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雲韻直接提了一個大袋子回來, 裏面除了剛才齊紫淩說的,還裝了不少零食, 甜的辣的都有。

見齊紫淩疑問地看自己,她有點不好意思:

“就是多買點東西, 怕會無聊……”

齊紫淩好看的眉毛高高挑起,不可置信地自語道:

“跟我在一起還怕無聊啊……”

雲韻心說壞了,不是這個意思, 連忙補救:

“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是說,你看,就咱們兩個人, 在海灘上,是吧,沒別的活動,一直坐着, 不會無聊的嗎……”

齊紫淩開着車,目不斜視地道:

“反正跟你在一起, 我都沒無聊過。”

雲韻一下子被巨大的感動擊中,小心翼翼地坐着不說話了, 心裏倒是感覺很心安。

可是,影後這樣說,相當于給自己多大的誇獎啊,而自己還說怕跟人家在一起無聊……真的不是這個意思!

其實她剛剛主要是覺得,自己又不會說什麽好玩的話, 也不怎麽健談,萬一滋滋無聊了還能吃零食。

齊紫淩車子開的很快,沿着濱海公路一路行駛過去,一路上也遇到一些目的地相同的車輛,大概都是去看日出的。

c市特別在這個沙灘上開設了一小塊區域,做了比較特別的布置,因為這裏視野非常開闊,是看日出的絕佳地點。

不過今天不算什麽節假日,車子也是三三兩兩各自散開,在海濱的停車場裏随意停着。

齊紫淩從車裏拿了一塊卷起來的大毯子,又順手抄起剛才雲韻買的大包,直接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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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這個包給我吧!”

雲韻連忙跟上,想從齊紫淩手裏把塑料袋搶過去,怕齊紫淩太累。

齊紫淩肩上扛着大毯子,手上拎着塑料袋,随意地瞥她一眼,聲音卻是跟神色不太相符的溫柔:

“你沒睡夠,別累着,去前面占位置吧。”

雲韻只得趕緊脫了鞋,拎在手上,跑下沙灘,找了一塊極好的位置。

視野開闊,前後無人,側面還有可以擋一下身形的礁石。

齊紫淩早在車上就脫了鞋,此刻直接光着腳,扛着東西,踩進柔軟溫暖的沙子中間。

她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着,行動有些慢,沒預料到這些東西在沙灘上如此阻礙行動,有些煩躁地“啧”了一聲。

結果腳底下就差點歪倒,被沙子直接淹沒了一只腳,平衡瞬間無法保持,身子朝另外半邊歪過去。

“小心!”

雲韻已經快走兩步,趕來伸手抱住她。

齊紫淩半邊身體就這樣靠在雲韻身上。

她個子太高,壓得雲韻差點跟着倒了,好在雲韻有所準備,重心比較低,兩手緊緊地抱住她的腰和背。

雲韻使勁用力,終于把她整個人又給栽直了。

“袋子給我。”

雲韻把她放直,理直氣壯地仰起臉要塑料袋,不許她再拿。

齊紫淩剛才已經保持不住平衡了,還拿着袋子,就有點逞強嫌疑了,于是只好低頭,灰溜溜地把袋子遞給雲韻。

還說了句:“你也小心點啊。”

雲韻拎着袋子,有點想笑,在溫軟的沙灘上往前走去。

回頭一看,齊紫淩扛毯子卷的樣子,實在算不上多純熟,兩手都伸到頭頂去保持平衡了,腳一點一點地往前蹭。

但是,盡管如此,她這麽好看,這個樣子讓雲韻想起各種酒店都會挂的那幅油畫《陶》。

所以說美人兒不管做什麽,都還是美啊。

哪怕是扛着一個鋪蓋卷兒。

雲韻忍住了上去幫忙的沖動,還是要照顧一下影後的自尊心的,不能讓她覺得“自己連個鋪蓋卷兒都扛不好”。

等齊紫淩終于把毯子卷扛過來,天邊都開始出現魚肚白了。

兩個人齊心協力把薄毯在沙灘上鋪開,坐在毯子上,開始準備拆零食吃。

雲韻一點一點地拆着辣條,看着對面海天一線的地方,慢慢開始出現魚肚白,一點一點的,白色的地方擴大着範圍,很快蔓延開去。

“好漂亮啊。”

她感嘆着。

“是啊,我都好多年沒有認真看過日出了。”

“我也是,我有印象的一次還是初中看的。”

“哈哈,那我還是比你看得多一點。”

齊紫淩笑笑地看她,順手從她手裏的辣條袋子裏提了根辣條,放進嘴裏。

這是那種肉串式的辣條,便利店也買不到什麽特好的東西,雲韻買的也就是普通貨色。

對于齊紫淩來說,這可是新鮮貨,她很少吃這一類的零食,自己沒機會買,助理之類的也不會給她買這個。

吃進嘴裏都是香精和調料的味道,卻有種奇異的刺激感,味蕾好像被這樣的味道刺激得蹦跳起來,整個口腔裏都異常地鮮活。

好像會上瘾一樣,吃完一根,忍不住又拿一根。

“這還有。”

雲韻從袋子裏又拿了一袋辣條遞給齊紫淩,沒想到影後居然連辣條都這麽愛吃,還真是名副其實的吃貨,來者不拒啊。

“我以前很少吃辣條,都是網上聽人說好吃。”

齊紫淩解釋着,因為太辣,趕忙又拿起一瓶飲料喝着。

“那趕緊多吃點。”

雲韻幫忙拆。

兩人吃完辣條,又去吃泡椒鳳爪,都辣得直哈氣。

對着新鮮出爐的一輪金紅色的巨大太陽哈氣哈個不停,這種操作真是太罕見了,兩個人反應過來,都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怎麽這就吃完了!”

齊紫淩伸手抓,沒抓到,說了一句。

雲韻震驚地看着袋子,麻辣的就幾袋,沒一會兒吃完了。這還了得?那自己買的零食再多幾倍也不夠吃的啊。

“你慢點吃吧滋滋,萬一明天去拍戲,導演嫌你胖了怎麽辦啊?”

雲韻趕緊規勸。

“還好還好,我從高中就不長肉只長個子了。”

“這麽強大啊?滋滋,你跟我講講你小時候的故事吧?”

說到齊紫淩的高中時代,雲韻就想要多聽一些,湊過去笑得甜甜的跟她說話。

“你真的想聽啊?其實沒你想的那麽好。”

齊紫淩神色正經起來,目光悠遠,看着前方漸漸從彩霞中跳躍而出的太陽,臉頰上映着淺淺的金色晨光。

“我的家庭背景你也知道的,我爸爸是世界級小提琴演奏家,常年不在家,跑演出。我媽媽是翻譯家,翻譯過很多書,我家從小就住的是別墅,裏面有很大一個房間,布置成圖書館的樣子,書櫃直接連到天花板上。”

齊紫淩還是一點一點地說起來,神色複雜,用側臉對着她,沒有直視她的眼睛。

雲韻只知道粉絲知道的那些,比如家庭背景,卻不知道其中細節,聽了還有點羨慕地說:

“那好棒,我小時候就夢想以後有那樣的書房。”

“可是,我最讨厭的就是那個地方,因為那是我媽媽的工作室。她經常把我叫過去,在那裏教訓我。”

齊紫淩神色陡然陰沉下來,帶着一種難以言說的隐忍和痛苦,好像有些疼痛紮根在她的靈魂深處,只是稍稍一觸,這疼痛就藤蔓一般沿着她的全身長出來。

“啊……對不起,你要是不想說了,可以不說的。”

雲韻看她神色,也明白過來,不想讓齊紫淩回憶不好的事情,連連阻止。

“不,也沒什麽大不了的,說一下,對我自己也好。”

齊紫淩說着,還回過頭來,安靜地對着雲韻笑了一笑。

這是受傷的小獸般的神情,很可憐,卻還要強裝鎮定。

“我媽是個完美主義者,從我三歲起,就開始給我進行全方位教育,希望我能夠同時繼承她跟我爸的技能,要求非常嚴格。小時候,我哪怕做錯一道題,不管多小的分值,她都要讓我到書房去,用戒尺打我手心,每次打十下,要我記住這道題的解法。她還會邊打邊罵我,為什麽這麽笨,像蠢豬。”

雲韻猛地睜大眼睛,心髒抽痛。

她知道有些家長以為戒尺打手心不算家暴,可這實際上就是家暴啊,還伴随語言侮辱,這是會給孩子留下一輩子陰影的。

“我也很早就開始叛逆了,我不愛學習,從小就不喜歡,小時候還應付一下,等上了初中,我連應付都不應付,直接逃學。

我媽第一次知道我逃學那天,把我關在書房兩天兩夜,不給我一口水一口飯吃。等她後來找保姆給我送飯時,我已經把她珍藏本的書頁撕爛,吞下去了。為了這件事,我媽用戒尺把我胳膊打折了。”

雲韻心頭如海潮一般澎湃不安,卻又無法叫停,看着齊紫淩的神色,她知道,這是齊紫淩難得的一次發洩,她不能阻止。

她只能在旁邊聽着,心疼得無以複加。

“其實這件事也怪我,我跟她打架,她用戒尺打我,我一擡手就把胳膊砸在櫃子上,砸骨折了。後來休養了一段時間,我媽就把我送到了寄宿學校,每年只有寒暑假接我回家住一段時間,那段時間裏,我們一天可能只會說一句話。

初中有一段時間,我一度覺得自己是被領養的,跟一個夥伴私自逃學到隔壁城市,想要去找傳說中我的親生父母,後來被警察送回家去了。

後來直升當地貴族高中,我根本沒打算好好念書,在學校成了小混混頭兒,跟很多校外社會人士厮混。好在這樣沒過多久,我遇到一個好老師。”

說到這裏,齊紫淩的眼神終于從淩厲麻木,變得溫柔懷念。

雲韻伸手輕輕地放在她背上,安慰地、試探地拍了拍。

她想不出該說什麽,只好問她:“後來呢?”

齊紫淩轉過頭來,神色忽然轉換成笑嘻嘻的模樣,笑着說:

“後來就是我資料上寫的那些了,我用一年時間好好複習,考上中戲,在學校就被發掘出道,我爸媽現在也離婚了。你知道嗎,到現在,我每年過年都是在國外旅游,不回家的。”

雲韻悄悄擦掉眼淚,擠出一個微笑,順着說:

“不想回家就不回去,你過好自己的日子,就很棒了。”

“主要是我想回去都不知道該回哪裏。”

齊紫淩自嘲地笑了一下。

千般經歷,萬種心酸,好像都蘊含在這一笑之中。

被海光雲影,被初升陽光,滌蕩清洗了個幹淨。

許多積壓在心口的委屈和疼痛,待到真正說出口時,卻找不回當初的感覺了。

也是因為,知道有人在聽,有人在感同身受地為自己心疼。

才能這樣雲淡風輕地說出口。

齊紫淩深深看一眼雲韻,雲韻也同樣地在看她。

雲韻眼睛裏,只有一個小小的人影。

那小個子的身影,好像五六歲時的自己那般脆弱無助,可那再也不是她了。

她現在已經是齊紫淩,是找到了人生目标、正在一步步找回自我的那個影後。

太陽終于完完全全地,從早晨的彩霞中跳了出來。

金色陽光灑滿大地,砂礫慢慢開始變暖,海水一波一波地流過沙灘,就像心跳一般。

一切都那樣平和又溫暖。

因為不是孤單一人在面對這些,有了恰好的陪伴,這是世間難得的事。

作者有話要說: 麽麽噠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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