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同化

“裝死？”

葉安遲遲沒有回應，千雄腳下再次用力，不料一股巨力陡然襲來，千雄沒有防備，被掀得連退兩步，險些坐到地上。

“該死的野狗！”

千雄陷入暴怒，抄起短刀就要砍斷葉安的胳膊。泰格突然從身後拉住他，沉聲道：“隊長，不對勁！”

“什麽？”

兩人說話時，葉安緩緩撐起雙臂，從地上慢慢爬起身。右手腕不自然下垂，顯然被千雄踩傷，染血的頭發搭在額前，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僅能看到鮮紅的血沿着臉頰流淌，順着下巴滑落在地，發出滴答聲響。

“一條野狗，砍斷他的手腳，踩碎他的骨頭，看他說不說！”

千雄遭遇紅城人襲擊，除了自己和泰格，其他狩獵隊員全都兇多吉少，回到城內很難交代。逃亡路上更是憋了一肚子火。斷定葉安很可能同千佳的死有關，正好有了發洩渠道，在他眼裏葉安已經是個死人，區別只在于他會不會讓對方死得痛快。

“隊長，這個野人很不對勁。”看出葉安的變化，泰格生出不好預感，牢牢抓着千雄，認真道，“必須馬上殺死他！”

泰格話音剛落，葉安倏地擡起頭，額發向兩側滑落，現出被墨色浸染的雙眼。

“變異者！”看清葉安的樣子，千雄大吃一驚，“這裏怎麽會有變異者！”

大災之後，人類逐漸變得強悍，真正的變異者卻數量不多，千城甚至沒有一個。千雄和泰格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竟然會在荒原深處見到變異者，而且是被兩人視作野狗一樣踐踏的流浪者！

“殺了他！”

千雄和泰格發了狠，分別從兩側沖上來，手中的刀直取葉安的脖子和心髒。

葉安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漆黑的雙眼盯着兩人，恍如望不到底的深淵。

奔騰的河水中，一個龐大的黑影正在追逐魚群，在魚群即将被吞沒時，黑影忽然停住，像是被某種力量驅使，放棄即将到嘴的獵物，擺動強健的魚尾，調頭向木屋的方向游了過去。

臨到近前，黑影浮出水面，竟然是一條長過三米的變異魚。

魚身粗壯有力，覆蓋青黑色的鱗片。鱗片堅硬無比，堪比層疊的鋼板，邊緣處異常鋒利。魚尾和背鳍呈紅色，尖端有骨刺凸起，活像是豎起的鋼針。魚頭呈三角形，魚眼凸出，扁平的嘴邊是兩條水蛇一般的長須。

随着魚尾擺動，掀起成排的水浪，打在木屋上，發出轟然巨聲。

木屋外的石牆被魚身碾碎，塌陷時卷起一個個湧動泥漿的旋渦，河水順着屋門和窗戶湧入，砸向泰格和千雄，瞬間将兩人砸倒在地。

變異魚活像是一部坦克，掀起水浪的同時，用堅硬的魚身撞向木屋，一下接着一下，木屋被恐怖的力量搖撼，地面發生傾斜，千雄和泰格站立不穩，一起栽倒滑向一側。

葉安搜集的樹枝和幹草浸泡在水裏，挂在牆上的雉雞接連落下，擺放在牆角的松塔、塊莖和雉雞蛋盡數被水淹沒，有的浮上水面，有的被沖出木屋，淹沒在翻滾的泥水之中。

“該死！”

千雄和泰格勉強穩住身體，看到門外閃過的龐大魚身，都是心生駭意。

泰格想起被拖到水下的恐懼，腿上的傷口傳來陣陣刺痛。

葉安站在水裏，被憤怒的情緒支配，他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只知道他能感知到屋外那條變異魚的思維和情緒，也能将自己的情緒傳遞過去，從某種意義上，他甚至可以和對方同化。

在變異魚的攻擊下，木屋随時可能坍塌，葉安撈起被水沖到身邊的短刀，右手不方便就用左手，猛撲向單腿受傷的泰格。趁他和千雄暫時無法聯手，一刀紮穿他的腰間。在對方的拳頭揮來時，飛速轉到他的身後，單臂勒住他的脖子，硬是将他拖到屋外。

雨水砸在臉上，沖刷掉粘稠的血。

泰格奮力掙紮，脖子上的力道卻不斷加重，鐵箍一般勒住他的喉嚨，無論他多麽用力都掙脫不開。

“你這該死的野狗，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千雄緊追出來，發誓要殺死葉安。

葉安身受重創，能控制住泰格已經是奇跡，憑借他自己根本無法同千雄對抗。

但他不是一個人。

雙眸的顏色又一次加深，恍如不見星光的暗夜。

千雄撲上來時，青黑色的變異魚猛然躍出水面，鋒利的獠牙穿透千雄的肩膀，用力一甩，近乎要将他撕成兩半。

魚身落入水中，砸起巨大的浪花。

轟然巨響中，千雄當場斃命，全身骨頭碎裂，血在身下蔓延，吸引河中的魚群，懾于變異魚的存在才沒有靠近。

葉安的大腦出現短暫空白，繼而是針紮一般的痛。

兩股思維和情緒在撕扯，在吞噬，有剎那的時間，他仿佛要和變異魚徹底同化，抛棄所有不必要的約束和情感，腦子裏只剩下兩個字：殺戮。

葉安拼命壓制心中的狂躁嗜血，一刀紮在泰格的腿上，迫使他跪在水中，單手抓住他的頭發，将他的臉按向水面，逼他說出明芳身死的經過。

“我說，我全都說，不要殺我。她是自殺的，是自殺的！”

泰格背對着葉安，嘴裏說着求饒的話，表情卻是異常兇戾。尋找到機會，頭猛然向後撞去，同時曲起手肘擊向葉安的腹部。

“你去死吧！”

泰格十分清楚，千雄已經死了，自己受傷不輕，就算僥幸活命也走不出荒原。既然是必死無疑，不如帶着身後這個變異者一起去死！

“死吧！”

泰格陷入瘋狂，根本不在乎落在身上的短刀，赤紅着雙眼揮舞拳頭，雙手抓向葉安的脖子，就要取他性命。

纏鬥過程中，兩人一同落入深水，四周都是恐怖的旋渦，随時可能沉向河底。

在下沉的過程中，泰格仍不放過葉安，雙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無論如何都要帶着他一起去死。

“只要千城在，你永遠跑不掉！跑不掉！”

葉安手中的刀脫落，肺部因為缺氧近乎要爆炸。求生的意志讓他爆發出驚人的力量，握住泰格的手腕，生生将對方的腕骨捏碎，指骨掰斷，拽離自己的脖頸。

泰格因痛楚發出慘叫，聲音被湧入口中的泥水堵住。

龐大的變異魚從側面襲來，一口咬住他的肩膀，将他拖向更深的河底，直至徹底消失。

葉安奮力擺動手腳游向水面，他的頭越來越痛，仿佛要裂開一般，有血從耳朵和鼻孔流出，視線也漸漸變成鮮紅一片。肺部重新湧入空氣，情況依舊未得到好轉。

痛楚不斷升級，葉安抱住頭在水面翻滾，他知道自己必須回到淺水處，必須找到庇護所才能脫離危險。可痛苦一波接一波襲來，葉安控制不住，牙齒咬住嘴唇，喉嚨裏發出嘶啞的哀嚎，終于堅持不住，在黑暗中暈了過去。

一縷縷血紅在水中飄散，葉安緊閉雙眼不斷下沉。

周圍的魚群蠢蠢欲動，随時準備大快朵頤。

龐大的黑影從河底浮起，将一條淡水鱷咬成兩段，有力的魚尾擺動，驅散聚集的魚群。青黑色的變異魚繞着葉安游動，不允許河中的任何生物靠近。

葉安雖然失去意識，雙方仍殘存少許聯系。

變異魚游動片刻，忽然潛入水下将葉安托起，破開水流向上游的高地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