當個學沫好。

正在陸西想着事情出神時,前方林悅芝又繼續講了下去:“那次模考中,可能是因為壓力過大,又可能是心态崩了,洋子學姐考了年級第二十名,成績出來的當天晚上,她在三年一班的教室裏上吊自殺了。”

柳思逸“嗚”的一聲,被吓到了,抖着嗓音道:“是真的……還是編的?”

“這事當然是真的!”肖瑞洋回頭看她,語調興奮,說,“聽說過我們學校有個高十學長嗎?他就是洋子的同班同學,當年是他第一個發現洋子屍體的!”

柳思逸模模糊糊地點了下頭,道:“好像聽說過……”

“高十學長?”陸西偏了下頭,想了想,沒印象,便看向一旁的紀年,道,“誰?”

“一個在我們學校讀了八年高三還不畢業的怪人。”紀年淡淡地解釋道,“照這樣的趨勢下去,明年說不定會跟我們同班。”

“八年?”陸西怔了一下,問,“為什麽?”

紀年擡手指了指腦子。

陸西這才明白。

林悅芝這時回頭,打亮了手機電筒,燈光從下方往上照,在黑夜中如同一張鬼臉。

肖瑞洋、柳思逸和彭滿滿同時倒吸一口涼氣,不自覺地後退一步。

“我靠,阿芝……”肖瑞洋惡寒,道,“你快把燈放下,吓死個人。”

“洋子死後……起初這裏很平靜。”林悅芝沒理會肖瑞洋,頂着一張鬼臉,說得有聲有色,“但是大概過了一個月,下了晚自習走得比較晚的人說……他在經過關了燈的三年一班時,聽到有人在裏面不停地碎碎念……”

陸西看向林悅芝,可能是受氣氛感染,聽到這,後背也不禁發毛。

就在這時,身旁人悄無聲息地一手搭上他的肩,挪了一步到身後,接着很自然地從後方把他圈進了懷裏。

陸西沒有設防,靠在那人的懷裏,擰了下眉,偏過臉試圖看到身後,道:“你幹嘛?”

紀年下巴抵在陸西肩上,小聲地哼哼唧唧:“害怕……讓我抱一會兒……我特別怕鬼……”

陸西想到這人在電影院看恐怖片時的反應,心裏松了些防備,身體也連帶着沒那麽僵硬了。

他撇了下嘴,嗤道:“弱雞。”

不過還真別說,後背貼着一個人,挺溫暖,聽鬼故事的時候都不會發怵了。

“……”後方,紀年在暗處眯了眯眼。

接着,就見他默默偏過頭,對着近在眼前的白嫩耳垂裂開嘴,龇開牙。

紀年隔空作勢咬了咬陸西的耳朵,卻終究沒真的咬下去。

“碎碎念?”柳思逸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聲音聽起來快哭了,到這個時候,她也顧不得矜持了,伸手抱住了身旁彭滿滿的手臂,問,“什麽碎碎念?”

彭滿滿一臉不自在,站遠了一小步,手臂卻仍然摟在柳思逸懷裏,胳膊僵硬得仿佛不是他自己的。

林悅芝淡淡地瞥柳思逸一眼,然後壓低了一些聲,模仿道:“一道女聲……在空寂無人的三年一班裏不停念叨……為什麽沒有考第一,為什麽沒有考第一,為什麽沒有考第一……”

“啊啊啊!!!”

柳思逸短促地尖叫一聲,将臉埋在彭滿滿肩上。

“請……請你自重。”彭滿滿很少跟女生挨這麽近過,臉都鬧紅了。

他處理不來這種事,便回頭看向紀年求救。

不想就見紀年從後方抱着陸西,跟抱了個抱枕似的,兩人姿态間都是情侶才會有的親昵,看得他臉更紅了。

見彭滿滿回過頭,紀年挑了挑唇角,壞笑着朝他豎了根大拇指。

示意他加油。

彭滿滿:“……靠。”

***

一行六人,走在充滿了黴味和陰冷氣息的樓道裏,朝着廢棄建築物的四樓而去。

林悅芝走在最前面,手中拿着手機照明,肖瑞洋緊随其後。

柳思逸剛聽了個傳說就被吓得不行,抱着彭滿滿的手臂不肯撒手,兩人磕磕絆絆地走在中間。

陸西雙手抄在口袋裏,步伐懶散,低着頭走在最後。

前方有紀年舉着手機照明,再加上今晚有暗淡的月光,透過氣窗照射進來,馬馬虎虎能看得清腳下的路,他不至于摔倒。

“卧槽,想想就興奮!”肖瑞洋一邊走,一邊搓着手道,“等會真要去三年一班玩筆仙?會不會……筆仙沒招來,倒是把洋子招來了?!”

“要不然……”想到那種可能性,柳思逸顫了一下,淚眼汪汪地說,“我們回去吧?”

林悅芝身姿娉婷地在二樓和三樓的平臺間轉個彎,冷淡道:“要回去你先回去。”

感覺被怼了一下,柳思逸紅着臉,咬住下唇,默默不說話了。

“對了,還有件事忘了說……”林悅芝突然在前面停了下來。

一行人跟汽車連環追尾似的,不得不一個接一個地剎住腳步。

“能不能一次性說完?”陸西差點撞到前面的紀年,語調有些不耐道。

林悅芝透過樓梯扶手間的空隙,朝下瞥了他一眼,自顧自道:“因為鬧鬼的事在當年傳得很兇,這幢樓在那年高考後就被封上了,但是聽前幾屆的人都說……”

林悅芝停頓了半刻,才施施然地繼續道:“無論是白天還是夜晚,如果在這幢樓裏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千萬不要回頭看,因為那很有可能就是洋子。”

話音剛落,不少人都打了個冷顫,樓道裏一時間靜得連呼吸聲都聽不到了。

紀年卻低下了頭,暗自笑了笑,他對鬼怪之類從來都是不相信的……

可就在這時,後方清晰地響起了沉緩的腳步聲。

紀年表情僵了一瞬。

其他人也都怔住了。

此刻,他們六個人都站在樓道間一動不動,哪來的腳步聲……

彭滿滿和柳思逸一邊抖,一邊僵着脖子慢慢回頭看。

紀年皺了下眉,拿着手機照向身後,結果一眼就愣住了。

就見手電的亮光中,映照出一張青白的小臉,那雙時常顯得厭倦、睡不醒的眼眸,此刻微微睜圓了,在燈光的折射下,有什麽在其間波光粼粼地浮動,就這麽求救般地望着自己。

紀年只覺得心裏被什麽撞了一下,有了些沖動。

陸西難得脆弱的樣子,意外地撩人心弦……

紀年穩穩心神,這時才發現,陸西的肩上,不知何時搭了一只手。

“……”

其他人顯然也都看見了,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因為燈光聚焦在陸西臉上,陸西背後是一片迷茫的深黑,什麽都看不見,只隐約能分辨出他的後方浮着一張模模糊糊的人臉。

紀年正要執着手機照過去看個明白,陸西卻突然像被踩着尾巴一樣,大叫出聲,清越的嗓音裏滿是驚恐,手腳并用地爬向他。

肖瑞洋同時大喊:“鬧鬼了——洋子來了!!!”

樓道裏瞬時間亂做了一鍋粥,不僅是女生,連男生都發出了尖叫,推推擠擠挨在一塊,卻是誰都沒想到要朝樓上跑。

陸西像根藤似的攀住紀年,紀年沒站穩,直接向後倒。

這次,後方的彭滿滿和柳思逸卻顯得十分激靈,往樓上跳了幾步躲開。

于是,紀年就這麽結結實實地撞到了臺階上,當即就疼得罵了聲娘。

紀年暫時起不了身,因為陸西壓着他。

他稍稍擡起腦袋,就見陸西死抓着他的衣領,臉埋在他頸間瑟瑟發抖。

雖然知道現在不合适,但看着這樣的陸西,紀年還是笑了。

他擡手拍了拍陸西的腦後,接着順勢下移,捏住陸西的後頸揉了揉,給予安撫。

就跟捏只小奶狗似的。

“吵什麽?”這時,前方黑暗中響起一道不悅的男音,喝道,“安靜!”

聽到熟悉的聲音,陸西頓了一下。

他謹慎地從紀年的衣領間偏過臉,朝後方看去。

那人又往樓梯上踏了幾步,終于站在了暗淡的月光下。

看清背後的人是誰後,陸西只覺得虛驚一場,卻還沒有從驚吓中緩過勁,他只能抖着嗓音哼唧一聲,表達自己的不滿。

紀年聽到陸西跟狗崽子一樣的哼哼聲,大腦瞬間有些空白,心裏卻柔軟得不可思議。

就在這時,陸西還嫌不夠似的,在紀年懷裏蹭了蹭腦袋。

“……”

捏着陸西後頸的那只手猛地加重了力道,紀年硬是壓下了反撲的沖動。

作者有話要說:  紀年:這誰能頂得住?

昨天因為睡得早,鴿了一天,明天會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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