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丢臉丢到大西洋
誰!能!想!到!
誰能想到,逢暄好不容易獲得的這份工作,大老板是他黑歷史的見證人,還是當年被他攬着脖子逼着做自己跟班的同班同學!
逢暄已經預示到在這個公司待下去後,自己将來的下場。
他一定會被喬漠以各種各樣的方式公報私仇,一定會飽受虐待,不堪重辱,撞牆自殺。
喬漠說不定随便找些可笑的理由扣他工資。
喬漠說不定要他熬夜加班加到吐血猝死。
喬漠說不定以應酬的名義讓他出去陪富婆喝酒出賣色相。
把他壓榨得一滴血不剩最後還讓他過不了試用期!
逢暄越想越害怕,害怕得瑟瑟發抖,冷汗直流。
這三個月時間,他會被喬漠搞死、死透、化成骨灰。
帶着這份憂懼,逢暄午休時躲到休息室裏,打電話給李揚:“哥,我能現在就不幹了嗎?我覺得我一定過不了試用期。”
李揚沒給他回答。
只聽電話那頭傳來可樂瓶爆破的響聲。
“我開玩笑的。”逢暄挂斷了電話。
不辭職,被喬漠搞死。辭職,被表哥搞死。
逢暄第一次發覺,活在這世上連吸一口空氣都是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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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25歲我還沒談戀愛還沒跟人牽過手還沒買車買房我不想死在喬漠手上啊!!”逢暄把額頭重重靠在屏風上,咚地一響。
他聽見屏風後熱水沖進咖啡杯裏的聲音。
“上班第一天就想辭職還被老板聽到,這點已經夠死一百次了。”那人端着一杯咖啡,從屏風後走出來。
是喬漠。
逢暄有一種,偷大嬸西瓜被大嬸逮住看小黃片被老媽發現出門下雨不撐傘突然打雷被雷劈中——千萬個倒黴時刻都及不上這一刻倒黴的感覺。
這世界太魔幻了。
大老板怎麽還親自來休息室倒咖啡?
世界殺他。
逢暄僵硬的臉擠出僵硬的笑,往後退了一步:“喬總好。”
喬漠喝着咖啡,不動聲色看他。
喬漠現在給逢暄的感覺跟以前太不同,年齡增長讓他的模樣有更成熟的變化,去掉眼鏡後比少年時更加好看,不穿校服,名牌加身,活活一個上流精英。以前的喬漠再怎麽清高孤傲,也不會有這種氣場。
光是不作聲,就已經讓底下的員工感受到由心而起的壓迫與恐懼。
逢暄要是還有以前的脾氣,要是不乞求這份工作,在小辮子被喬漠抓住的這一刻,肯定拿出年輕時大佬的氣勢甩臉走人。
但身為底層狗混子懼于表哥威嚴就靠這份工作吊命的他,還想繼續活下去,不得不忍辱負重,能屈能伸。
逢暄往後退了兩步:“喬總喝咖啡呢。”往後退了三步,“喬總您慢慢喝。”退到門口,“喬總我不打擾了,喬總再見。”溜之大吉。
下午五點半,下班。
這一天逢暄過得提心吊膽,無比難過。
飽受社會毒打後的他看起來已經夠喪,一失魂落魄,活像個從湖裏撈出來的水鬼。
他拖着疲憊的水鬼似的身軀,拿着幫表哥買煙沒還的零錢,爬似地緩慢向公園雪糕車移動。
“一碗雪糕,老板。”逢暄有氣無力把一張十塊錢拍到售臺上。
雪糕車的老板老賀,喜笑着:“小逢啊,換新工作了?要什麽味的?”
逢暄趴在售臺上,虛弱得不堪一擊:“草莓。”
“怎麽看起來無精打采的?新工作不好?”老賀打了一碗草莓味的雪糕,放在逢暄手邊。
“九年。”逢暄直起軟趴趴的身體,抱起雪糕,盛起一勺,咬在嘴裏。
九年!
九年前他就和喬漠這小子認識,見過這小子戴着眼鏡穿着校服讀傻書的模樣,被這小子目睹過嚣張外表背後走路摔倒被表哥揪着耳朵揍的各種窘狀,跟這小子打過籃球搶過隔壁班女同學的注意,逼他喊自己大哥考試給自己看作業卷子借給自己抄。
高三年喬漠蹦跶到美國去讀書,從此毫無交集六年。
六年後這小子已經創辦了自己的公司還搞得風生水起,年少有為事業有成一表人才。
而他。
他逢暄,洗心革面“蛻變”成百無一用的社畜後只能在喬漠的公司裏當個哆哆嗦嗦顫顫發抖的“洗腳婢”!
讓他穿越回九年前,他一定把當年的自己一巴掌扇死回爐重造。
高中時對喬漠的那股兇勁兒,逢暄現在是端都不敢端出半點了。
高二年随着音樂課、美術課不約而同的失蹤,唯一堅挺的體育課成為他們這種壞學生的美夢之鄉。
操場跑兩圈,自由活動,翻牆逃課。
這是那年他們上體育課的慣性流水操作。
逢暄永遠會是逃課的第一人。即便是體育課翻牆,這個“逃課第一人”的名號,他也堅決不讓給別人。
班級同學還在操場死命掙紮最後一圈,逢暄已經一蹦一躍跳到圍牆下。搬塊石頭過來,書包往牆外一丢。踩在石頭上,扒着牆沿,撐住,起跳。
第一次經驗不足。他沒像理想中那樣,一個潇灑攀上圍牆,跳往自由世界。逢暄蹦了兩下,又落回地上。
他咳嗽一聲,看了看周圍,發現沒人看見。微放松下尴尬的心情。
視線要收回時,忽然抓到兩米外的一個人影。
他說是誰。
站在操場上都像自成一幅純情校園漫畫,風吹一吹跟要成仙似的,他們班打破男神次元壁的喬漠。
喬漠那張臉,平常好像是不會笑的:“逢同學,還沒下課。”他提醒。
逢暄上下掃視他:“用得着你說?下課了我還需要從這裏出去?”
他無視這位班長兼紀律委員,繼續琢磨怎麽“鯉魚躍龍門”。
一條腿在牆上搭了半天,搭不上去。
逢暄又把目光放在喬漠身上:“你小子在那看什麽呢?還不快來幫你大哥一吧?”
“你說什麽?”喬漠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讓班長幫你逃課?”
“班長了不起嗎?”逢暄滿不耐煩催促,“站那裏幹什麽,過來!別他媽像個死人似的,走兩步啊喬班長?”
喬漠第一次因為一個人暴躁。
他大步往前走,準備伸手将逢暄抓下來,直接領到老師那裏去接受處分。
逢暄當然不知道喬漠的想法,在他走近後,竟然擡腿踢了他膝蓋一腳,一把将他肩頭按下去。
十七歲那年的喬漠,身子骨還不是很強壯,被力氣大的逢暄蠻狠地一踢一按,身子即刻半蹲下去。
一個預兆也沒,逢暄立馬踩上他的肩,卯足力跳到牆上。
從沒說過髒話的喬漠,在十七歲這年,這裏,誕生了他人生中第一個髒字。
喬漠直起身時,逢暄已經坐在牆上,臉上溢滿成功的喜悅。
喬漠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一向幹淨的校服,被印上一個髒兮兮的四十三碼鞋印。幾乎一瞬之間,他的臉色黑得像逢暄他外婆家那口老鍋的鍋底。
逢暄見到他那張生氣的臉,得意地晃了晃腿:“啧啧,我們班最注重儀容儀表的班長,校服竟然髒了。回去記得讓你媽媽給你好好洗。”
喬漠瞪着跨坐在牆上的逢暄,氣得笑了:“逢暄,你想死嗎?”
“哎喲,怎麽了,我們的乖孩子要跟我打架嗎?行啊,我在外面等你?就等你一分鐘,你不來我就走了哦~”逢暄五根手指朝他招招擺擺,賤兮兮地給了他個“拜拜”。
從牆上縱身一躍,逢暄:“哎呀!”
拍着肩膀上鞋印的喬漠眉頭一皺:“你怎麽了?”出于好奇,隔着牆跳了跳。
一分鐘後,逢暄不知踩着什麽東西爬回來,坐在牆上。灰頭土臉,校服髒兮兮,嘴唇破一大塊皮,血在往下滴。
他任嘴唇傷口流血的表情顯得平靜,平靜得仿佛看透俗世心如死水。他毫無感情地告訴喬漠:“下面有塊大石頭。”
喬漠說:“……”
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喬漠不在此刻開懷大笑,是給予他的最大的溫柔。
喬漠帶逢暄去醫務室。
雖然校服被逢暄踩上一個拍不掉的鞋印,喬漠仍然不計前嫌,幫逢暄處理嘴唇的傷口。做班長做得這麽仁至義盡,喬漠簡直是活成了佛祖。
給逢暄嘴唇塗完藥酒,壓上一根棉簽。喬漠這張泰然淡漠的臉,突然冒出一聲噗嗤。
他在忍笑。
逢暄被這聲忍住的笑一刺激,猛然抓起喬漠的衣領。
喬漠雙手舉起攤開,無辜地看着逢暄。
“不準說出去!聽到沒有?”這位校園大佬的“惡狠狠”因還沒長開的年紀,帶着一股奶兇勁兒。
喬漠淡笑:“知道了,我不會說出去的。”
逢暄掐住他的臉,左右搖晃:“你知不知道,你這個笑最最最讓人讨厭!”放開喬漠的臉,抓起桌上的外套,往肩後一甩,走出醫務室。
喬漠摸了一下被逢暄掐過的臉:“真疼。”
逢暄回到操場,孫四眼和顏書呆争先恐後沖過來。
他們一人扒着一邊逢暄的肩。
“大哥!你怎麽了!”
“大哥!你嘴唇破皮了!”
“大哥!誰幹的!”
“大哥!我去替你報仇!”
“大哥!俺也一樣!”
逢暄暴躁道:“都給老子閉嘴。”臉頰後知後覺地發燙,他活了這十幾年,從沒試着這麽丢臉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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