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晚間十一點。

涼絲絲的秋風吹拂而過, 舒卷的雲層消散開來。

月亮清冷孤寂地懸在中天。

有着希臘藍房頂的莊園別墅裏, 唯有二樓一整層亮着燈。

紀年在客房裏醒來時, 身邊躺着一個人。

他先是茫然,盯着身旁人看了數秒, 才漸漸回神。

紀年半撐起身, 揉了揉惺忪的眼, 唇邊不自覺帶上了一點笑。

身旁, 陸西的頭朝另一側歪着,睡得四仰八叉。

陸西顯然是洗過澡,換上了紀年的衣服, 寬大的t恤下擺掀了一半, 露出白肚皮。

紀年明目張膽地将陸西打量個來回, 又伸手戳了戳那截白腰。

陸西這副樣子, 像極了仰躺着露出腹部打盹的小狗崽, 哪兒哪兒都是綿軟的, 睡得毫無城府和防備。

身邊躺了這麽白淨可愛的一個, 紀年有些沖動。

心想。

稍微對同學幹點壞事,一點都不過分……是吧?

反正人都睡着了……又不會發現。

懷着這樣詭秘的心思,紀年動作輕柔, 扶着陸西的半張臉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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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西睡得人事不省, 任人擺布。

紀年的視線在那張l健康紅暈的臉上轉了一圈,接着,将陸西本就寬松的領口又拉開一些。

看着逐漸袒露在眼前的宜人景致,紀年的目光變得有些深。

他最後看了眼沉睡的陸西, 慢慢彎下脊背,伏低了。

黑夜助長人的邪惡氣性。

……

可能是力道大了些,把人弄疼了。

沉睡中的陸西突然蹙了下眉,不安地哼唧一聲。

“別搞……”陸西混着夢中的呓語,口齒不清,道,“誰都別攔……我要走……回家了……”

“……”

紀年也不貪心,見好就收,将陸西的領口往回拉了拉,遮住自己的罪證。

……

看陸西睡得香甜,怕吵醒他,紀年起身去其他房間洗澡。

出了客房,他習慣性走到自己卧室門前。

可幾乎是手握上門把的剎那,一只掩在盆栽間的死灰眼睛快速閃過腦海。

固執地盯着他看……

紀年的臉瞬間白了。

他閉了閉眼擺脫腦海中悚然的畫面,後退兩步,遠離自己的卧室。

以後都不會打開這扇門了。

***

紀年洗完澡後,頭發擦了個六分幹,下樓倒水,順便找點東西填肚子。

晚飯沒吃,一覺醒來,腹中空空。

陳姨在冰箱裏備了今天剛烘焙好的糕點,都是紀年喜歡的,他從中随便挑了一盒帶奶油的。

過了一會兒。

正當紀年站在廚房中央的料理臺旁,兩口一個小蛋糕時,一人走了進來。

紀年光聽腳步聲就知道,來人是紀柏綸。

父子倆互相看了一眼,各幹各的事。

紀柏綸也是來倒水的,手中端着玻璃杯。

高挺的鼻梁上還架着副銀絲框眼鏡,禁欲嚴謹的一張臉,一看就知道還在工作。

紀柏綸倒了水後,卻沒有立即離開,而是從料理臺的抽屜裏摸出一個藥盒,“啪”的一聲放到臺子中央。

紀年咀嚼的動作停了一下。

聽到聲音,他掀眸看向面前的藥盒。

透明的藍色長條盒分為七格,每一格裏都有幾粒形狀不同的藥片。

一天一格。

一周七天的量。

紀年看了一眼後,耷拉下眼皮,慢條斯理吮掉手指上的奶油,沒有任何意思表示。

紀柏綸不想跟他玩心理戰,皺起眉道:“陳姨說你晚上沒吃藥。”

紀年“唔”了一聲,點點頭,态度敷衍。

紀柏綸最煩紀年跟他裝傻,跟這孩子貓鼠鬥一樣地纏了幾年,早就沒了耐心。

“吃不吃!”紀柏綸暴喝一聲。

紀年掀起眼睫,咬着指尖看向紀柏綸,搖頭,帶着點孩童的天真。

他讨厭吃藥,尤其是在目前精力狀态都好到巅峰的情況下,他不想用藥物打破平衡。

紀柏綸将玻璃杯重放在臺面上,杯子幾乎震碎,裏面的溫水潑濺出來。

“你他媽是不是逼我動手?”紀柏綸臉色陰沉得可怕。

紀年咧了下嘴角,輕笑着嘲諷道:“你也只會這一招,不如打死了,一勞永逸。”

隔着一張料理臺,父子二人對着目光,一個壓不住火氣,一個不遺餘力地火上澆油,硝煙一觸即發。

恰在這時,隔壁樓梯響起拖拖拉拉的腳步聲。

有人往樓下來了。

紀柏綸和紀年同時分神,不約而同朝廚房門口看了眼。

于是,兩人之間那根緊繃的弦驀地松弛下來。

陳姨住一樓,這個時間點能從二樓下來的只可能是陸西。

紀柏綸斂了斂神色,彌漫周身的攝人氣勢驟然減弱。

他說不清出于什麽心理,不太想吓到那個住他家的小孩。

紀柏綸斂下眸光,抽了張紙巾,擦拭手上的水漬,低聲道:“我數三聲,你要是不吃藥,我陪你在這兒耗。”

“三……”

“嘩啦!”

“……”

紀柏綸擡頭。

他一聲還沒數完,藥盒就被對面拿了過去。

就見紀年掀開其中一格的蓋子,在手心倒出藥,利落地抛入口中。

紀柏綸還從未見他這麽不拖泥帶水過。

下一秒,陸西走進廚房。

紀年剛來得及把藥盒塞進浴袍口袋裏,同時端起桌上的玻璃杯,看向陸西。

“醒了?”紀年微笑,淡定自若地喝了口水。

喉結明顯地動了動,暗暗把藥片吞下。

陸西還有些睡眼惺忪,他穿着松垮的衣衫,揉了揉眼,站在門口看了眼紀柏綸,又看了眼紀年,最後目光被吸引向料理臺上的奶油蛋糕。

“餓了。”陸西聲音尚有些啞,自覺地朝蛋糕走去。

他晚間沒吃上飯,硬是被餓醒的。

陸西一口吞下蛋糕,臉頰鼓脹脹的。

突然,他想到什麽,看向紀年,道:“你家有綠藥膏嗎?”

“幹嘛?”紀年笑了笑,道,“要用?”

“房間裏大概有蟲。”陸西拉開一邊領口,歪着脖子展示給紀年看,淡淡道,“被咬了。”又微微側着眼看紀年,問,“有藥膏嗎?能消炎就行。”

紀年看着陸西暴露在空氣中的肩頸,短暫地沉默了。

紀柏綸在一旁重新倒了杯水,剛準備離開。

聽說房間裏有蟲,他皺了下眉,以為是宅子裏的防蟲工作疏忽了。

作為有潔癖的人,他有些無法容忍。

紀柏綸不經意間朝陸西投去一瞥。

就見少年扒開的領口下,果真有兩個紅印子,一個在柔軟的肩窩裏,一個在精致的鎖骨上。

不過那紅痕又跟尋常的蚊蟲叮咬不太一樣……

紀柏綸眯了下眼,細看。

陸西膚色泛着瑩潤的白,因此留下的痕跡異常醒目,兩廂一對比下,竟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色情味道。

紀柏綸握着水杯的手倏地收緊,黑沉的眸子看向紀年

雖然他經驗談不上豐富,但該懂的秒懂。

……他就說,家裏怎麽可能有蟲。

紀年臉紅了個徹底,在對面紀柏綸質問般的視線下擡不起頭。

他連忙把陸西的領子牽上去,遮住痕跡,清清嗓子,道:“有,回房間給你找。”

陸西神色恹淡:“哦。”

一旁,紀柏綸沉沉嘆氣一聲。

他摘了眼鏡扔到臺子上,閉上眼,低頭揉了揉眉心,心中萬匹羊駝奔過。

最後,紀柏綸緩了緩心情,站正身,端着水杯離開。

“大叔。”陸西這時叫了紀柏綸一聲,拿起桌上的眼鏡,遞給他,提醒道,“眼鏡沒拿。”

紀柏綸回首看了眼,神色鎮定:“不要了。”

“它髒了。”

陸西:“??????”

紀年:“…………”

***

紀柏綸離開廚房後。

陸西把眼鏡放回料理臺上,仍在狀況外,道:“你父親怎麽了?”

“沒事,更年期。”紀年看了眼桌上的蛋糕,轉移話題,問,“要不要吃點熱乎的?”

陸西舔了舔唇上的奶油,道:“有什麽?”

紀年一笑,拉高浴袍的袖子卷起,走向身後的冰箱,道:“你想吃什麽?”

陸西挑了挑眉梢,側坐在高腳椅上,撐着臉頰想了想,說:“面。”

紀年在冰箱裏翻了翻,找出一包意大利面扔到臺子上,問:“這種可以嗎?”

陸西不挑,點了點頭。

“裏面要加什麽?”紀年繼續找配菜。

陸西道:“随便。”

“你還真好養活……”紀年輕笑,又拉開冰箱底部的零度保鮮室,拿出一盒生鮮牛肉。

土豪家的冰箱裏應有盡有。

陸西看着紀年翻出來的西藍花,西紅柿,芹菜,薄荷葉,好奇冰箱裏是不是藏了一個養殖場。

紀年找出想要的菜後,堆在廚房中央的料理臺上。

他看向陸西,道:“好了。”

“嗯。”陸西瞄了眼菜,還挺豐富。

一時間,兩人都沒再有所動作。

陸西覺得氣氛沉默得稍顯詭異,後知後覺哪裏不對勁。

他一擡頭,就見紀年那雙漂亮的眼睛正亮閃閃地看着他,像是很期待似的。

“……”陸西慢慢坐正身,道:“你什麽意思?”

紀年把菜往陸西那邊推了推,笑道:“菜都給你找齊了。”

陸西總算反應過來,道:“你讓我做飯?”

那紀年先前還一副要動手下廚的架勢……

“要不然?”紀年眯着眼笑,沒皮沒臉,道,“我又不會做飯。”

深覺上當的陸西:“……”

陸西盯着紀年看了半晌,接着,拿過一旁的蛋糕盒往臺面上一拍,沒好氣道:“吃蛋糕吧你。”

“……”

***

牛肉切成條後,倒入油裏爆。

廚房裏響起“刺啦”一聲。

陸西最終還是下廚了,一邊炒菜,一邊煩躁。

不久前,紀年牽着他的衣擺輕晃,可憐兮兮地說想吃面的時候,讓人無法拒絕。

“能不能離我遠點?”陸西拿着鍋鏟,抽空向後頂了一拐,不耐道,“不做飯的別礙事。”

“可我也想學嘛……”紀年小聲道,“站遠了看不到。”

陸西微側過臉,道:“想學站旁邊去點,行嗎?”

紀年将下巴抵在陸西肩上,拖着尾調“嗯~”了一聲,表示拒絕:“會被油濺到,我怕疼。”

“……”

所以躲在身後拿他擋着嗎?

陸西不說話了,臉色陰郁。

紀年摟着人,忍笑,他騰出一手拿到架子上裝了黑胡椒的小瓶子,道:“要嗎?哥哥。”

陸西耳根一熱,酥麻麻的癢。

紀年叫“哥哥”時太殺人。

陸西接過黑胡椒,往牛柳上撒,嚴肅道:“別叫我哥哥。”

“能把我喂飽,就是好哥哥。”紀年此刻心情好,因此顯得尤其乖順,手臂暗暗圈緊陸西的腰。

突然,他想到什麽,目光幽暗地一閃,輕聲問:“要是我能把你喂飽,你也叫哥哥嗎?”

“說得像會做飯一樣……”陸西嗤笑一聲,晃了晃鍋裏的牛肉,沒放心上,“能喂飽我的時候再說。”

聞言,紀年彎了眼角,無聲地笑。

誰說要做飯?

***

陸西看着不像是會下廚的人,但做出來的面出乎意料的美味。

飽餐一頓後。

兩人朝樓上走。

紀年步伐懶散,心滿意足地摸着肚子,道:“我還以為,你趁我睡覺的時候會離開。”

陸西淡淡地說:“你爹擔心你一個人害怕,讓我留下來。”

紀年低垂了一下視線,聲音放輕了點,道:“他說的?”

陸西說:“我猜的。”

“那你想多了。”紀年嘲諷一笑。

進了房間,陸西呈大字型往床上一攤,看着頂上的燈,眯了眯眼,突然道:“你知道是誰幹的嗎?”

“什麽?”紀年站在桌前喝了口溫水。

“林悅芝。”陸西歪過頭,看向紀年提醒道。

紀年點點頭,現在已經平靜了很多,道:“誰?”

“陳斌。”陸西說。

紀年問:“你怎麽知道?”

“警察在外面走廊談起這事,聽到的。”陸西回答。

紀年像是一點不意外,只撇了下嘴角,放好水杯,道:“怪胎……”

陸西又看了眼紀年,轉回頭,繼續看頂上的燈,想着陳斌跟謀殺案的關系。

他還是不認為是陳斌殺了林悅芝。

“睡得着嗎?”紀年走到床邊,問。

陸西心不在焉地搖搖頭,實話實說:“撐。”

他吃了一海碗的意大利面。

話音落下,陸西就感到床的邊緣塌陷下去。

接着,就見紀年爬上床,雙手撐在陸西的身體兩側,居高臨下,面對面地看着陸西。

“還撐?”紀年語調輕慢道。

陸西神色一凝,立即回神,道:“嗯……你不撐嗎?”

“我也是。”紀年一笑,問,“所以,我們要不要做點什麽……消消食?”

“……”看着懸在上方清俊漂亮的一張臉,陸西忽然有些緊張。

接着,視線不由自主順着紀年線條流暢的下颌,滑向浴袍松散的交襟。

目光在稱得上性感的喉結上停留了數秒,陸西再次看回紀年,咽咽口水,道:“你想幹嘛?”

紀年看着陸西,忽的眯起眼笑了。

……

“組成核酸的基本單位?”

“核……核苷酸。”

“組成dna的核苷酸叫什麽?”

“脫氧核苷酸。”

“agcu四種堿基分別是什麽?”

“……”

“是什麽,快說。”

“……a,腺嘌呤,g,胞嘧啶……”

紀年不留情道:“錯。”

陸西挫敗地趴到書桌上,硬着聲道:“不會!”

紀年見陸西有情緒了,适可而止。

他翻了翻後面的資料,還剩十幾頁,掀眸看了眼陸西,問:“不想複習生物了?”

陸西煩躁地揉了揉頭發,點頭。

早知道這就是紀年說的消食方式,當時就應該裝睡,現在他只想回床上躺平。

“行。”

紀年放下複習資料,轉而拿起一旁的英語書,道,“先背會兒單詞放松放松,反正一時半會兒也消不掉食。”

陸西:“……”

***

淩晨一點,紀柏綸從書房出來,上樓,朝自己房間走。

經過客房時,突然聽到裏面傳來的聲音。

紀年:“磁場對運動電荷的作用力,用哪只手判斷?”

陸西:“右手。”

紀年:“到底哪只手?”

陸西:“……左……左手嗎?”

“判斷洛倫茲力用左手,也就是以後你戴婚戒的這只手,記住了?”紀年道,“下次別弄錯了,好了,看下你這道題,方向全反了,重新做一遍……”

紀柏綸站在門外,挑了挑眉梢。

畢竟是做人家長的,只要孩子在學習,看什麽都舒坦。

只是還沒舒坦一會兒,房間裏又傳來紀年的嘆氣聲,有些束手無策的意思。

“同學,我已經講過第三遍了……你再想想,這一步套哪個公式?”紀年又威脅道,“再錯,我可要親你了。”

陸西:“你敢……”

紀年:“那你用心點,別做錯。”

裏面又安靜了一會兒。

突然,誰“嘭”地拍了下桌子。

“錯了!”紀年嚴肅道,“快點!舌頭伸出來,讓我吸兩口。”

紀柏綸:“……”

後面發生了什麽,紀柏綸也不知道。

因為他已經罵罵咧咧地走了。

真髒。

作者有話要說:  n年後,也不知道是幾年後。

還是一樣的深夜,紀年終于關了震動模式。

他按按陸西有些鼓的肚子,問:“飽了嗎?”

陸西:“嗯……”

紀年:“能叫哥哥了嗎?”

“……”

陸西的思緒飄回n年前那個夜晚,這才想明白,自己那時候就被惦記上了。

擦!

心機。

感謝拈花棠.;清歡;黎墨;巫煙;納蘭崇拜的地雷~染柒七的兩顆雷;過街的三顆雷,以及凍檸水的雷和手榴彈~

感謝各位營養液投喂~斷了兩天,發紅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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