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蘇秦走後,蕭風缱更加發狠的學習。
只能用“發狠”來形容,“發奮”都無法描述那勢頭。
她幾乎是一回到家就看書,拿着書本睡過去,一睜眼,又去摸書。
家裏用完的草稿紙已經累計了好好的幾大箱子,原本是要賣廢紙的,可是蕭奶奶又突然舍不得了,全都堆在老房裏,想着将來給孩子留個紀念。
蕭風缱每天都不知道能睡幾個小時,有時候甚至眯一覺天就亮了。
她苦中作樂,沒事兒帶着妹妹去山上唱山歌拉拉嗓子,更多時候,她還是會去帶蘇秦去過的後山腰自己一個人靜靜的看星星。
蕭風缱知道她與蘇秦的距離與多遠。
可就是年輕熱血,她相信,終究有一天,她會憑借着自己的努力與蘇秦并駕齊驅,也像她保護自己一樣,去保護呵護她。
她這樣一想,雖然苦,雖然累,但卻別有一股滋味。
蕭奶奶心疼她,每天起的大早把飯和家務都做了。
如常的,蕭風缱喝着小米粥,把這段時間的家教費交給奶奶:“給,奶奶,一共三百三十塊。”
以前,每次接到錢,蕭奶奶都樂得合不攏嘴,逢人就誇自己的大孫女懂事能賺錢了,比莊稼人賺的還多,可這會兒,蕭奶奶心神不寧的看着蕭風缱蒼白的臉色:“大丫,這幾天就別去了,嗯?”
那怎麽行?
蕭風缱搖了搖頭,她放下飯碗,“回頭大學的學費,還有我不在這四年家裏的吃穿用度,不能少了。”她習慣了把壓力都抗在身上,未雨綢缪是前幾年餓肚子的生活教給她的。
蕭奶奶是最知道蕭風缱的心思,她知道大孫女自尊心強,很少提蘇秦和袁玉資助的事兒,只能點了點頭。
眼看着大孫女匆匆忙忙的收拾碗筷,蕭奶奶轉眼一看,嚯,人家蕭風缱喝着牛奶,美哉美哉還翹着小腿唱着:“愛我你就抱抱我,愛我你就親親我,愛我你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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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玉走後,很惦記她的小豁牙子。跟蘇秦那種感情內斂的人不同,她真的兌現了諾言,先是特別誇張的給風瑜郵寄了一大箱各種顏色各種口味的糖果,又固定時間段給她寄一些小東西,最多的就是流行歌手的唱碟,自從上次見到蕭風瑜之後,袁玉就發現這個小姑娘除了有一種樂觀的能量之外,唱歌也特別好聽,“演戲”特別好,她想着好好開發一下,也許将來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二丫!”蕭奶奶氣不打一處來,“坐好了!”
蕭風瑜一下子坐的特別直,還不等奶奶發話,她先發制人:“哎呀,奶奶,我知道,你又要說我不如姐姐了對不對?可是我要說,我怎麽不如姐姐了?你看姐姐現在弄得面黃肌瘦的,但是我,你看看我這小臉蛋,西施知道嗎,奶奶?我是為了不讓你心疼才這樣的呀。”
蕭奶奶氣得漲紅了臉,“你還說!”
蕭風瑜笑眯眯的,“奶奶,你對我好點,等姐姐一走,家裏就只剩下我一個寶貝孫女了,你還得靠我呢。”
蕭奶奶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氣沖沖的走人了。
這小崽子,別的沒學會,這小嘴比誰都靈巧,如今還學會威脅人了。
最近天冷,蕭風缱不放心妹妹自己上學,好在妹妹也上初中了,可以順路騎自行車把她先送過去,花不了多少時間。
路上,蕭風缱問妹妹:“宋小虎怎麽了?”
昨兒一放學就看見宋小虎蹲在家門口哭,宋大娘心疼的安慰,看見她過去,好像還挺生氣但又不敢說什麽。
“我們分手了。”蕭風瑜說這話的時候特別的雲淡風輕,蕭風缱身子一抖,“啥?”
分手了?
小時候是誰說的她不懂愛?
怎麽就分手了?
蕭風瑜:“他太癡纏了。”
車把一歪,蕭風缱連忙用腳點剎車,“什麽?什麽癡纏?”她扭頭看着蕭風瑜,蕭風瑜笑眯眯的:“我說小虎啊,他太癡纏了,弄得我都沒辦法好好學習了。”
“所以就分手了?”蕭風缱簡直了,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有這麽一個薄情的妹妹。
蕭風瑜簡直要翻白眼了,她長大了,人跟小時候圓乎乎的不一樣了,逐漸有了瓜子臉的美人面,“本來就是,以後我們也不會在一起的,長痛不如短痛。”
“你這話。”蕭風缱直搖頭,蕭風瑜小聲說:“我也要好好學習的。”
聽到這話,蕭風缱感覺腦中的光一亮,她了然的問:“你好好學習,也是要去北京找你袁玉姐姐?”
這……跟她的想的一樣,有情可原了。
哦,對了,她是13歲,妹妹這個年齡見到的蘇秦。
一見傾心。
從此,心裏就再也沒有別的人過。
壞了!
蕭風缱心瞬間涼了。
妹妹……妹妹不會對袁玉……
蕭風瑜把臉貼在姐姐的後背:“我才跟你想的不一樣。”
蕭風缱:……
這孩崽子要成精,怎麽知道她在想什麽。
“我不想離開姐姐,我要永遠纏着你。”說這話的時候,蕭風瑜的聲音有些哽咽,天知道她這段時間有多焦慮,她很清楚以姐姐的成績去北京是一定的,她舍不得,從小到大,長姐如母,雖然晚頑皮,時不時跟姐姐鬥嘴,但她心裏是非常非常愛姐姐的,可是她也不能離開,因為還有奶奶。奶奶老了,離不開人,她不能走。
蕭風瑜已經想好了,等她好好學習,也高考考到北京後就把奶奶一起帶過去,這樣一家三口就再也不分開了。
蕭風缱的心像是被什麽卡住了。
她轉頭看着妹妹眼裏的淚,這一刻,突然覺得自己有點自私。
她這樣的家庭,本不該離開的……
也是巧合了。
剛把妹妹送到學校,蕭風缱返回學校就遇到班主任,班主任笑眯眯的看着她:“來,風缱,主任有話跟你說。”
主任?
有話跟她說?
蕭風缱不禁的有些緊張。
主任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他撫了撫鼻梁上的眼睛,笑呵呵的看着蕭風缱:“風缱來了?”
蕭風缱忐忑的點了點頭,實在想不到自己最近做的有什麽不好,讓主任訓話。
“別緊張。”主任看出來了蕭風缱的神色陡然一緊,他們老師都很喜歡這個話不多卻懂事兒愛學習又能幹的孩子,大家也心疼她一個人扛着一個家,“是這樣的,你的成績啊,一直穩居咱們年級組前三名,我們在想,給你争取本地一本大學的保送名額,想着先跟你說說。”
這在一般的孩子身上,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
保送意味着什麽?
無需參加高考,高三一年,在別人壓力大到要發瘋的時候,她卻可以悠哉悠哉的去幹自己的事兒,等待大學開學。
還是本地的一本。
蕭風缱猶豫了很久,她的腦海中飄過蘇秦的臉,以及她的笑容。
“對不起主任。”蕭風缱搖了搖頭,她對着班主任和主任鞠了個躬,“謝謝你們,我已經有心儀的大學了。”
從辦公室出來的時候,蕭風缱感覺身體飄飄的,腳下猶如踩了棉花。
想着主任的話,想着妹妹的話……
她愈發的覺得自己自私。
晚上回家之後,蕭風缱的話不多,忙完家務就坐在那學習,臉上像是籠了寒冰,整個人透着“生人勿近”的氣場。
蕭奶奶把早已準備好的小饅頭端了上去,“大丫,吃點東西。”
蕭風瑜湊了過去,看着那小饅頭眼睛一亮,“哇,還有奶油。”她伸手就要去拿,被奶奶一巴掌拍掉了。
蕭風缱看着奶奶和妹妹臉色緩和,淺淺的笑了。
原來他們都記得。
今天是她十七歲生日。
“沒有蛋糕,奶奶就給你做了一個,你看怎麽樣?”蕭奶奶慈愛的看着孫女,蕭風瑜嘟嘴:“奶奶,你這手藝簡直了,姐姐要是能誇出來就是太虛僞了。”
……
妹妹永遠這麽聰明,永遠這麽欠揍。
一陣雞飛狗跳之後。
蕭風缱看着追着妹妹滿園跑的奶奶很無奈。
正笑着,她兜裏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像是不敢相信一樣,蕭風缱怔了怔,随即瘋了一樣往外掏手機。
這個手機,除了她,是沒人知道號碼的。
太過激動,蕭風缱感覺自己的心都在哆嗦,顫顫巍巍的掏出手機,當看到上面的信息時,她的眼淚一下子充滿了眼眶。
阿秦:生日快樂,風缱。
——生日快樂,風缱。
這話就像是魔咒一般,充斥着腦海,蕭風缱又笑了,笑的像是個傻子。
蕭奶奶和妹妹都停下了動作,有些呆的看着蕭風缱。
蕭奶奶很疑惑:“這是不是壓力太大了,怎麽了這是?”
風瑜吐了吐舌頭:“女孩的心思你別猜。”
奶奶:……
喜歡一個人究竟是什麽滋味?
這一刻,蕭風缱內心百感夾雜。
因為蘇秦的一句話,可以瞬間從地獄到天堂,甚至可以為她出生入死,只要她點頭。
有了這一句話,蕭風缱确定了自己的心思,也堅定了自己報考的學校。
——十年寒窗苦讀日,今朝金榜題名。
一直到現在,蕭風缱都不知自己那段時間是怎麽堅持下來的,她只知道內心的信仰支持着她。
一定一定,她一定要到蘇秦身邊去。
這一年,她看了無數次在半山腰偷拍蘇秦的側臉照,她的手曾經無數次摩挲着屏幕。
每當累了,堅持不下去的時候,這就是她動力的來源。
出分數那天。
不僅僅是蕭家,連下窪村都震驚了。
北大中文系。
鄉狀元。
蕭奶奶拿着錄取通知書,老淚縱橫,蕭風缱想安慰奶奶的,可是控制不住的,自己的眼淚也往上湧。
天知道,沒了爸媽之後,這個家是怎麽走下去的。
外人看到的只是光輝,卻沒有人知道其中的艱辛與苦楚。
村裏出了這樣的大喜事,鄰裏街巷的都來慶賀,蕭家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麽忙碌過了。
東家帶點米來,西家拿點油來,這都是人情,蕭風缱全都細心的記下來,想着以後一定要還。
許久不見,之前幫助過蕭風缱的大牛已經結婚了,他前兩年辍學了,這會正在家裏務農。
大牛媽還是那麽能說,她拉着蕭奶奶寒暄,大牛站在一邊撓頭。
蕭風缱記得大牛的好,洗了水果,又提了提當年救命的事兒。
大牛媽聽了笑了,“我知道,我知道,當年啊,是阿姨昏了頭,還想着讓你當兒媳婦,你啊,是人中鳳,哪兒是我們大牛能娶到的。”
提起這個,蕭奶奶問了:“是啊,大牛嗎,當年你怎麽上門一次這事兒就黑不提白不提了?”
蕭風缱正在切水果,沒有在意兩個人的對話。
大牛媽嗓門大,人也直接:“這不是遇到那個蘇秦了嗎?就是特漂亮那個。”
一提“蘇秦”,蕭風缱手上的動作一滞,她擡起頭看着大牛媽。
大牛媽:“那女人的氣場啊,了不得,本來我想着下午來正式提親,可是在門口遇到了她,她看着我,就說了一句:“将來我會帶走風缱。”人就走了,唉呀媽呀,我一聽這話,我哪兒還敢提親啊,她要帶走風缱,我們大牛幹什麽去啊?”
大牛媽現在還心有餘悸,一想到蘇秦當時的氣場跟語氣就後怕。
都是過往的事兒了。
如今大牛已經結婚,她也可以聊家常似的跟蕭奶奶說一說。
可對于蕭風缱卻不是。
這話像是一枚炸/彈,投入她原本就蕩起了漣漪的心,生生的炸開了一個口子,讓那原本還小心翼翼遮掩着隐藏着的感情,瘋湧而出。
眼看着姐姐已經傻掉。
蕭風瑜出來,“啊,內個,阿姨啊,謝謝你了啊,我奶奶最近總是咳嗽,再給你傳染上,我改天去你家道謝啊,啊?什麽,你要走,別啊,幹什麽這麽快啊。”
她抓着大牛媽的胳膊往外推,從外人眼裏看着不知道有多舍不得不讓走呢。
大牛媽尴尬的拉着大牛走了。
蕭奶奶憤怒了,“我哪兒咳嗽了!小兔崽子!”
蕭風瑜抱住奶奶撒了會兒嬌,又哄她進屋,然後又走到姐姐身邊,嘆了口氣,她拿掉姐姐手裏的刀,“行了啊,怪吓人的。”
蕭風缱轉過頭看着蕭風瑜,眼裏霧蒙蒙一片。
——我會帶走風缱的。
剛剛十三歲的蕭風瑜小大人一樣摸了摸姐姐的頭發:“姐姐啊,除了學習,你從小就傻,還好,總算長大了,去吧,去北京吧,家裏的一切就放心的交給我了。”
蕭風缱的眼淚又湧了上來,她的妹妹長大了。
蕭風瑜拍了拍姐姐的後背:“哦,對了姐,你離開前記得去把豬圈清洗一下,東邊的雞舍也漏風了要修理一下,自來水管前幾天村裏派人給裝上了,費用別忘結一下。最重要的是家裏那記賬的小本還有存款別忘記給我,哎呀,這麽多事兒要幹,我壓力好大啊。”
蕭風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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