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陸西剛準備睡覺, 突然意識到自己床上還有一個人。

思及此, 陸西掀開蒙在腦袋上的被子, 回首看向紀年,道:“我睡了。”

紀年正靠坐在床頭翻書, 眼都沒擡, 無動于衷。

陸西見紀年面色冷淡, 奇怪地問:“還不走?”

紀年卻是輕皺了下眉, “嘩啦”一聲暴力地扔過一頁紙,整個人都散發着低氣壓。

陸西終于發現了紀年的不對勁。

他側轉了半圈,用手肘微微撐起上半身, 長眸略顯懶散, 道:“幹嘛?”

再說紀年。

此刻紀年的心裏要多酸澀有多酸澀, 要多糾結有多糾結, 所以沒擺出好臉色。

陸西顯然不知道他就是除歲, 也絕不會想到他是除歲, 所以在陸西眼中, 他,和那個暢銷書作家,是全然獨立的兩個人。

從這個角度看, 陸西要是真喜歡除歲, 跟喜歡上別人有什麽區別?

想着想着,他嫉妒得險些抓狂……

紀年開始無意識地咬指甲,看着書本時,眼神黝黝地愈發暗沉, 陷入了人格對立的死胡同。

心道。

他努力得表現像個正常人,陸西為什麽不能喜歡他一下?

除歲是個瘋子……躲在陰暗角落的懦夫,憑什麽被陸西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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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西見紀年陰沉着臉色不理人,心生莫名,也變得有些不想理紀年。

陸西正要再次躺倒,倏地想到,他為什麽要看這人臉色?

這好歹是他的床,他的地盤。

陸西沒立即躺下去,恹恹地道了聲:“我欠你的嗎?煩人精。”

“……”

紀年斜過視線看向陸西,不滿中又摻雜着點賭氣,沒忍住道:“你欠我的還不多嗎?”

撩了又不負責。

表白又不接受。

出賣他的愛。

欠下的良心債還不叫多?

氣氛沉默下來。

一盞暖色夜燈的照拂下,兩人靜靜對視。

良久之後。

“好吧。”陸西突然垂下視線,坐正身體,也端正了态度,順便從枕頭下摸出手機。

他打開手機上的計算機,一邊算計着,一邊低聲自言自語:“總共欠你五萬二,确實不少……”

紀年:“……”

不是……

“可以先從肖瑞洋那兒提八千,還剩……四萬四……”陸西完全沒注意到,一旁的紀年氣得眼眶都紅了。

陸西一邊按着手機屏幕,一邊精打細算,道:“今晚除歲送了十五搜游艇,free送了六艘游艇,粉絲送了有五艘,再加上其他的禮物,可能有……價值三萬,平臺分六成,經濟公司抽兩成,我這裏能拿六千……全給你,還差三萬八,利息還沒算……還款日是十三號……”

陸西嘴裏念個不停,紀年跟被施了緊箍咒似的,頭疼。

就見紀年慢慢往下滑,直到鑽進被窩裏,躺倒。

陸西算完跟紀年的債務關系後,似乎并不輕松,他看着手機上最終顯示的數字,終于有了點危機意識。

好半天,陸西把手機關了,放好,跟着躺下,看着上方的木板。

“喂。”陸西虛心求教,問,“有什麽暴富的方法嗎?”

紀年淡淡道:“有。”

“嗯?”

“嫁給我。”

“……”

陸西斜眸看向紀年,音色清冷:“你想得美。”

紀年嘆氣,默默翻個身,面朝着陸西,道:“我累了,關燈吧。”

陸西“哦”了一聲,伸手要去按滅床頭的夜燈。

可他又突然反應過來什麽,不悅地看向紀年,道:“上去睡。”

紀年已經阖上眼了,并不應聲。

就見他的長睫毛在眼下留下一小片扇形陰影,顯得特別乖。

陸西輕輕“啧”了一聲,在被子裏用腳蹬了蹬紀年,道:“快點,別賴在這兒。”

“嗯~”紀年扭着身體往陸西那邊鑽,堅強地不被蹬到床下去,哼哼道,“不要嘛~我累了,身心俱疲,爬不動梯子。”

“……”

面對撒嬌狂魔,陸西不僅牙癢,手癢,心也癢。

他的手一邊一個,一把抓住紀年的兩只耳朵,把那張漂亮的臉蛋擡起來,沒好氣道:“在宿舍裏呆了一天,身心俱疲?爬不動梯子?”

又在扯謊。

紀年卻往一旁瞥了下視線,有些落寞地道:“我被喜歡的人傷害得太深,主要是心累的說……”

“……”

陸西忍了忍,沒忍住,不耐煩:“怎麽又傷害你了?”

紀年半阖着眼睫,床頭照來的光在他深邃的眼窩裏抹了層暗影,五官輪廓立體而又精致,有種貴公子的憂郁。

“你不喜歡我……”紀年道,“但你喜歡除歲。”

陸西一臉莫名,當下反應這是哪兒跟哪兒。

陸西不假思索道:“我怎麽就不喜歡你……不,我說,我怎麽就喜歡除歲了?”

好險,差點又嘴瓢。

“你就喜歡他。”紀年不滿地皺了下眉,道,“我都說他是中年大叔了,你還不相信,還護着他。”

“……”

陸西表示,他只是有自己的判斷,并沒有在護着誰。

“你知道你這樣,對一個舔狗有多殘忍嗎?”紀年掃開陸西抓着他耳朵的手,越說越像那麽回事,情緒也很到位。

陸西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反正就覺得紀年戲過了。

“你可以不喜歡我……”紀年看向陸西,微微擡了下眉梢,顯出幾分矜驕的神色,道,“但你也別喜歡別人呀。”

“……”

蠻不講理。

“別說了。”陸西覺得這人就是無理取鬧,并不想搭理,他準備翻個身,道,“你要在這兒睡就睡吧,別找那麽多借口。”

紀年突然捉住陸西的手,不讓他背過身去,又強勢地牽着那只手往自己心口按,态度愈發地嚣張起來:“怎麽?現在知道心虛了?我都把傷口撕開給你看了,你就沒點表示?”

毛的傷口!

毛的心虛!

陸西一臉喪厭地看了眼紀年,問:“我能往上面撒把鹽嗎?”

紀年:“……”

“再逼逼,滾上鋪去。”

“……”

紀年果真就不再逼了。

***

關了夜燈後。

可能是黑夜壯膽,紀年不依不饒,要把陸西往懷裏撈。

小床被兩人弄得嘎吱響。

陸西敵不過,煩得不行,最後扒着紀年的手臂在上面狠咬了一口。

“嘶……”紀年有點疼,輕拽了拽陸西的發尾,低聲道,“咬壞了。”

下鋪終于安靜了下來。

晚秋的夜晚有些涼,但兩個血氣方剛的少年擁在被窩裏,反而有些燥熱。

紀年指尖繞着陸西的發尾打轉,就這麽玩了會兒後,他看了眼陸西,想了想,似乎別有企圖地道:“睡了嗎?”

過了良久,才聽陸西不耐煩地“嗯”了一聲。

“你知道你今晚贏了比賽時,我特別想幹嘛嗎?”紀年問。

陸西随口一問:“幹嘛?”

紀年回憶當時的場景,心思微動了動,輕輕笑了一下,溫聲道:“特別想親你。”

“……”

黑暗中,陸西一下子睜開了眼。

有什麽在狹長的眼眸裏忽閃了一下。

紀年低頭看了會兒懷裏的陸西,最後還是沒忍住,挑着陸西的下颌讓他擡起臉。

紀年很小聲地問:“可以嗎?”

低沉的聲音聽在耳裏十分酥麻。

可能是被窩裏有些熱的原因,陸西也隐隐覺得自己有些沉不住氣了。

他視線控制不住地游移了一下,道:“可以什麽?”

“可以嗎?”紀年卻是執着地又問了一遍,同時又低下了些頭。

感覺少年熟悉的氣息逐漸挨近,陸西有些心慌,有些意亂,腦子裏也熱騰騰的。

“不可以。”他故作冷淡地別開臉。

“可以的……”紀年的聲音越來越小,道,“好久沒那個了……”

“你滾……”

……

對面床的上鋪。

肖瑞洋一手捏着一只耳機,靜靜地聆聽了片刻。

接着,他點點頭,重新把耳機塞了回去。

肖瑞洋心道。

嗯……反正我就是塊背景板。

就應該在車底,不應該在車裏。

***

半夜的時候,陸西是被從廁所傳來的水聲吵醒的。

“滴——嗒”、“滴——嗒”。

節奏很慢,不響,可一旦在意起來,就很難忽略那聲音。

陸西困頓地微眯起眼,仰頭朝廁所的方向看去。

月色下,浴室的門似乎是敞開了一條縫。

可能是誰晚上上完廁所,沒關好水龍頭。

陸西揉了揉眼,幹脆坐起身。

反正醒都醒了,正好去方便一下。

陸西剛要掀被子,忽然注意到身旁還睡了個人,體溫微微熨着他。

腦子尚且有些混沌,陸西在黑暗中适應了光線後,看清了紀年側趴在枕頭上的睡顏。

陸西無意識舔了舔睡得有些幹燥的下唇,伸手提起被子一角,把被子從紀年腰間拉到背上。

陸西踩着拖鞋下地,走路還有點晃。

浴室裏除了水聲,沒其他動靜,所以陸西也沒在意,走到門口後推開門,“啪”的一聲拍開燈。

燈光亮起的剎那,浴室的鏡子前站着一個人。

陸西後退了一步,硬生生給吓清醒了。

浴室的那面鏡子正對門口。

那個人面對鏡子時,正好背對着陸西。

陸西透過前方的鏡面,就見肖瑞洋一副半夢半醒的狀态,站在鏡子前,直直地盯着他自己的眼睛看,身形一動不動。

可能是注意到了陸西的視線,肖瑞洋的眼珠子微微轉了轉,如同無生命的東西活過來一般。

看着鏡子裏身後的陸西,肖瑞洋恍惚了片刻,接着,慢慢地牽起唇角笑了。

結果一見那樣的笑容,陸西頭皮就有些炸了,寒意從腳底心升起。

他直覺那不是肖瑞洋會露出的笑容。

可又覺得十分熟悉。

也正是那份熟悉感,讓陸西定在原地無法動彈。

肖瑞洋帶着違和的溫婉笑意,盯着鏡子裏的陸西看,輕輕換了他一聲:“陸西……”

陸西沒動,悄悄咽了下口水。

這也絕不是肖瑞洋平日裏說話的語氣。

“陸西。”肖瑞洋笑了笑,眼角微微彎起了,輕聲細語道,“能擁有那個閃閃發光的人……我嫉妒你呢。”

陸西現在可以确信了。

是林悅芝……

那笑,那語氣,那說話時偶爾會皺鼻的小動作……

是林悅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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