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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之像被點穴了似的僵立在原地, 腦海裏不斷地回放言蹊從溫柔地耐心地勸說着她到滿臉平靜地對她說:“好吧, 你們去吃飯。”
一幀幀的, 每個表情細節都沒錯過。
然後她心裏生起一點恐慌:言蹊她該不會是生氣了吧?
她努力地回想以往言蹊生氣的樣子來作對比。但是記憶裏空空白白的。言蹊從來沒有對她生過氣。只有兩次接近,一次是她小時候離家出走想要回她出生的地方。另外一次是她逃課,言蹊找不到她。
不過那兩次她都有責備她, 更多的是擔心。言蹊從來沒有對她發過火, 從來沒有真的生過她的氣。
安之鼻子突然酸起來,已經開始先怪起自己來。
“哎!”旁邊的許嘉爾戳戳她肩膀,“小班長, 我們去不去吃飯啊?還是你利用完我就不管了?”
安之深呼口氣:“走吧。”
許嘉爾邊走邊斜眼看她:“你們這是吵架了還是吵架了?”
“你別管了。”安之黯然地垂下眼, 繼而想起什麽又跟她道歉:“對不起。”、
許嘉爾擺擺手:“沒所謂啦, 幸虧我想開了,要不然還真會難過。”
安之歉然地看了看許嘉爾,許嘉爾沖她擠擠眼睛。
自從上次見完面, 她們就很默契地遠離地對方,實際她們也很忙, 安之忙競賽, 許嘉爾忙着參加托福考試等各種出國準備。
她們去吃烤魚。店裏燈光偏暗,牆上有着許多塗鴉和俏皮話, 放着蕾哈娜的音樂, 座位和座位隔開, 她們挑了位子坐下。
“你不能吃辣吧?”許嘉爾看着菜單。
“嗯……不過沒事啦,你可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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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微辣好了。”
她們點好菜,飲料。
安之問她:“出國的事情還順利嗎?”
許嘉爾點頭道:“還行吧。我托福過了, 接下來就是一些瑣事,很多手續……”
“過完年,下學期的時間就會很快了。”
“嗯……是。”
說完這幾句話她們兩個你看看我,我看看我,又不知道說什麽好了,“撲哧”一笑都笑起來。
“嘿, 別這麽尴尬,”許嘉爾朝她笑道:“小班長,雖然我們不能當情侶, 也可以當朋友嘛,怎麽了,你有心事?”
安之并不知道怎麽開口,何況也不确實适不适合跟許嘉爾說。一言難盡。
魚端了上來。魚是去了骨頭的,先煎到兩面微黃再下去烤,滋滋油光,鮮白的魚肉,紅辣椒綠色配菜點綴,清香撲鼻,讓人食欲頓開。
許嘉爾顯然是愛吃魚的,她拿起筷子說了句“那我不客氣了”就開吃起來。
安之咬了口魚肉,皮脆肉嫩,辣度也還可以。她夾了筷魚肉浸了浸湯汁送到嘴裏,魚肉在舌尖化開,她突然嗆了一下“唔”地一聲,被辣到了。
許嘉爾看着她笑:“你也太弱了吧。”
安之吸了一口椰子汁,“從小就吃不了辣,但是還挺喜歡吃的,一點點辣沒關系。”
她是來到言蹊身邊才吃到辣菜的,她外公口味清淡,言家人卻酷愛吃辣,第一次吃到是一道水煮魚,她夾了塊魚肉,剛咬一口就被吓到,辣得流淚吐舌頭。當時言蹊坐她身邊,馬上反應過來,拿起涼水喂她。
安之記得她當時半摟着着她,對着不斷吐舌吸氣的她輕笑:“沒事,沒事,過一會兒就不辣了。”
她手指捏捏她的下巴:“舌頭給我看,辣紅了沒有……”
這之後,每回她們去吃火鍋,言蹊點的都是鴛鴦鍋。但是安之每次都會想要挑戰吃辣的,言蹊就看着她被辣得眼淚汪汪不得不去吃回清湯鍋的模樣笑。
在吃的上面,言蹊都會遷就她。安之也是。唯一沒有共識的就是番茄炒蛋到底應該放糖還是鹽巴,誰都說服不了誰。
安之想起言蹊第一次聽到她說放糖時瞠目結舌的表情,還有後來她們争論她較真的模樣:“不行,不行!必須放鹽,這是原則問題!”
她對她一貫包容耐心卻在這個問題有可愛的執念,以至于後來她們決定家裏這道菜不再出現,變成了一道禁。菜。
安之咬着吸管,她想言蹊了。她瞥了眼旁邊的手機,這是柳依依的舊手機,蘋果6plus,她剛拿到,還沒換成她喜歡的手機殼,裏面也沒有她和言蹊的照片。而言蹊那時走之前還記得跟她說“微信綁定我的卡”,她就算生氣也在為她考慮。
本來集訓了四十來天,跟她分開那麽久,每天都要給她打電話發信息,她之前沒覺得自己嬌氣,一個多做的集體住宿生活才知道言蹊給她提供了多好的生活環境。
本來她想着集訓過後,她要回家多膩膩她,趁機跟她撒嬌,跟她說沒有被選上她心裏有多難過。
可是現在居然就變成了這個局面,而且言蹊并沒有錯,錯的是她,矯情的是她,發脾氣的是她,不講理的是她。
安之咬着吸管,愁腸百結的模樣全都落在許嘉爾眼底,她暗自嘆口氣,幸虧自己撤得早,面前的女孩子不會屬于她,這盤魚倒是只有她在吃。
許嘉爾說:“你再不吃,骨頭都不剩了。”
本來這魚就是剔了骨頭的。安之一笑,“我不餓,你盡管吃。”
許嘉爾一臉洞察道:“你們果真吵架了?”
安之搖搖頭。
“你表白了?”
安之臉一僵。
“想也不可能啦。”許嘉爾喝一口可樂,“我一直有個問題想要問你,你分得清楚你對她的感情嗎?”
許嘉爾定神瞧着安之道:“到底是不是愛情?”
店裏人聲雜雜,烤盤上的魚肉熱騰騰翻滾着香氣,滿滿的煙火氣息,安之的外套搭在椅子上,她穿着厚線毛衣,微低着頭,頭發柔順地簇擁着她奶粉白般的臉,睫毛細細軟軟在燈光泛着光。
她說:“我也希望不是。”她就不用受到這種折磨,想要靠近不能靠近。不該靠近卻又想要靠近。
許嘉爾不說話了。
然後她嘆口氣。
“你太依賴她了,你如果不能跟她保持距離,你在她眼裏永遠是小孩子。”
安之一雙杏眼迷蒙地望着她。許嘉爾心裏想着,原來懷春少女憂郁時是這樣子的。可惜,不是為她而憂郁。
“但以你們的年齡差,她可能永遠都會認為你是小孩子,你們的情況,她喜不喜歡女生還不是首要的問題,而是你們多年的相處下來的感情。”
安之咬着唇:“所以我應該早點死心是不是?”
許嘉爾盯着她沉思。
她回想到她偷親安之的那個下午,言蹊站在客廳門口,眼神淩厲地盯着她,許嘉爾能夠看出她是靠着修養努力地壓着某種情緒。
到最後言蹊只是冷冷地對她說:“讓她睡吧。”
也許,只是也許,有一點不同的意味在這兩人之間。
許嘉爾甩開這個念頭,這不關她的事情了。
“我沒有辦法跟你說答案,畢竟我這麽帥也沒追到我喜歡的女孩子。”許嘉爾笑了下,她嘴角微抿往上一勾,眼神深邃堅定:
“但我不會喜歡不喜歡我的人,我想要兩廂情願的感情。”
兩人吃完飯分開,安之搭公車回到小區時候,已經夜幕低垂了,她在大門站定,寒冬的夜風刺骨,她半邊臉埋在圍巾裏,盯着她自己落在幽暗地面的影子。
家裏燈火通明。
安之刷卡進門,跨進小院,來到大門,推門而入。一樓玄關的燈是早到家的人亮着的,只不過這次她是晚歸的一個。
安之鎖好門上樓,長長的臺階,她還沒有想好怎麽面對言蹊就到了。她盯着自己的兔子毛絨拖鞋一會,才走進去。
言蹊坐在沙發上,屏幕放着某個印度的采訪節目。她低着頭,膝蓋有個本子,她手裏握着一支筆正在紙上寫着什麽,下一秒停了停,思考。
頭發綁着,壓在耳後的一縷發絲,垂落在耳邊,整人溫溫和和,沉浸在她思緒裏。
安之內心說不出滋味,言蹊好像什麽事情都沒發生,她在忙她的,連她進來都不知道。
安之不知道是要跺跺腳,還是要大聲說一句話,好引起她的注意力。還是直接走進房間再摔上門。
無論那個選項都很矯情。
她就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注視着言蹊。
言蹊寫完一行字,擡頭,猛地看見她,稍微吃了一驚,微微一笑:“回來了?”她把筆蓋蓋上,擡眸望着她,一雙笑眼溫和柔軟。
言蹊怎麽能這麽平靜?她不生氣的嗎?還是因為把她當小孩子,所以不計較嗎?把她當小孩子的話,晚歸她不擔心的嗎?怎麽不給自己電話……雖然也才七點不算晚歸……但冬天本來天就暗得快!
不把她當小孩子的話……她跟許嘉爾去吃飯,當面放了她鴿子,她不生氣的嗎?
安之心思繞來繞去,把自己也給繞暈了也更加難受,她幹脆扭身走到房間。房門一閉,把言蹊那錯愕的表情也關在外面。
走火入魔,不可自拔。
深陷其中,甘苦自知。
隔了一會,安之偷偷扒開門縫,目光去搜尋言蹊。
她仍在沙發上,臉朝着她門口的方向,眼神卻落在地毯上,她蹙着眉沉思,五官的表情隐約而模糊。
半響,她長長地嘆了口氣。
空氣中似乎沾染了她的氣息,而她那聲長嘆無形洶湧過來的壓力,瞬間砸向了安之的心,她揪住了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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