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
鐘蔚沒來得及細想,就被曼別推到了一個石凳上。陰暗濕冷的氣氛中,幹柴燃燒着,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音,隐隐地滲出一股似檀香又似槐香的迷惑味道。空氣變得稀薄,鐘蔚被命令閉着眼,火卻印上了眼睑拂之不去,越來越覺得缺氧,耳朵的啪啦的燃燒聲越來越嘈雜。
不知過了多久,嘈雜聲中,他聽到一個聲音:“你不可能知道的。”怎麽是自己的聲音?被催眠了?!
鐘蔚驀然睜開眼。
啪嗒,幹柴裂開了。曼別也倏然睜開眼,盯着慎雲聽他解釋。慎雲難抑驚訝,努力保持着祭司的冷靜和詭谲:“曼君,這個人不屬于這裏,沒有過去,沒有未來,他是詭異的妖物。”
慎雲竟能看透自己的來歷?鐘蔚很快鎮定下來,凝視着慎雲的雙瞳:“祭司無法看透我的來歷,我卻能洞察祭司的去處。”系統中,慎雲的死很奇怪,但是木久親眼所見。
“哦?是嗎?”
“祭司的命運将終結于:金色的,已死之物。”鐘蔚的語氣裝神弄鬼。
啪,幹柴滅了,山洞驟然暗了。
沒有人出聲,靜寂得只有呼吸,慎雲忽然笑了,從喉嚨中發出的壓抑着聲線的一連串笑聲:“我們,拭目以待。”
其後的日子雞飛狗跳。
鐘蔚,時不時地挑釁一下慎雲,又不時地在衆人面前展露一下奇跡般的能力,令曼別更加惜才。這必須要很有分寸,得對人有幫助的技能,不能讓原始部落的人們太難以接受,否則就真成妖物該架起火來燒了。
慎雲要殺鐘蔚。他說鐘蔚是來歷不明的妖物。
曼別想保鐘蔚。他知道這個人所創造的東西将改變一切。
慎雲不愧是祭司,一天到晚裝神弄鬼跟曼別找麻煩。明争暗鬥了半個月,曼別不得安寧,連戰事都耽擱得顧不上管。也虧是曼帝,最終仍以巧舌如簧兼強硬手段生生地将慎雲壓制下來。
半個月後,慎雲稍微消停了,曼別才有心情問戰事如何,這麽久沒動靜。探子說木格央什麽都沒幹,一天到晚東奔奔西跑跑,沒什麽異常,他又見曼別忙,就沒彙報的。
曼別覺得不對勁,可沒等查就遇上好消息。
這天,幾個頭目喜氣洋洋地說:因為九薩一直沒動,昨天他們突襲了葚部落。木格央正和木久大吵大鬧,吓得倉皇跑了。他們洗劫一空,還搶了幾罐果酒回來。曼別很高興,心說木久和木格央兄弟阋牆,真是太好了。
當天舉行慶功宴,衆将領把酒都分着喝了,傍晚時候,大家橫七豎八地躺在曠野上,一個将士感慨說:“九薩別的不行,就是果酒好喝,入口有點辣,渾身舒暢,呼,我要好好睡一覺。”
鐘蔚心中一動,普通的果酒度數低不易醉,他教過九薩人醇釀,難道這是高度數的酒?
那麽木格央的敗走,莫非是陷阱?
正想着,兩日不見的慎雲忽然出現在篝火旁,幾步踏過來,他長棍一劃,将一堆将要燃盡的炭火攤開,煙火缭繞,火星發亮,他扔去鞋子,赤足走過了火路。慎雲擡起腳,毫無損傷:“曼君!看到了嗎,天降旨意,神旨讓我殺死這個人!”
衆人都不說話了,曼別也沉默了,不知是在猶豫還是相信了他的話。
鐘蔚冷笑一聲:“難道赤足踩過火,就代表神旨嗎?如果我也像你一樣,是否能代表我無辜呢!”
慎雲憤怒地說:“不錯!”
鐘蔚也是有脾氣的,一天天的被人指為妖物,早就煩不勝煩。他豁然起身,脫下鞋子,提起葛布裳飛快地走過火路。在驚呼聲後,他擡擡腳,毫發無損——赤足踩火而不被燙傷,是一種技巧而非神恩。
衆人臉色都變了,他怎麽能跟祭司一樣?
慎雲忽然笑了:“曼君,看到了嗎,他就是妖物!”
這一次,慎雲的信徒比以往都多,他們看到了這一切,都害怕了,鐘蔚做了別人都做不了的。多智則妖,一個比常人懂太多的人,即使不是妖物也是妖物。鐘蔚,最終定為妖物,被五花大綁,推到了遠離慶功宴的祭祀臺的深坑前。
分寸,果然很難把握。
若太無能,就被會曼別棄掉;若太出色,就會被祭司及衆人給毀掉。眼前,是一個土坑,坑前都是新土,十幾個信徒拿着木鏟,等待着——這是活埋嗎?
曼別和慎雲對峙着,曼別這個未來可能稱帝的人,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無力以及對神權的殺意:“如果有他,華夕很快就會稱霸部落。祭司大人,為什麽不能留着,就算,多留一年、半年也行!”
慎雲的喉嚨如同開裂般發出刺耳的嗓音:“你現在下不了手,以後會更後悔!他是不祥之物!”
曼別憤怒地說:“祭司,你還要借不詳之名義殺多少人?為了你的一己私欲,為了血腥浸染的祭司,為了你們所謂的純淨之世!說什麽不詳!缺了一只眼睛不詳!生下了我的姆媽是不詳!只要反抗你們祭司的全部都是不詳!我不會再縱容下去!”
“曼君!你竟然還執迷不悟!”
“慎雲,回你的祭司洞!”
“曼君!”
就在兩人争吵時,忽然聽見急促的腳步聲,一個滿身是血的頭領闖了進來,掙紮最後一口氣:“曼君,祭司,快走吧,木格央來了,我們的人都中邪了,頭領都睡死過去,推也推不醒,群龍無首,亂作一團。”
曼別大驚:“木格央能這麽快?桑部落不還好好的嗎?”
頭領說:“他繞過了桑部落!他跟安後部落的人勾結在一起!”
不可能,安後部落一直依附華夕而生存,年年獻上貢品以求華夕的庇護,怎麽會忽然轉投木格央?不!最重要的是,為什麽他們勾結,自己一點兒都沒有察覺?木格央怎可能無聲無息就突破了重重阻礙,難道是在自己跟慎雲鬥時發生了什麽嗎?
一切都是陰謀!有什麽呼之欲出!
“曼君,快走吧!再不走,你就走不了了!”頭領撐不住了,撲通跪倒在地,肋骨上長長的刀傷是慎雲從沒有見過的齊整恐怖。
“這是我占蔔到的死亡之魂!”慎雲驚呼。
“是死亡之神啊……木格央追來的死亡……”頭領吐出一口血,倒地身亡。
曼別眼睜睜地看着手下死去,鐵器的聲越來越響,那是木棍骨刀所無法抵禦的利器,可惜,自己才剛剛把鐵石找到而已。無論如何,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曼別忽然轉過身,一把推過去,鐘蔚撲通一聲,摔入坑中,骨頭咔嚓一聲響,不能動彈。
曼別冷峻地命令說:“把他埋了,快!”
慎雲反而驚愕。
“動土!這個人!絕對不能讓木格央得到!動土!絕對不能讓木格央得到他!”曼別命令着。明明之前還是彬彬有禮地禮賢,偶爾聊天,分明也有情分,此刻竟然沒有一絲感情,當真是千古一帝,冷酷無情。
黑土紛紛揚揚地落下,落在鐘蔚背上、身上、腳上、臉上,唇上,鐘蔚動彈不了,眼前越來越黑,身上越來越重,空氣越來越稀薄,直至進入夜一般的黑暗與死寂。他,無法呼吸,他的神思飄散……世界,會崩塌嗎?那個人沒有來,怎麽舍得離開啊?……
穿越過漫長的夜的路。
一絲光亮透過重幕的黑色,大顆大顆的雨沖去沉重,身體,倏然一痛,鐘蔚緩緩睜開眼睛:撐起這個世界的人,像孩子一樣哭泣着:“鐘蔚,對不起……”秘雨點般的吻落在了鐘蔚的額頭、雙頰和唇上,火熱的呼吸,霸道又熟悉。
回到營地,木格央不管不顧,先将鐘蔚壓在地上做了個夠,把這一個多月的牽念全部揉進了彼此的身體,直到盛不下了,滿溢出來,白液與掐紅的肌膚霪靡而恣意。鐘蔚滿足地嘆息着,迷迷糊糊地想,被渴求着,痛疼着,一次次噴出激越的熱流,竟然這麽幸福。
……
“我夢見你死了。”木格央忽然哽咽,優美的腰際弧線的柔韌觸感,那麽不真實。
“怎麽會?”
“鐘蔚,別再離開我。”如孩童般憂懼。
“不該想的別想那麽多,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開挂的人不會輕易死,卻無法保證永不離開,鐘蔚撫摸木格央的額頭,一遍遍安撫他的焦慮,直到那張朗硬的臉再度露出開朗的笑容。
這一戰突襲漂亮。
木格央以重兵對峙吸引曼別的注意,暗渡成倉,尋找華夕國周邊的漏洞,最終鎖定了安後小部落。以聯盟為名并加以利誘,安後不僅同意借道,還出了重兵——因為木格央許諾,參與就可分得領地。
戰略上,木格央以昨天的失敗蒙蔽了華夕的警惕,留下了經鐘蔚指點醇釀的高純度烈酒,令那些「有福享受」的頭領們紛紛醉倒,小兵們束手無策,任九薩人長驅直入。他不止救走了鐘蔚,還劫了曼別的父親和兩個兄弟,可惜讓曼別跑了。
木格央問鐘蔚,是砍了曼別的父親還是剁了他的兄弟。
鐘蔚笑:“交換!”
鐘蔚從系統中找出幾個如今很平常、日後卻會成為曼帝的左輔右弼,用作交換人質的條件——這一舉,讓曼別提前斷了左臂右膀。曼別不知未來,又驚又喜,立刻将人奉上換回了父兄,雖然也疑惑為何會挑這幾個人。這幾個人又懼又怕,不知道會有什麽命運,沒想到峰回路轉竟得到九薩國君的優待,先抑後揚,都欣喜若狂。再後來,華夕歸九薩,他們沒費什麽勁就被籠絡了。
這都是後話了。
這次回來,鐘蔚發現格局大為不同。
木格央将聯盟當做第一要務,而不是一門心思跟華夕死磕。九薩鋒芒畢露,木格央亦有雄才大略,招賢納士,所向披靡,更有精明能幹的屬下替他出謀劃策。木格央向各部落發出了聯盟的提議,有的部落拒絕,有的在考慮中。
且不說天賦和運氣,曼別用了三年初步建起聯盟,期間還幫數個部落抵禦強敵才取得信任。而木格央只進行了半年時間,大多數部落首領還舉棋不定,都在觀望,也是正常。
木格央很苦惱。
與鐘蔚走到白湖邊,看着湖水以圖心情能平靜下來。木格央忽然抱住了鐘蔚,激烈地吮吸舌頭,熾烈得恨不能将他吃了。
“你禽獸啊!”鐘蔚好不容易掙脫,怒目。
“你又不是不知道!”木格央幹脆抱住他想就地辦了。
☆、原始部落【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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