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水燒開了，在竈臺上咕嘟咕嘟的，冒着熱氣。

漸漸氤氲而來，遮住了雲韻的視線。

“哦，好。”

雖然心裏翻滾着難過，她卻也只能這樣簡單的說一句，掩蓋住所有情緒。

畢竟她經歷再多讨厭的事情，也跟齊紫淩沒關系，她不應該把自己對生活的不滿，加諸在別人身上。

“有急事，突然有個老板一定要找我過去談事，我現在在車上。”

齊紫淩說話的聲音也稱不上好聽，沙啞，情緒低落，非常不爽。

雲韻下意識地反過來安慰她：“沒事兒，肯定是好消息才這麽着急，你去忙，我們下次再約。”

她如此懂事，把該說的話都冠冕堂皇地說完了，齊紫淩反而更不爽了。

“你不應該對我發火嗎？這哪裏算是普通朋友，你們一個兩個的，就知道哄着我捧着我，我就這麽不值得信任嗎？”

齊紫淩聲音突然拔高，語速加快，背景的嘈雜都市車聲，都沒掩蓋住她的焦躁。

這段脾氣發得毫無理由，雲韻一時呆住，不知道怎麽回答才好，只能沉默。

一邊沉默，一邊就有鹹澀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平時被網上粉絲、自己媽媽等人說過不知多少次，可今天大概是遇到壞事太多了，情緒早就瀕臨崩潰邊緣。

還被她一直以來那樣敬重、崇拜的齊紫淩，這麽粗暴地說了一通，雖然她分辨得出，齊紫淩的火氣不是沖她來的，但她還是沒法抑制住情緒的翻滾。

好難過啊，一想到齊紫淩緊皺眉頭、臉色蒼白還要奔赴讨厭飯局的模樣，她就更難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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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真的對齊紫淩生不起氣來。

“我，真的，不想對你生氣啊……嗚……”

她小聲地說着，忍了半天還是忍不住，發出了一聲細細小小的哽咽。

對面頓時沉默，半晌，什麽話也沒說，只剩下嘈雜的車聲，喇叭聲，人流聲。

勾勒出都市黃昏之下燈紅酒綠的生活圖景。

兩個人隔着電流，一點一點地都冷靜了下來。

“對不起，我心情不好，不該對你發脾氣的。”

齊紫淩率先道了歉。

聽到雲韻抽泣聲的那一刻，她心裏好像有一大塊玻璃，徹底碎裂開來。

暴露出被包裹的柔軟心髒。

她很久很久沒有跟人道歉過了，但對雲韻，她心甘情願，甚至興高采烈地道歉了。

這代表着，至少，她和雲韻之間的關系，是平等而純粹的。

“真的對不起，我是因為……一些事情，把氣撒到你身上了，你別哭啊。”

她的說話聲，一句比一句更溫柔，一層一層，到最後，幾乎聽不清楚。

卻軟綿綿的，直戳人心底最深處的地方。

雲韻早就沒哭了，剛才只是沉默着整理自己，現在聽了齊紫淩的道歉，早就不生氣了，只有滿腔的理解和寬容。

“沒事，我不生氣，早就不哭了，我沒那麽脆弱。其實也是……”

她說到這裏，又頓住。

不知道怎麽的，對着齊紫淩，她總是說着說着就停不住嘴。

難道能對齊紫淩這樣的人，抱怨自己今天遇到的奇葩事嗎？

這樣的負能量不應該給齊紫淩承受，也不是她雲韻的處事作風。

雲韻一貫都是朋友中睿智、撫慰、吸收負能量的那一個，從不會主動傾倒自己的負能量給別人，盡量保持讓大家都舒心的交際準則。

所以她停住了，立刻換了一個話題：“那你吃飯了嗎？”

“吃了一點墊肚子，等會兒去了還要陪吃一點的，夠了——你剛才說其實什麽？”

齊紫淩居然很認真地聽進去了，很認真地在問她。

試圖一帶而過的心情被這樣珍視，這讓雲韻心頭湧上說不出的滋味，一方面開心驚喜，另一方面卻又覺得不妥。

但她嘴角已經上揚了起來。

她終于還是對着手機，一點點地說了今天遇到的所有事情，盡量簡單地介紹了很多背景，饒是如此，也說了大概有三分鐘才完。

“就是這樣了，所以我今天心情也不好，嗯……所以才會一下子崩潰地哭出來，我平時也不會哭的。”

還是要說點什麽解釋一下，以免影後總覺得自己是個小哭包。

“沒想到你家還有這麽多事，還有學校那些人，都是傻逼。你現在自己過得好就好了，別去管那些人。”

齊紫淩像模像樣地安慰起雲韻來，她從未做過類似的事，自己覺得自己照貓畫虎，說得既不真誠又不好聽。

但是架不住雲韻看她有迷妹加成，甚至覺得她現在說“傻逼”兩個字的時候都特別霸氣有範兒，這份安慰一下子就超過了預期效果，讓雲韻哈哈地笑出聲來。

“好啦，我心情一下子就多雲轉晴了，謝謝你哦，滋滋。”

“你沒生我氣就行，我空下來就去找你吃飯。”

“啊！飯！”

雲韻聽到關鍵詞，猛地回過神來，轉頭去看，發出一聲與她形象不符的哀嚎。

“嗚哇！鍋燒幹了！”

她剛才坐上竈臺的熱水早就燒幹了，一口大湯鍋，現在正在火上哼哼唧唧，發出哀鳴求救。

手機一扔，雲韻趕忙過去關火，還不敢沖涼水怕鍋體驟冷驟熱而開裂，只能先拿濕抹布去擦表面。

“好了，不說了，我去救我的鍋了！滋滋你保重啊！”

隔着遠遠的距離，她對着手機喊了一通，專注去救鍋，以為齊紫淩會自己挂掉。

她把鍋放一邊晾着，重新取了口炒鍋，倒上很多油，準備炸點小牛肉丸，好放。

油燒六成熱，開始發出小小的聲響，嘶嘶聲聽上去就很溫暖。

雲韻戴着一次性手套，用手靈巧地拈起一團牛肉糜，放在手掌虎口部位轉着圈兒往外擰，一顆圓溜溜的小丸子就掉進油鍋。

小丸子周圍起着小泡泡，一個接一個掉下鍋中，發出“滋滋”的油炸聲響。

油脂，永遠是人類基因深處的渴望。

所以油炸的東西永遠最香，這樣的聲音也最能勾起人的食欲。

雲韻真的很喜歡做飯，在做飯過程中，她總能感受到內心平靜，此刻看着一群小小的肉丸子在油鍋裏翻滾，剛才那麽多複雜的情緒紛紛落下去，浮現出一種想法。

齊紫淩，真的是個很好的朋友。

自己何德何能，居然擁有了這樣的一個朋友，想想就像是奇跡。

牛肉丸炸好，放涼後送進冰箱保鮮，這些就可以吃上四五天不會壞了，用途也多，煮湯、炒菜、下火鍋，怎樣都好吃。

剩下一些小青菜，拿過來清炒一下，再把之前口水雞的澆汁做好，倒在已經涼了的雞肉上，撒上一些花生碎和芝麻、蔥綠。

白白嫩嫩的雞肉和漂亮的紅色辣油相映成趣，花生碎和蔥綠增添了更多色彩，香氣氤氲散開。

米飯早就蒸好在保溫，她把飯菜端出去放到餐桌上，走去拿手機。

手機裏卻還有嘈雜的都市街頭背景音在響。

她詫異地打開屏幕，看到齊紫淩的通話還在進行中。

“诶？你還在嗎？”

齊紫淩那邊果然立刻出聲：“對啊，我在。”

“啊？我以為你都挂了。”

“我在聽你做菜，挺好聽的，可以弄成a□□r了。”

這個，雲韻是很熟悉的，也有許多粉絲建議過，但她一直沒空去做。

不過這不是現在的重點，一想起剛才自己随便亂做的菜，竟然全程被齊紫淩“聽”去了，就有點兒羞澀。

而且，心裏還有點兒莫名的雀躍。

“我剛才都是亂做的，想看我做菜，你可以看我以前的視頻啊。”雲韻聲音不由自主地，因為那一點兒雀躍而放得溫柔至極。

“我都看過了。”

齊紫淩語出驚人，卻絲毫沒察覺到有什麽不對的樣子，繼續說，“你的直播回放，我也都看過了，對失眠的效果很好。”

雲韻整個人都驚呆了，捧着手機站在餐桌邊，一臉呆滞。

齊紫淩……看完了自己所有的直播回放和視頻？

這是什麽樣的效率啊！

兩個人認識才幾天啊！

哇！

那自己以前殺馬特發型的時候，也被齊紫淩看到了嗎！

一想起剛開始探索這項事業時，自己亂七八糟的各類嘗試……雲韻覺得自己在影後面前的形象，已經徹底崩塌。

“那，那你先忙，我，我去吃飯了。”

她結巴着說完，模糊聽到齊紫淩說了句“嗯”，立刻燙手一樣的關掉電話，把手機扔去沙發上。

然後，把自己埋進沙發墊子裏，瘋狂亂揉腦袋。

這是怎麽回事啊！

啊啊啊好羞恥啊！

好像被扒光了放在影後眼前任人欣賞！

“好可怕……滋滋……好可怕……”

她雙目無神，滿頭亂發，盤着腿坐在沙發上，懷抱着墊子，喃喃自語，好半天眼神才重新聚焦。

這時，她才後知後覺地想起，齊紫淩剛才似乎表示，自己的視頻治好了她的失眠？

就算看視頻是因為失眠……還是好羞恥啊！

雲韻“咕咚”一聲，倒栽蔥的姿勢，把自己塞進沙發縫隙，擺成一株歪倒的發財樹。

果真是，認識一個影後就夠了……千萬別再來一個，招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