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

可惜驕傲的木格央不會同意的。

那家夥,因為自己說了曼別的好就賭氣不高興了,要不要該說點別的安慰他一下?

鐘蔚正琢磨着,木格央的聲音又輕揚了:“你說得對,一拳難敵十腳,部落間要是聯盟,就是比單個國家強,我可以搶先一步!”

鐘蔚:“……”

是順應歷史,還是做徒勞的抗争後服從命運?

就在鐘蔚苦惱時,忽然又有消息傳出:國君要不好了!

鐘蔚納悶,國君不是一年後才病重,怎麽忽然會不行?不過管不了這麽多,該定下一任國君了!是木久,還是木格央?

祭司說,看神的旨意!

鐘蔚去祭司屋子,看他準備祭祀做法的東西。祭司不排斥鐘蔚,何況,鐘蔚與木格央關系好呢,見風使舵的祭司對鐘蔚有問必答:“木久是長子,只要占蔔不出異象,國君就歸他當。”

異象,就比如當天好好的,忽然暴風驟雨,天顯巨龍;或者,大熱天忽降暴雪;或者,祭司抛出的一百根木牌,全部正面或背面朝上;大抵如此。人不可能改變天,哪有那麽巧當天就風雲突變?而占蔔本來就是概率問題,一百來根木牌,不使用道具,魔術師也拋不出全正或全背。

這不就是扶木久當國君的意思嗎?

這時,忽然一聲清脆的聲音:“祭司大人,在嗎?”

隔着窗子看過去,是木久,笑吟吟的,跟在後邊的岩奴手裏帶着一張華麗的黑狼皮。

鐘蔚一愣,掃視了一圈,祭司的屋子挂着好幾吊臘肉、漂亮的石刀、整齊的絲布裳,暖和寬大的熊皮被子,都趕上國君的待遇——這些可不是年邁的祭司能弄來的,再看看祭司那張狐貍眼迸出貪婪的光芒。鐘蔚恍然大悟,難怪祭司對國君人選含含糊糊,原來是收了木久的好處。

看見鐘蔚在,木久向岩奴身邊一靠,泛起了秀氣的笑:“四弟也在啊,我正準備讓祭司占一卦呢,你看岩奴獵的這張黑狼皮怎麽樣?”一旁的曼別(岩奴)非常淡定,好像狼皮真是他獵的一樣;老于世故的祭司也有不輸影帝的演技,拿起狼皮,放在陽光底下仔細地撫摸。

木久費勁心機弄來的君位拱手讓給曼帝,還真情聖吶。

果然,想救他就別讓他當國君。

鐘蔚找借口離開了。

他走到了一棵白桦樹下,衡量着接下來的計策。木格央跑過來,毫無征兆地将他的肩頭一攬:“你怎麽在這裏?我找你半天了。”

“有事嗎?”鐘蔚推都推不開。

“也沒什麽事,就是見不到你,會心慌難受。”木格央爽朗一笑。

木格央沒有争奪君位的鬥志,其他人更不可能上位,要冒着世界坍塌的危險強行改變這件事嗎?木格央是關鍵人物,鐘蔚得問問他的想法:“國與家之間若愣是讓你選,你會怎辦?”

“為國戰死。”

“倘若,後天的祭祀出現異象,你成了國君,大哥又不願意讓位,怎麽辦?”

木格央一愣:“不可能的。”

“為什麽?”

“從小到大,我看的祭祀占蔔無數次,從沒有出現過什麽異象。”木格央露出燦爛的笑,“大哥有仁心,會是一個很好的好國君。”

你哪只眼睛猜到他是好國君?

你要能預知,早就拿起掃帚把他掃地出門了!木格央不願意跟他哥反目,鐘蔚不能強按牛頭喝水讓他去争,但他還是決定冒險一次。

眨眼間,到了祭祀那天。

族民們虔誠地跪着,老國君橫躺在木椅上,半耷拉着眼,就剩最後一口氣了。

整齊的竹臺子上,祭司頭戴綠葉帽子,跳起癫狂的舞,竹臺子被踩得咯吱咯吱地響。鐘蔚微微擡起眼皮,看到祭司都快跳瘋了,嗑藥了一樣興奮——這位真嗑藥了,鐘蔚找了好久才采到的致幻蘑菇。祭司跳着跳着,抓起一手的木牌往竹臺外一撒,衆人大睜眼,正要看木牌。

只聽見咵嚓一聲巨響,祭司連人帶綠帽子消失了,竹臺只剩下一個大窟窿。

衆人驚呆了。

老國君吓得當時就抽過去了,木格央啊的一聲,飛快跑過去看他爹,木久則跌倒在地。好些緩過神來的族民七手八腳把祭司從窟窿裏掏出來了,可憐的祭司糊了一臉綠葉子,臉都成綠色了,口吐白沫,兩眼翻白。

又一個族民尖叫說:“為什麽卦上全是螞蟻?這是異象嗎?祭司?祭司!”

蜂蜜吸引螞蟻,後世并不稀罕,只是當時并不常見。鐘蔚站立不動,目光飛快掃過人群,想看看誰會因為這些異象而産生巨大的反應:木格央正冷靜地觀察國君;木久則驚愕倉皇;而曼別,不愧是未來一統天下的人,非常冷靜,一樣在觀察衆人的表現。兩人對視,鐘蔚的眼眸倏然鋒利了,曼別蓋下睫毛跑過去攙扶木久。

“國君駕崩了……”

有人喊出這樣的話。鐘蔚頓時天旋地轉,耳朵如飛過一大群麻雀,嗡的一聲疾馳而去。老國君本該在一年後去世,卻因鐘蔚的舉動而吓死了,短了兩年,怎麽會是這樣的結果。鐘蔚恍恍惚惚,看見大片大片的雪墜落下來,是覆蓋、還是融化這個世界……

“鐘蔚,醒醒啊。”誰的聲音越來越遠。

似乎,這一次的坍塌來得異常漫長,鐘蔚嘆惋:用力過猛,任務失敗,這個世界下一刻即将被雪覆蓋……

“鐘蔚,你醒了?”

沒有湛藍色的海水,眼前是木格央朗硬的臉龐。鐘蔚抓住他的手,半撐起身,急切地環視了一圈,周圍還是土牆和茅草屋,他大大松了一口氣,砰的一聲倒回床上。謝天謝地,真是奇跡啊,世界只要殘存着,就有挽救的機會。

木格央握住鐘蔚的手,将頭埋進他的胸口,手越握越緊。很快,鐘蔚感覺胸口越來越熱,似乎濕了。

“鐘蔚,你醒了?”木久踏進屋子,頭上束着戴孝的白草。

“大哥……”

“大哥成了國君,你要改口,尊稱久君。”木格央擡頭,眼眶紅紅的,聲音沙啞地糾正。

在鐘蔚沉睡的七天裏,木久繼承君位,木格央被封為國将。祭司那天異象重重,但都被歸結為老國君逝去的不詳征兆。雖然族民議論紛紛,可木格央都支持木久,其他人還能說什麽。

折騰了一整,木久還是成了國君,鐘蔚百味雜陳。

“鐘蔚,你不該亂吃那些奇怪的草藥,要不然也不會中毒。不過也多虧你采的這些草藥,以毒攻毒,救了你一命。”木久笑容燦爛。

“中毒?”

從沒采過毒草藥,哪來的毒?鐘蔚忽如醍醐灌頂,着道了!

他一心想搞亂祭祀現場,哪知螳螂在前,黃雀在後,沒提防別人對自己下狠手。誰呢?腦海躍出一張臉孔是:曼別。在那紛亂的場景中,鐘蔚所在的位置很偏,曼別卻第一時間看鐘蔚,說明,他知道接下來也會發生什麽——鐘蔚會暈倒,曼別在确定結果。

鐘蔚立刻掙紮起來:“我想見一見老國君。”

“已經下葬了。”

“讓我去他房子裏祭奠一下,否則,我于心不安。”

感動于鐘蔚的「孝心」,木久同意他去那個布滿白色束草的房子。鐘蔚仔細查看每一個角落,掉下的一兩棵幹草很可疑。他又将老國君最後吃的草藥渣收集起來,多虧天冷,沒有腐爛。經過查看,他恍然大悟:老國君不是被吓死的,是被人毒死的。

不是被鐘蔚直接所害,所以這世界沒有坍塌。

鐘蔚淡然地将這些藥渣煮成了湯,将籠子裏的雞放出來。木格央好奇地問:“阿爹的草藥渣,為什麽要給這只雞吃呢,它又沒病。”無辜的雞幹渴無比,好不容易見到水,急不可耐地啄飲起來。飲着飲着,它忽然暈了過去。

木格央目瞪口呆。

鐘蔚這才說出自己的猜想:老國君是被人毒死的,這藥渣就是鐵證,祭祀前幾天,他一直昏昏沉沉,乃是喝了少量的緣故。木格央氣憤難當,握緊了拳頭說:“兇手是誰,我一定要讓他血債血償!”

鐘蔚不能空口白牙地說是誰幹的:“誰給的藥?誰煮的?誰在死前接近過老國君?”

祭司的藥。

家仆煮的。

木久、木格央及好幾個血緣親的人都接近過。

木格央是個聰明人,迅速地排查:“祭司雖然小貪,但不可能下這種狠手;家仆沒那個膽;臨死前就我們幾個接近,我們怎麽可能會……總之,親人是絕對不會,最好注意一下生人。”很好,他注意到了曼別。

“是嗎?”鐘蔚佯裝不懂。

“你中毒的事也很可疑,你對草藥比祭司還懂,從沒有中毒過。”木格央顯得很難以啓齒,咬了咬牙還是說,“祭祀前,我看到大哥往你的肉上撒草藥。”鐘蔚愛碾碎各種香草撒在肉上做調料,木格央沒有在意。

“大哥?!”鐘蔚的心一片淩亂:自己一門心思救他,他盡給自己挖坑,還救個什麽勁!救你妹啊!審判系統是紊亂了吧!

“你出事後我問過他,他發誓說那些草藥是你平常放的,還說你吃了別的草藥。不行,我還要問他去!”木格央轉身出了門。

鐘蔚捋了一下:

老國君提前一年死了;木久提前一年繼位;曼別提前兩個月出現,并匆匆地實施了暗殺,而不是從容不迫地等待機會。

為什麽?

前一世木久的繼位很穩;這一世,有鐘蔚一攪合,木久的地位動搖。曼別怕夜長夢多,幹脆先下手為強,殺了老國君,趁着木久的人氣還在時扶上去,否則等木格央上位就麻煩了。不愧是曼帝,随機應變,無人能及,可惜他這一世遇到了鐘蔚。

該怎麽揭發他的身份和真面目?通過木格央之口,還是讓木久自己發現,或者幹脆讓族人一同見證?無論哪一種都夠曼別受的!就在鐘蔚琢磨對策時,一擡頭,發現三兩個族民游走在屋子外,他有點疑惑。

忽然,嘴唇流油的老祭司走進來,顫抖着雞皮鶴手說:“鐘蔚,老國君待你如親子,你怎麽忍心對他下手?”

鐘蔚驚了。

幾個壯小夥圍了上來,不由分說将鐘蔚反手制住,五花大綁。鐘蔚一聲痛呼,半跪在地,咬牙切齒,他知道,又被曼別搶先一步了!

君座前。

木久高高在上,冷若冰霜。

祭司痛訴鐘蔚的惡行:給老國君投毒,致使老國君猝死;故意腐化祭祀臺,謀殺祭司未遂;故意在占蔔的牌子上動手腳,擾亂占蔔結果……鐘蔚越聽越心驚,除了謀殺老國君一條外,別的全中,曼別一直在跟着自己!

☆、原始部落【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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