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犧牲
對面的卡萊爾一聲斷喝,鋒利的重劍從腳底下貫穿而來,墨卿一個不差,躲閃不及,狼狽的被撂翻在地。
卡萊爾脫下拉斐爾的頭盔,煩躁的捋了捋火紅的濕發,說道:“你怎麽回事墨卿,這才上了幾回戰場,就慫成這個樣子?”說完,男孩子目光兇狠的拿劍指着墨卿的臉,近的不到五厘米,幾乎要碰到男孩子臉上細密的絨毛。
墨卿表情痛苦的揉了揉肩膀,那上面還殘留着方才卡萊爾重擊之後的痛感——“不是,”他低聲辯解着,“只是最近總感覺心神不寧,感覺有什麽盤旋在頭頂上,很心悸。”
卡萊爾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一眼,一屁股在他旁邊坐了下來:“我怎麽沒有這種感覺?”
墨卿苦笑,“是啊,怎麽只有我有這種感覺?”說着,男人故作潇灑的攬住了卡萊爾的肩膀,“說不準這是我即将要遭遇不詳的預兆啊。”
卡萊爾白了他一眼,指了指遠處,“在我看來,你要跟你的未婚妻要戰後好好在一起就是十分的不詳!”墨卿順着望過去,正好看見了,長樂跑過來的身影,他笑罵了卡萊爾幾句,招招手,迎了過去。
不遠處,機械班們一個個扛着巨大的檢修箱,招呼着機甲受損的戰士們過來檢修,卡萊爾撇撇嘴,也走了過去。
…..
…..
法利亞的左臂幾乎快要完全廢掉了。
安德爾當着他的面這麽說道,刻薄的言辭絲毫不顧及神之拉斐爾的感想。
法利亞也很硬氣的一絲表情都沒有動彈,滿臉帶笑,活像是聽着一個毫不相幹的人的凄慘消息。
一臉如喪考妣神情的是,之後聽到這個消息的托雷西。
在之後的一天的湯湖戰役中,二代戰神神游天外活像是費麗雅裏面塞了一個不知名的靈魂,三番兩次險些被神機炮正面轟中,諸清看着真是想抄着重劍抽他幾巴掌。
他這個模樣,實在是太危險了。女人轉過頭來,望了一眼不遠處轉動着黑色炮筒的坦克,周圍虛虛的圍着一大群機甲人,三兩成群,尖利的劍鋒閃着寒光,躍躍欲試。
誰都想要得到,法利亞和諸清之後,第三個斬首神機炮的榮譽。
結果神機炮一個轉頭,小子們就吓得屁滾尿流頭也不回的跑了。
諸清:……..
法利亞嗤了一聲,站在諸清旁邊,眼白翻得幾乎要看不見黑眼珠子,拉斐爾青銅流光的色澤完美的反襯了男人重傷不下火線,半殘改不了嘴炮的臭脾氣。
“看這幫孫子慫的。”男人眼中的嫌棄幾乎要流瀉出來。他手癢的動了動自己被裏皮暴力執法焊上的左臂——那看似完好的鋼鐵左臂仿佛一層細密的銅汁,滾熱的鑲嵌在了手臂和甲身之間,幾乎動彈不得——最後法利亞暴躁的罵了一句,噌的用右手拔出了劍,正要奔上去,被諸清一個斜眼彈出了青銅劍擋在了眼前。
“營長,請不要讓我難做。”女人皮笑肉不笑,笑容虛假至極。
法利亞瞪了人魔半天,可惜人魔的笑容像是焊在了臉上,絲毫沒有變化——無奈男人悻悻一笑,“你不也是個病號….“說着他用劍打了打諸清的右臂,那上面還纏着雪白的繃帶。
“所以我們要相互監督啊。“諸清悠悠一句,”裏皮老師說的。“
這一句成功的讓法利亞成了鋸嘴葫蘆。
…..
…..
戰争進行到了這個地步,雙方的損耗都已經到了一個難以計算和核對清楚的地步了,兩個公國的戰争機器都已經開動到了極致,仿佛高速轉動燃燒的齒輪,随便的一個微末的小枝子卡進了這列風速運轉的列車中,就會引發驚天動地的坍塌和變故。
見習騎士們用雨後細嫩的筍子也比不了的速度瘋狂的成長着,仿佛一日一個模樣,裏皮親口評價過——這一代的年輕人,可以算沒有趕上好時候,也可以算趕上了最好的時候。
這是最好的時代,這是最壞的時代。
壞在投生在了這兩國烽火狼煙的夾縫之中,艱難求生。亂世之中報效國家本就有着百倍于平時祥和盛世的風險,那無窮無盡的戰争溝壑滿滿的填滿的都是經驗不夠,或者運氣不好的人的生命和靈魂。
好在,也依舊是降生在了這不太平的世道。機會難得,老祖宗說的好,富貴險中求。年輕的生命總是不缺乏蓬勃向上的銳氣,每個人的目光都鋒利的可怕。
他們用幾個月生死間掙紮的時間,身上心上無數的傷痕,換到了前一代騎士們幾十年都未必學得來的經驗和閱歷——若真是能夠活着下來戰場,哪怕缺胳膊少腿,那也值得吹一輩子啦。
戰争,就是潑天的富貴,成則揚名立萬,敗則無名飛灰。
托雷西看着較之半個月前大有長進卻依舊敵不過神機炮哪怕一輪掃射的年輕騎士們,滿心的像是有一群螞蟻在咬來咬去。
轟隆一聲巨響,一層人浪被炸飛了去,飄飛的血花子幾乎要落在了男人的鼻尖上。
托雷西罵了一句,提着劍沖了上去。
墨卿捂着血肉模糊的右臂,受到嚴重傷害的肌腱和肌肉顫抖的連最輕的青銅劍都提不起來,腹部被爆炸的彈片洞穿,仿佛不竭的泉水一般的流淌着鮮血,眼前黑一陣白一陣。劇痛折磨的他面容扭曲,他嘶了一聲,眯着眼睛看着遠處匆匆圍上來的啓月戰士,咬牙切齒的吐了一口。
想要撿漏,青年獰笑一聲,——那也要看你撿不撿得了了。
這樣想着,墨卿怒吼一聲,鮮血幾乎要從口中噴出來,單手握着劍,沖了上去。
一發炸彈恢弘的炸在了托雷西的身後,漫天塵煙土氣,男人被氣浪掀的翻了幾個跟頭,瞅着馬上要砸上一塊石頭光榮殉國,連忙空中高能轉身,勉強的切身砸在了石頭旁的地面上,沉重的撞擊力讓他疼的喊都喊不出來。
他喘着粗氣,摸了摸自己的腰腹部,密集的機甲下摸到了一手鮮紅的濡濕,苦笑幾聲。
真是大風大浪都過了,陰溝小道翻了船。
活生生被石頭撞死了。不能再慫包。
青年往地上吐了幾口,勉強站起來,從神機炮那邊沖了過去——但仔細看起來,那高大的身形有點細微的搖晃。
托雷西不知道的是,他的變化,法利亞在遠處用鷹隼般的眼睛看得一清二楚。男人看的眼裏,急在心裏,他剜了一眼身旁同樣面色嚴肅的諸清,擡手就把青銅劍橫在了女人細白的脖頸上,那閃光的刀刃,吹毛立斷。
“阿珊,很抱歉。“法利亞面無表情的說着,手上的重劍抖都不抖,冷冷的逼視着諸清鐵灰色的眼睛:”但是現在這個狀況,我不去不行,所以,“他忽的嘆了口氣,把你的重劍給我吧。”
諸清不動聲色的評估了一下自己脖子的堅硬程度,嘴唇輕動:“我要是不給呢。”同時女人無聲的背過手去摁了一下左臂上的按鈕——所有的重劍在背後輕微的震動了一下。
“別動。”法利亞歪頭一看,“我聽到了重劍啓動的聲音。”他神色輕松的搖頭笑了笑,“阿珊,就算你天縱才絕,就算是我廢了一條手,你也是幹不過我的。”男人無奈的笑着,眉眼帶着焦急卻也帶着自傲,“我以為這一點你是知道的。”
“…..”諸清沒說話。
“那麽現在,繳了你的劍吧——你要是不繳,我就打昏你——”他微一停頓,“然後繳了,反正一樣的。”法利亞故作輕松的聳聳肩,手臂打直一動不動,劍指諸清看不清神色的面容。
一瞬的僵持。
女人低低的笑開,聲音陰險又低沉溫柔:“師兄你為什麽不認為我彈開重劍是為了祝你一臂之力——一起去幫托雷西師兄呢?“說完,帶着紅外線的血灰眸嗔怪一般看了一眼法利亞。
法利亞:…….
……
……
托雷西怒吼一聲,重劍過頭狠狠的掄過,劍鋒所指一層人肉翻飛,鮮血濺的他滿臉都是,男人猛地喘了口氣,面如金紙,勉強用劍拄地,彎腰站住,鮮紅潑了一身的模樣像極了英雄史詩中遲暮落敗死的輝煌的英雄。
忽然一陣腥風從背後襲來,男人瞪大了眼,牽強的躲閃過了一招從背後而來的冷劍——那啓月戰士的眼珠子恨得像是沁了血。
托雷西下一秒就被一記重拳打中下腹重傷處,骨骼碎裂的聲響清脆響亮,噗的一口血吐得老遠——然後他就眼看着一個眼熟的人影身形很不利索一記重劍把這偷襲者偷襲,回轉過頭來,墨卿同樣蒼白如紙的喘着粗氣,扶住了托雷西幾乎要摔倒的身形:
“前輩,您沒事吧。“少年嘴唇慘白,右臂上的傷口血流枯竭的幾乎要泛白。
“閃開小子,老子還用不着你來救!“托雷西暴躁的把墨卿一把推開——推離了神機炮的正面射擊範圍。
“那我來救怎麽樣?“法利亞的聲音像是見鬼一般飄了出來。
托雷西一僵。
“那敢情好。“男人從善如流的改口。
….
…..
于是四人兩兩成組,組隊準備扛到湯湖漲潮。
諸清和墨卿背靠背拉開陣勢,女人敏銳的感受到依靠在自己背後的男人背脊在細微的顫抖,“墨卿,你沒事吧?“人魔張開劍陣,機警望着遠處漫上來的大片啓月戰士。
“有事現在也要算是沒事啊。“墨卿苦笑,覺得眼前的世界已經開始颠倒。
諸清垂下眼睑,沒應聲,旋開劍陣,無聲的護在了墨卿的身前。
鏖戰簡直像是在吞食人的血肉。
這虎狼一般的敵人,帶着冬日般的寒意,殺的人手麻心顫,諸清感覺自己的眼睛裏已經被潑濺的熱血燙的的發腫發疼,虎口發麻,可是她依舊在不竭的揮動着重劍,飄逸的身法已經不再利索,一個小時前完好光亮的機甲早已傷痕累累,薄可透骨。
遠處的殘陽似血,諸清覺得一陣發自內心的疲憊,手一抖,差點被敵人一個劍削削掉了右手。
她不知道的是,背後她一個閃眼沒注意到的墨卿,已經無力的靠着重劍,緩慢的滑了下來——少年殘破的機甲下,是一大灘已經幹涸的血跡。
包圍的塔西利亞人像是殺不盡的螞蟻。
忽然人魔聽到了一聲虛弱急切的呼喚:
“小心阿珊——!“
系統無情的聲音炸響在人魔的腦海裏,激的她渾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第二世界任務進度終止。任務失敗!任務失敗!失敗原因【男主死亡】失敗原因【男主死亡】!懲罰待定!】
諸清感覺自己的血液都冷透了。
她猛地轉過頭來,目眦欲裂。
——只見血已經流幹的少年臉色慘白的跪在地上,他前身的機甲早已爛得稀碎,一把重劍冰冷的貫穿了他的胸口,銀白色的刀刃上挂着稀薄的血珠子,往下淌着。
那劍刃指的方向,正是諸清的後背。
墨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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