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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瑞洋興高采烈地離開了, 說是幫兩人去辦住宿手續。

“他怎麽在這兒?”等人走後, 陸西走到辦公桌前, 問孟海薇。

孟海薇向後靠倒在椅背上,端起桌上的杯子, 指尖在瓷杯壁上敲了敲, 道:

“他上午就來了, 說昨天半夜醒來後擔驚受怕, 一宿睡覺,所以困得不行,來我這兒借張床鋪補眠。”

說到這兒, 孟海薇略略思索, 看向陸西, 道:“你真準備陪肖瑞洋住校?”

“有問題?”陸西剛剛就注意到, 孟海薇似乎有話想說, 只是礙于肖瑞洋在場。

孟海薇卻顯出擔憂的神色。

她喝了口水, 才緩聲道:“我只是有些不放心……肖瑞洋現在情況很不穩定, 他既然會在無意識的情況下自殘,就有可能傷人,你跟他住一間宿舍, 我就怕……”

孟海薇稍作停頓, 沒說下去,但陸西能理解。

陸西倒是不存在這樣的擔心,只問:“你已經把他當精神病人看待了?”

孟海薇一愣,捧着杯子稍顯茫然, 道:“什麽?”

“按你的說法,肖瑞洋可能傷人,不适合跟人同住一間宿舍。”陸西半耷拉着眼皮,神思散漫地看向別處,淡淡道,“怎麽不直接建議他住精神病院隔離。”

孟海薇明白過來,她看了陸西半晌,突然搖搖頭,語調裏帶着嘆服的意思,道:“我算是看明白,紀年那麽偏執驕傲的一個人為什麽栽在你這兒了,因為你不對任何人抱有偏見,能以平常心看待所有人的奇奇怪怪……”

說着,她輕笑了笑,道:“可能正是這份平和包容的魅力,才深深吸引着紀年吧。”

提到紀年,陸西心下微熱,又有些不自在,他裝作厭煩地道:“別亂說,他就是瞎。”

聞言,孟海薇連偶像包袱都不要了,直接趴在桌上猖狂大笑,一邊還道:“唉呀媽呀,我的弟弟,我真是服了你,哈哈哈哈哈哈……紀年要是在這兒聽到了,可能得氣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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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西面無表情。

他拿出手機,看了眼上面的時間,現在還沒上課,大多數學生都在午休。

要不是想着避開可能還堵在八班門口看好戲的衆人,他也不想在醫務室裏耗着,忍受孟海薇的調笑。

“好吧,說正事。”孟海薇撫了撫眼角,似乎是怕笑出來魚尾紋,道,“能有你陪着肖同學,我也放心,但你一定要以自己的安全為主,萬一發現他苗頭不對,及時聯系我,或者邵周宇,好嗎?”

“我又不傻。”陸西态度敷衍地應道。

孟海薇單手撐着臉頰,露出個大大的微笑看着陸西,道:“對,你不傻,你就是二。”

陸西沒搭理她,抽開一旁的椅子坐下。

對面,孟海薇見陸西已經自顧自地玩起了手機,漸漸反應過來,好笑道:“哎喲嘿,陸同學,我說你怎麽賴在我這兒不走呢?敢情是怕回去面對輿論壓力,把我這兒當避難所了?”

陸西低頭玩手機,模模糊糊地“嗯”一聲,并不正面回答。

孟海薇當然不會趕人,嘀嘀咕咕抱怨一番,便自己忙自己的。

……

又過了一會兒,陸西突然想到一個問題,看向對面的孟海薇,道:“肖瑞洋家長呢?”

因為父母不在身邊慣了,陸西對家長的依賴性不強,所以這才想起肖瑞洋要是有麻煩,不應該直接找家長嗎?

“害,別提了。”孟海薇翻了一頁書,頭也不擡,擺擺手,道,“在美國開工廠的,忙着賺錢呢,我從上周開始就聯系他們了,說肖瑞洋精神壓力太大,最好回來一個親人,陪陪他,結果你猜他們怎麽說?”

說到這,孟海薇擡頭看向對面。

陸西用眼神示意她直說。

孟海薇一攤手,用一種讨論奇葩的表情道:

“他們說,聖誕節快到了,訂單催得緊,工廠裏少不了他們,實在忙得抽不開身。”

“然後就讓我把電話給他們兒子,不知道那二位在電話裏跟肖同學說了什麽,肖同學很懂事地讓他們不用擔心,自己能應付,嘁!我還是第一次見這種不負責任的父母……”

“對了,更過分的是,昨天我把肖瑞洋自殘的事告訴他們了,他們還不等我事情說完,就請我多費心,說價格不是問題,給肖瑞洋找個好一點的心理醫生疏導疏導,然後就草草地把電話挂了。”

陸西捏着一邊耳垂揉了揉,思索半刻,又問:“肖瑞洋沒親戚嗎?”

“肖瑞洋家原來不是滄市的,親戚都在老家那邊,他們也就春節那幾天聯系走動一下,所以生分得很。”孟海薇懶洋洋地解釋,道,“因為滄市大學多,對本地生又有優惠,所以肖瑞洋的父母早幾年就在這兒買了房,弄了本地戶口,之後便把肖瑞洋扔在這兒念高中,他們則回美國繼續做生意。”

聽了孟海薇所說的,對于肖瑞洋的處境,陸西大致有了了解。

校醫務室內靜默了一會兒。

孟海薇語重心長,說:“肖瑞洋願意花八千一個月雇你當舍友,說明是真的怕了,你沒心沒肺慣了,這性格也好,平時就多帶他玩吧,最好把他帶得跟你一樣沒心沒肺,就不容易亂想。”

“……”

陸西面無表情地看向孟海薇。

什麽叫他沒心沒肺?

恰在這時,午休結束的鈴聲響了。

陸西不作停留,起身,說:“走了。”

“晚上要我幫忙搬宿舍嗎?”孟海薇熱心道。

陸西沒回頭,擺擺手,道:“算了吧,你那小身板。”

“……”孟海薇瞪眼,不服氣地朝門口揮拳頭,叫道,“說誰小身板?回來比試比試呀!”

***

八班周五最後一節課是體育課。

四班,也就是曲峰和肖瑞洋他們班,現在恰好也是體育課。

程訣、彭滿滿中途翹了歷史課,來籃球場見丁暢。

“那什麽……我寶貝呢?”程訣一屁股坐在籃球場邊,舒展長腿,喘個不停,仰起臉抱怨道,“那個黑臉的鳌拜,太他媽能跑了,追了我們兩層樓。”

彭滿滿也是氣喘籲籲地在丁暢另一邊坐下,道:“對啊對啊,紀年呢?”

“在辦公室裏寫檢讨。”丁暢淡定地翻過一頁書。

彭滿滿誇張地“哈?”了一聲,道:“檢讨?”

程訣倒是不奇怪,說:“不就是因為用廣播向陸西表白嗎?可能老師看不過去。”

彭滿滿“哦哦”了兩聲,才想起來。

“不僅是因為利用公共資源擾亂校園秩序,還有考試态度不端正。”丁暢補充說,“班主任要他手寫六千字檢讨。”

程訣和彭滿滿錯愕地對視一眼:“六千?”

彭滿滿又看向人來人往的籃球場,讷讷道:“我年哥實慘。”

程訣嘆氣:“陸西要是能答應他也就算了,可是……哎,賠了夫人又折兵。”

“紀年不是沖動和高調的人啊……”彭滿滿想不透,道,“怎麽會用廣播表白呢?這也太突然了。”

“護着陸西呗。”程訣懶洋洋道,“你看先前論壇和貼吧裏的帖子,把陸西嘲得多難聽,紀年這一頓操作,風向都轉向他這邊了,你現在再去翻翻論壇裏,就會發現對陸西具有攻擊性的言論已經少很多了,大家都在忙着同情紀校草。”

“啊,原來別有用心……”彭滿滿唏噓不已,又想起了什麽,道,“哎?我說,紀年不是最不在意八卦什麽的嗎?以前也有人傳一些閑言碎語,都不見他理會。”

“他是見不得別人說陸西的不好。”丁暢道出真相,說,“一句都不行。”

彭滿滿“啧啧”兩聲,道:“年哥對年嫂是真愛,我應該早看出來的。”

“你這情商要是能看出……”程訣話說一半,搖搖頭,一切盡在不言中。

彭滿滿這時一眼看到不遠處正在打籃球的陸西,忙隔着丁暢拍拍程訣,道:“我看到我年嫂了,你要不要上場玩兩局,反正現在還有時間。”

程訣看向側前方,恰好見燦燦的暖陽下,陸西在三分線外起跳投籃,“哐當”一聲球進了,引得隊友一陣歡呼拍手。

陸西雖然在男生間不算矮,但也不算高,身高上不占優勢,可看得出他球技不差。

程訣壓下蠢蠢欲動的心情,擺擺手,笑道:“不了,放學後還要去隔壁打三對三,保存體力……”

程訣話沒說完,就意識到自己暴露了什麽,連忙收住話音,差點把舌頭給咬到。

但彭滿滿和丁暢已經發現了,兩人齊刷刷地看向程訣。

“隔壁?”彭滿滿充滿懷疑地問。

“就是一中。”丁暢答道。

“一中?”彭滿滿又問。

“有葉予北。”丁暢說。

彭滿滿明知故問:“葉予北?那個渭城一霸?”

“不。”丁暢說,“是程訣初戀。”

“哦~~~”彭滿滿的尾調拖得別有深意。

丁暢點點頭:“嗯。”

看着兩個人裝模作樣,程訣:“……你們閉嘴。”

……

下課鈴聲打響。

陸西提起領口咬在齒間,拉着衣服下擺扇了扇風,一邊往教學樓走。

就見他臉上汗津津的,一張清俊的高級臉上除了瑩潤的白,就是運動過後留下的紅暈,煞是明豔動人。

“西爺!”

這時,一人從旁邊湊過來,同時雙手奉上一瓶運動型飲料。

陸西往旁邊瞥了一眼,就見肖瑞洋狗腿的笑容。

陸西正好渴了,也不客氣,拿過飲料。

“西爺,一切都辦妥了,我們現在就去你家?”肖瑞洋亦步亦趨,整個人看着就像要黏上陸西一般,态度十分親昵。

陸西灌了口飲料,臉頰鼓鼓的,淡淡地“嗯”了一聲。

“好嘞!”肖瑞洋迫不及待地提議道,“幹脆書包先放教室?反正等會還要回來。”

陸西道:“随便。”

陸西和肖瑞洋,兩人一邊交談一邊往籃球場外走,卻沒看到剛經過的路旁,正有三雙眼睛虎視眈眈地盯着他們。

“肖瑞洋什麽時候跟陸西這麽要好了?”彭滿滿還坐在路旁草地上,奇了怪了,道,“他以前不是跟曲峰一夥兒的嗎?”

“陸西剛剛是邀請肖瑞洋去他家嗎?”程訣危機意識顯著,道,“我們紀年寶貝都沒這待遇!”

丁暢聲調平緩,幽幽出聲:“春色滿園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

“…………”

程訣和彭滿滿扭頭看向丁暢。

“兄弟,沒必要。”程訣道,“真沒那麽嚴重。”

丁暢收起書站起身,淡淡道:“就是突然想吟詩一首,沒別的意思。”

***

紀柏綸在放學前五分鐘抵達滄瀾私立高中校門口。

可能是對于前晚的事心生愧疚,他準備帶紀年去游輪上玩一天一夜。

他也正好借此機會,可以把紀年介紹給商界一些有聲望的人認識,讓紀年慢慢熟悉起晚宴這類社交場合。

校園裏的下課鈴響後,從校門裏出來的人漸漸多了起來。

又等了五分鐘左右,前座的葉眉道:“紀總,出來了。”

紀柏綸從文件中移開視線,擡頭看去,透過前擋風玻璃,就看到紀年背着書包從校園裏不緊不慢地走出來。

金色的陽光下,少年一邊走路一邊玩手機,無論是漂亮的臉還是颀長的身段,在人群裏都是出挑惹眼的。

紀柏綸極其不明顯地揚了下眉梢,身為父母,看到自己的孩子鶴立雞群,很難不産生一種驕傲的情緒。

“讓他快點。”紀柏綸收好文件放在一旁,冷聲道。

葉眉推開車門下車。

紀年走到車旁,卻沒有立即上車,而是朝着校門口張望,像是在找誰。

“等人?”紀柏綸看了眼手表,問。

“我叫上了陸西一起去。”紀年道。

帶陸西一起出游,紀柏綸倒是沒意見,只是嫌紀年動作慢。

他道:“能不能打個電話給他?”

紀年朝車窗裏看了眼,說:“他沒接。”

正在這時,剛要上車的葉眉看着校門口的方向,道:“他出來了。”

紀年聞聲看去,結果發現陸西不是一個人出來的,身邊還跟着肖瑞洋。

兩人皆是連書包都沒帶。

紀年預感到什麽,臉上顯出些許冷意。

另一邊,陸西一出校門,就看到了紀年。

原因無他,長得畫風清晰就算了,身邊還停着一輛線條流暢的銀色保時捷,車子襯得整個人多了種貴公子的氣質。

陸西想,這家人的車真多……

“年哥?”肖瑞洋最先打招呼,跟着陸西走到車旁,笑嘻嘻道,“要回家了?”

剛說完,他又瞄見車後座的紀柏綸,連忙收斂起笑容,慫了不少,中規中矩地道:“叔叔好。”

紀柏綸矜持高貴地給了他一個眼神。

紀年沒搭理肖瑞洋,只看着陸西,道:“今晚有事?”

陸西還沒回答,肖瑞洋就搶着道:“我們正要去西爺家搬東西,今晚就住進學校來!”

紀年輕擰了下眉:“住校?”

“嗯吶!”肖瑞洋點頭,臉上莫名出現一抹腼腆,笑道,“好不容易勸動西爺來陪我的呢。”

紀年看向陸西,表情有些猜不透。

陸西卻是往旁邊瞥了一下眼神。

自從被表白後,他的心情就變得很奇怪,面對紀年時,總會下意識地想回避。

“一個屋就住你們兩個?”紀年這時問。

又是不等陸西答話,肖瑞洋先道:“對!”

紀年不曾将視線從陸西臉上移開,最後問:“所以今晚你還去嗎?”

“去哪裏?”陸西茫然。

紀年神色靜默半晌後,拉開車門,淡淡道:“沒事。”

正要坐上車,手腕突然被人拉住。

紀年停頓了一下,偏過臉看向一旁。

陸西低着頭,但隐約看得出神色裏有些懊惱,他低聲道:“本來就沒想去,忘了跟你說。”

紀年嘲諷一笑,道:“是我自說自話了。”

……

車子開走後,陸西和肖瑞洋繼續朝公寓走。

肖瑞洋見陸西有些心不在焉,似乎有心事。

他試探性地問:“西爺,放了人家紀少爺的鴿子,心裏過意不去嗎?”

陸西被猜中心思,卻是憋着煩悶沒吭聲。

他一口氣幹光了飲料,把空瓶子扔進路邊的垃圾桶裏。

肖瑞洋道:“我看紀年就有點生氣了。”

陸西:“……”

能不能別添堵?

“不過你也別太擔心,這事其實很好解決。”肖瑞洋頗有幾分情感專家的姿态,很值得信賴似的。

陸西瞥了肖瑞洋一眼。

“紀少爺不是喜歡你嗎?”肖瑞洋連忙獻上計策,道,“這事好辦,你好好補償他一回就行。”

陸西心動了,問:“怎麽補償?請吃飯?”

“請吃飯?我的天,西爺你活得這麽純情的嗎?”肖瑞洋一臉驚詫,繼而支招道,“洗白了鑽被窩,年哥準快活!”

“……”

陸西有點不想要那八千塊了。

***

頂配保時捷在港口前停下。

四周皆是名車來來往往,不少衣着華貴的男人和女人正沿着紅毯走向停靠在港口處的華麗游輪。

葉眉打開後座車門。

紀年和紀柏綸依次下車。

紀柏綸整了整西裝下擺,風度翩翩地向着紅毯的方向走。

只是還沒走幾步,他察覺到異樣。

紀柏綸回頭一看,就見紀年仍然站在車旁,低着頭,踢腳下的碎石子,沒有要跟上他的意思。

紀柏綸皺起眉,道:“發什麽呆?還磨蹭?”

紀年沉默了半刻,突然道:“我要住校。”

“……”

紀柏綸有些沒反應過來,往回走到紀年面前,奇怪道:“你說什麽?”

紀年擡頭看了紀柏綸一眼,表情有些執拗,道:“我要住校。”

紀柏綸深吸氣,猜到紀年為什麽會突然抽風,肯定跟陸西脫不了幹系。

他冷下臉色,道:“別給我扯這些沒用的,趕緊走!要遲到了。”

紀年卻站在原地沒動,反而擡起長腿,一腳撐在汽車輪胎上,像個鬧脾氣的孩子,道:“我要住校。”

“紀年你他媽……”紀柏綸正要開罵。

“咳咳……紀總。”葉眉在一旁小聲提醒。

這是在外面,周圍來來往往的還都是些有頭有臉的人物。

紀柏綸掃了一圈周圍,壓下怒氣,對紀年道:“你偏要在這跟我鬧是不是?有什麽事上船再說!”

紀年踩了踩輪胎,皺起眉道:“我今晚就要住校。”

“你別給我無理取鬧。”紀柏綸留着力氣拍了下車頂,道,“你就急這一晚?”

紀年突然發難,踹了腳輪胎,揚高音量對紀柏綸道:“又不是你老婆跟人跑了,你當然不急!”

紀柏綸:“……”

“……”葉眉不知怎麽就被自己口水嗆到,背過身掩着唇咳個不停。

周圍,已經有不少人聽到動靜,正朝父子倆這邊好奇地看。

紀柏綸忍了又忍,沉默的身形像是即将爆發的火山。

最後,他卻背過身往前走,語調不穩地吩咐葉眉道:“送他回去收拾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  肖瑞洋:西爺!補償年哥的機會來了!

陸西:……好的,請吃飯。

紀年:聽說鑽被窩會更有用 :)

感謝關根、染柒七、過街和到處游的小錦鯉,姐妹們真是太客氣了。

還有感謝投遞營養液的各位姐妹,評論區的姐妹,謝謝一直以來的支持~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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