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安之不知道她一個人坐在餐廳多久, 她慢慢地把言蹊剩下的蛋糕吃完了, 再機械化地收拾桌子, 收拾廚具,把廚房和餐廳所有的地方都打掃得幹幹淨淨。

然後她就找不到事情做了,她到客廳去打開電視, 她也不想到二樓去, 因為她要在一樓等言蹊。可是她都不确定今晚她會不會回來,言蹊也沒有說。戀愛的人在一起過夜是很正常的吧?

這個念頭一浮起來,就好像一把垂在頭頂的刀, 安之忙不疊地避開。

她的目光不停地往牆上的鐘瞥來瞥去, 又不敢真正地記住時間, 但幾分幾秒卻緊緊地粘着她腦海裏,挖都不挖不走。過了九點半後,她更加坐立不安, 電視裏播了什麽她也完全看不進去。

這種濃稠的焦急實在讓人透不過氣了,安之起身走到廚房, 想着煮點什麽東西來吃好了, 也不知道煮什麽,就直接燒熱水, 想煮碗面來吃。

然而她在廚房發起呆來, 小鍋裏的水沸騰, 水氣蒸滿了整個透明的蓋子。她嘆了口氣,突然她不想吃了,她想倒掉水, 把鍋端到水槽才意識到沒揭蓋子,鍋太重了,她左手有點抖,右手去揭開蓋,被迎面而來的水汽燙到,她一抖,發生得很快,那鍋水大半就澆到她右手上。

燒灼的痛楚瞬間襲來。

安之痛得尖叫一聲,把鍋甩開。

忙亂中,左手也濺到熱水。安之吓得抽氣,手捂都不敢捂 ,整個手背紅腫燙紅,沒過多久,就起了一溜密集的水泡。

安之疼得入皮入肺,她只能想到打開水龍水去淋傷口暫時降溫,火辣辣地疼,眼淚都要飙出來了,她很害怕,家裏也沒其他人在。

她跑到客廳找到她手機,兩只手都在抖着。

滑來屏幕,最底端的那個就是言蹊的手機。

一滴淚突然掉到屏幕上。

安之怔怔了幾秒鐘。

這個電話不能打給她。

她忍住痛,艱難地找到另外一個號碼,柳依依沒有接到,安之吸了吸鼻子,忍住哭,撥另外一個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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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電話打通了,她哽咽地叫道:“三舅舅。”

關鍵時候言以南特別靠得住,他在電話快速問了幾句情況,語氣鎮定地告訴說:“沒事,不要哭,我現在馬上過來接你,我讓救護車開過來,不要怕,你把手泡在冷水裏,或者用手沖。”

半個小時後,言以南把安之接到醫院的急診科。看着負責的醫生給她做消毒處理,有個水泡太大了醫生必須抽掉裏面的液體 ,消毒時還得注意處理燙成褶皺的肌膚。

醫生手法已經很靈敏和快速,安之痛得小臉慘白,眼淚啪嗒啪嗒掉下來,言以南跟她說這話,讓她轉移注意力別看創傷面。

“好了好了,小五呢,你姨姨不在家?”

醫生在給她塗燙傷膏,安之因為言以南的問題痛上加痛,痛得抽氣。

“好了,不要怕不要怕。” 言以南觀察傷口創面,燙傷的面積還是很大的,特別右手手背和一截手腕都紅腫着,在少女雪嫩的肌膚顯得傷口更加猙獰。但還好不算太嚴重,是個淺二度燙傷。

左手還好,就幾個紅點。

言以南今晚正好值班,他拿着燙傷膏把安之帶到他的值班室。

給她到了一杯溫水喝,拿了紙巾給她。

“傷口不要摸,然後燙傷膏及時要補。”

安之眼睛紅得像兔子,抽噎道:“會不會留疤啊,三舅舅?”

言以南露出寬慰她的笑容道:“不怕的,你三舅舅就是學這個的,保證你不留疤,留了疤痕也不怕,有我在呢。”

安之抽泣地擡眼去看言以南辨認說的是不是真話,言以南穿着白大褂,玉樹臨風,皮膚簡直跟電視廣告的女星有得一比,而他微笑起來的側臉弧度特別像言蹊。

她放下心來。

“就是有點痛啊,對了這都十點半了,小五怎麽不在家?今天不是她的生日嗎?我還給她發了紅包呢。她都沒回我微信。”

安之垂下頭。

言以南後知後覺地道:“哦,談戀愛去了。”

他摸了摸下巴,思索道:“那你就在這裏吧,困了就到裏面睡,或者我帶你到護士站那邊睡。”

“反正家裏也沒人,還有傷口我還要幫你看一下。”

“這小五不是要徹夜不歸了吧……”

他叨叨好幾句才發現安之一言不發都垂着頭。

正好有護士來叫他,他應了一聲,對她說:“安之,喝點水,我先出去一下。”

安之仍舊一動不動,他疑惑着走出門。

過了一會兒,言以南忙完回來,走到辦公室門,還沒走進去,他瞅了一眼,安之正在偷偷地抹眼淚。

言以南愣了愣,接着走進去,“安之?”

被他叫到的少女用沒有擦很多藥膏的左手笨拙地抹掉眼淚。

“有些痛。”安之勉強地笑笑,她現在眼睛紅紅,小臉發白,雙手也塗着茶色的燙傷膏,有些狼狽又讓人心疼。

言以南默了下,覺得小女孩可能被吓到了,“要不要我打電話給小五?”安之走得急,并沒有帶手機來。

安之緊咬着唇,搖頭,表情惶然難定,言以南都沒見過這個年紀的女孩會露出這種表情。

她怔怔的,又搖了下頭。

言以南沉吟下,“那你要不要到裏面去睡?放心,今天我都換過幹淨的床單了,我值班不習慣睡別人的。”

安之擠出一點笑意,“我不困呢。”

這笑還不如不笑呢,言以南暗道。

言以南瞅着她:“真不用我打電話給她?哦,萬一她回家看不見你怎麽辦?”

“我留了紙條了。” 安之低着頭小聲道。

剛才有時間留紙條,卻忘記帶手機?現在的小孩還會忘記帶手機的?

言以南疑惑不解,覺得自己是錯失了重要的信息點。

看了看時間點,他得去巡病房,他又走出去,邊走邊想:那樣的表情,好奇怪,好奇怪,好奇怪。

他思索着,巡完病人,他在走廊踱着步子,摸下巴。

突然,他打了個激靈,然後立刻搖頭,他自言自語道:“言以南,雖然你是婦女之友,雖然你心思細膩體貼,所有的女人都想跟你談戀愛,但你要記住,你是直男,純的直男,24K純金的——直男!所以你的感覺也有可能是錯的,嗯!肯定是錯的。”

他搔搔頭,吐出一口氣,還是覺得這個電話必須打。言小五發起火來可是很可怕的。

言蹊這邊,她把心裏的話都說出來了,花了很長的時間,廖承宇皺着眉,也在說着話。例如再給他一點時間,例如他是真的喜歡她。

言蹊下定決心後就不會再動搖,“對不起,但我覺得再繼續下去對我們沒有任何好處,我們是同事,我不想以後見面會尴尬,變得不愉快。”

廖承宇沉默一瞬,“你真的一點都不喜歡我嗎?”

言蹊內心有些不好受,後悔起那天晚上草率的決定,畢竟她不想傷害他。

她頓了頓,默認。

廖承宇臉色灰暗,與他今晚早些吃飯的表情截然不同。

“對不起。” 言蹊的心情糟糕透了,太尴尬了。

廖承宇擺擺手,自嘲地笑了笑,“再說下去我就更……”

言蹊長出一口氣。

兩人尴尴尬尬地對站着,幸虧言蹊的手機及時地響了起來。

言蹊本來想跟廖承宇說完快點回家,但現在他不說話,她也一時不知道說什麽,電話鈴響了很多下,應該會是急事,現在幾點了,安之還一個人在家,她也顧不得禮不禮貌接起來。

沒聽幾句她臉色驟變,“什麽?我馬上過來。”她也顧不得廖承宇答不答應,直接就說:“不好意思,我有急事必須先走了……嗯,以後我們還是只在工作的場合見吧,再見。”

她急急地離開,甚至都沒聽廖承宇的回答,也不再關心他的反應。

果然是不喜歡他,廖承宇望着她離去的背影,無力地嘆了一口氣。

言蹊差點又闖了紅燈才到醫院,她直奔言以南的值班室,急得不行,“怎樣了,她在哪裏?”

言以南正在整理病例,擡頭看她:“哦,來得很快。”

言蹊氣都沒喘勻,鬓邊的細發都亂了,鼻尖有瑩瑩的汗芽,“在哪裏?”

“沒事,剛剛睡着了,可遭罪了,疼得都沒法睡。”言以南領着她打開裏面的門,言蹊走進去。

眼光落在側躺在的少女上,她手垂在外面,眉毛緊蹙,睡得很不安穩。

言蹊視線掃到她的手,眼眶發澀。她的手動了動,伸過去的動作收了回來。

“嚴重嗎?” 她吸吸氣,小聲問。

這種程度算什麽呢?言以南整容外科見過太多意外毀傷容貌的案例,缺耳朵少眼睛的都有,這根本離嚴重還有很遠的距離。

但看言蹊的神情,他不敢說這樣的話,“沒事,不嚴重,就挺疼的……”

“可這傷口看上去這麽……”言蹊都說不下去。

言以南掃一眼,這還好吧,小兒科。

言蹊目光凝聚在安之的手上和臉上,“三哥!不要讓她留疤……”

“這我知道啦,女孩子都愛漂亮。好了,你先回家吧,讓安之在這裏睡一晚,她好不容易才睡着。”

言蹊擰着眉,“我留在這裏。”

“你明天還要上班,對了,還得給安之請幾天假,我給她開個病例證明。然後藥膏,注意事項你都留意一下……” 言以南叮囑着,見言蹊只是盯着安之看,也不知道聽進去沒有。

他叫了她一聲,言蹊才有點反應,點頭:“我都知道了。”

言以南內心浮起幾分異樣的感覺,也來不及深究,“快回吧,明天來接她,有我看着沒事的,倒是你,現在太晚了。”

言蹊終于點點頭,兩人正要走出去,床上的安之突然輕輕抽噎了下,言以南見言蹊馬上頓住腳步,回身走到床邊,細細看她,伸手去撫她的頭。言蹊逗留了差不過再半個小時,直到安之睡熟她才回去。

她們之間這個動作自然得不能再自然的,默契地不能再默契。

但言以南瞅着就覺得有點暧昧。

言以南自認是很懂女人心,他純直男,但絕對能當gay蜜 的那種懂。

但現在他又有些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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