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8)

！我是真沒想到，宣宗耶律淳、宰相李處溫竟然都向女真人乞求大遼國為附庸。那完顏宗翰把你當畜生一樣戲耍，就算是為了活下去，可你連尊嚴都不要了嗎？”蕭峰逼問道。

“我不僅是要保我自己的命，那時候煙兒的孩子未知男女，彰兒是我唯一的骨血，我還要保住他的性命。再說，陛下的夾山大營一向防守嚴密，我怎知他國難當頭之時竟然有興致‘巡獵’？好吧，我熬不過女真蠻子的酷刑給敵軍帶路，罪責難逃。但事情已經無可挽回，如今我帶回七千部衆要助陛下抗敵，這難道還不夠嗎？還有，就算是我親手害死了我和煙兒的骨肉，可我那是無心之失，若煙兒還肯原諒我，說明她心中只有我，試問誰還可以給她幸福？"

耶律大石這一番看似慷慨激昂，在蕭峰眼中都是強詞奪理：“很好！你還有臉提三妹，那那個女真婦人呢？她又是怎麽回事？虧你還曾經信誓旦旦說以後心中只有煙兒一人，我看你在娶了煙兒以後再無納妾我還真信了！”

“我只是利用她！”耶律大石打斷道：“那女真蠻女怎麽比得上我的煙兒，我不過甜言蜜語竟然将她迷得神魂颠倒，甘願為我逃脫争取時間，這般愚不可及的女人我怎麽會對她有一絲一毫的真心？”

“耶律大石！”蕭峰一聲怒吼，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我當真是看錯了你！我不管什麽官場爾虞我詐，還是什麽戰場兵不厭詐，你竟然無恥到利用女人的地步，簡直枉為男兒之身！”

“蕭剌阿不！”誰知耶律大石也反手扣住了蕭峰的手：“我告訴你，從我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把人品看得比什麽都重要。可我和你不一樣！在這亂世當中，想成就一番大業還講什麽人品？還不是成者為王敗者寇？你自己數一數，現在大遼國還有幾個用得上的武将？以區區一個女真蠻女，換我還有這七千部衆，你說哪個更值？”

“耶律大石，你倒真是個當枭雄的料！”蕭峰一把松開他的衣襟，暗笑道：原來這耶律大石也不算什麽僞君子，真乃一介枭雄！可惜他也不知前幾世是個忠君愛國的将軍，竟讓三妹為了那一世情緣甘願傾心相許。

“蕭剌阿不，你究竟是什麽意思？”見蕭峰若突然松開了自己，還面帶怪笑，耶律大石不禁心裏有點發毛。

“我在笑三妹，不過說到底這是你們夫妻之間的事情，我也管不了。但是耶律大石我警告你，你若再敢賣主求榮，我便替我契丹族人結果了你這個叛國賊。若三妹決意離開你，你休想再讓她回到你的身邊！”言罷蕭峰虎目睥睨，耶律大石點頭答應，二人再無言語。

耶律大石率領七千部衆重投天祚帝麾下，天祚帝大喜，還封了蕭峰一個招讨使的官職。那天祚帝之前被女真人打得節節敗退，見耶律大石不知從哪兒變出了七千兵馬，以為自己得天所助，竟然又開始勤練兵馬，決定要展開絕地反擊。

作者有話要說：

☆、亡國之恨（五）

“大哥，這耶律大石究竟是怎麽回事？”阿朱見到耶律大石就這樣回來了，蕭峰還在他身邊一言不發地接受了官職，覺得實在是匪夷所思。到了晚上看兒子睡了，兩人在外面散步說起悄悄話時，阿朱趕忙問蕭峰。

“這事兒可比我們之前預想的要複雜得多！”蕭峰攬過阿朱的肩膀，慢慢地把他後來找到耶律大石的所見告訴了她。

“大哥，聽你這麽說，我突然想到了一個人。”

“誰？”

Advertisement

“慕容複。”

“怎麽好端端地想起他來了。”再提起慕容複，蕭峰倒說不上喝醋，但是心裏仍然覺得怪怪的。

“那慕容複第一次發瘋，是因為他自己做了無恥之事，但是自己又不願接受自己的所作所為，所以瘋了。我本來以為，他這一次神智恢複清醒，又幹這妄圖恢複大燕江山的事情，也該成了個枭雄了，沒想到被阿紫那幾句話一激，竟然還是發了瘋，所以他終究成不了事。像曹操、孫權那樣的人壞事想必也做了不少，手裏不知有多少人命，倒也沒見他們發瘋啊。所以說這耶律大石說不定也沒有昧着良心做事，只怕他這麽做在他自己看來，都是理直氣壯的吧？”阿朱兩世為人，這一世還出身将門，見識增長了不少。

“你說的沒錯，他跟我講話的時候當真是理直氣壯。不過眼下他畢竟帶回了七千兵馬，有不少還是他原來的部下，現在正是用人之際，只要他耶律大石這次回來是忠心對咱們大遼，一心對抗女真，他給完顏宗翰帶路的事情我就不會告訴陛下。但是三妹那裏，你們都是女人，你說該怎麽辦？”

“該不該告訴三妹？我哪兒知道啊？我看他們兩口子現在只怕是如膠似漆，甜蜜得很呢！有道是‘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這麽缺德的事情我才不幹呢！”阿朱故意嘟起小嘴走向一邊，把這個難題又抛回給了蕭峰。

“哎呀，我的好阿朱，你就別開玩笑了。”蕭峰從背後圈住阿朱，輕輕晃了晃她，似是央求一般：“你們女人家的心思我哪裏知道呢？你就把自己當成三妹，覺得怎樣好那便是怎樣吧？”

“大哥，這種事情，既然已經到了這個份上，我看不如還是讓三妹難得糊塗吧！”阿朱嘆了口氣說。

“當真不告訴她？”

“大哥你也別問我了，我真的不知道！”

這是蕭朱二人自重逢以來第一次意見達不成一致，居然是為了別人的事情。

但是沒過多久，他們也不再為這個問題而争論了，因為南宮熠竟然又懷孕了！

之前鎮守南京城時，耶律大石雖然兵敗，但是此時遼國的西京尚未失守。天祚帝率部駐紮在西京，以城內最大的官邸勉強當了行宮。因着“蕭塔不煙”身懷有孕，耶律大石也分到了不錯的府邸。但是天祚帝麾下的另外兩位貼身的将軍蕭乙薛和坡裏括也一同住了進來。

天祚帝耶律延禧急于冒進，并不能接受耶律大石“養兵待時”的意見，耶律大石和蕭峰勸了多次也沒有用。但是耶律大石見規勸無法，卻也每日認真地為天祚帝操練兵馬。

蕭峰見狀，也開始謀劃往後該怎麽辦。也天祚帝如此急躁冒進，恐怕又得栽在女真人手裏。可是自己也不能丢下這一世的其他家人不管。蕭峰忽然想到，在當初自己和阿朱放牧的草原上聽牧民說過，再往北，有一個深不可測的湖，當地人都叫它菊兒海，在那裏還生活着另一群以游牧為生的人，他們歷來是遼國的附庸。女真人少，短時間內很難重複發動大舉進攻，而且看他們現在的行軍路線似乎無意西進或北上。若是天祚帝再次兵敗，自己好歹保家人北上，雖然是再也做不得官了，但是能活下來，打獵牧羊，也是好的。阿朱聽了蕭峰的意思以後，也答應了，就等着南宮熠把孩子生下來，大家好再作打算。

終于到了南宮熠臨盆的那一天，南宮熠順利産下一個男嬰，同住的蕭乙薛和坡裏括也同來慶賀，蕭峰見自己此時也不再是無官一身輕的人，正準備前去正廳盡一些禮數。可他沒想到的是，剛剛走進大廳，卻看見蕭乙薛、坡裏括，以及他們的随從一共幾十人，全部橫七豎八地死在大廳裏。

“阿朱——”蕭峰大叫一聲，阿朱聞聲奔到大廳，見到此情此景，吓得大叫：“怎麽回事？”

“依我看，十有□□是耶律大石殺了這兩個負責監視他的人，府裏所有他的親信只怕是跟着一齊跑了。大哥和洪兒在哪兒，咱們趕緊帶上三妹和孩子走！耶律大石動手倒是挺幹淨的，估計一時半會兒天祚帝也不會知道。”

“裏剌大哥我不知道，洪兒剛才說要和你一起去看大官兒，難道沒有跟着你嗎？”

“什麽？剛剛三妹生了孩子，他不是說要看小弟弟和你在一起嗎？”

根本來不及多想，兩人開始在整個府邸中發了瘋一樣尋找宇洪和蕭斡裏剌。

可當他們二人轉了一圈兒跑回到南宮熠的産房時，卻發現原來門口被人用匕首釘了一封信在門上：

阿不兄弟：

大哥、洪兒與我一同先行，我妻兒的性命就交給你了。一應細軟已在後院門外，我們在呼倫湖畔相會。

耶律大石 草上

“該死的耶律大石！”蕭峰和阿朱幾乎同時大叫道，但是也管不了那麽多了。阿朱急忙奔向後院門口，那裏果然有一輛雙馬拉動的馬車，上面放着一應細軟。蕭峰将南宮熠母子打橫抱起，施展輕功，立刻趕到。

誰知才剛剛把南宮熠母子放上馬車，隐隐地就聽到了遼兵殺到的聲音。

“這幫遼兵，又不識我的武功路數，現在又是夜裏，再像在中原那樣以降龍十八掌掌風讓他們避讓是不可能了。可畢竟這些是本族之人并非敵軍，怎樣才能将他們吓退呢？”蕭峰略一思忖，對阿朱說道：“你快駕車，往西邊城郊跑，若是有遼兵，不用驚慌，我自有辦法！”

阿朱依言立刻駕車向西，跑出去還沒有一條街的功夫遼兵就攔在了他們面前。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阿朱只聽得身後“轟隆！”一聲，竟然看到剛才還好好的府邸竟然轟然倒塌。一眨眼的功夫，蕭峰竟然拖着一根碗口粗，三丈長的木梁來了！

只見蕭峰直立于馬前，先猛地将木梁向前一推，先頭的起兵已經倒了一大片。蕭峰再握住木梁的一段，對着已經分成兩片的遼軍一掃，前來圍堵的遼軍全部瞬間人仰馬翻。待阿朱将馬車駛到西城門口時，還有遼軍追來。只見蕭峰雙手緊握木梁一端，越揮越快，分明就是打狗棒法的最後一路“天下無狗”！想當年在東方世家的武林大會上，丐幫新任幫主嵇承宇以這一招将游坦之手中兩枚盾牌震得盡數脫手，眼下蕭峰用這樣一根碩大無比的木梁，那威力何以計量？所有追來的遼軍別說被木梁打中，才剛剛靠近就已經被木梁揮動時帶起的飓風扇到一邊。再想想蕭峰一個彪形大漢揮舞着這樣一根平常少說也要三個人才能擡得動的木梁，在這群契丹士兵眼中簡直就是天神下凡，他們哪裏還敢再追？于是，蕭峰一行人趁着夜色逃出西京，确定無人追來以後，他們再掉頭北上，直奔呼倫湖。

作者有話要說：

☆、亡國之恨（六）

他們掉頭北上，進入的便是所謂的□□大草原。原本是一片豐饒的牧場，白天牛羊成群，夜晚牧民們圍着篝火載歌載舞。但是眼下他們一路向北，卻是一批又一批的難民舍棄家園共同北上。原來那天祚帝已經貿然出擊反攻女真人，而這一次，他本人都做了女真人的俘虜。

一群人踽踽向北而行，更糟糕的事情還在後面。南宮熠因為一生下孩子就一路颠簸，饑一頓飽一頓，奶水遲遲下不來。喝不到初乳的孩子身體本來就弱，而眼下又正是大草原的盛夏，酷熱難當蚊蟲滋生，大人都受不了，何況一個剛出生的孩子？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南宮熠的第二個孩子再次夭折，死于無法控制的高熱。

眼看着南宮熠跪在孩子的墳前，面色慘白，阿朱實在不忍：“三妹，耶律大石這厮竟然抛下你和剛出生的孩子獨自逃命，實在是禽獸不如！你不如……”

“二嫂！”南宮熠打斷道：“你們的洪兒還在他手裏，不管怎麽說，我也要把他先換回來！”

“三妹！”蕭峰道：“憑我們夫妻二人的武功，到耶律大石的大營裏把洪兒救出來也不是不行！”

“三妹，我說句不好聽的，我們到時就算以你和孩子的所在為要挾，反正他也不知道……”阿朱正想說下去，沒想到南宮熠卻疾言厲色道：“你們以為那群難民真的全都是難民？我和耶律大石七載夫妻，怎麽會不認識他的部下？耶律大石這人，只要是他做得出的事情，他都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他若真的是要丢下我不管，就不會擄走洪兒，他這是算定了你們一定會把我交給他！”

這一回，蕭朱二人當真是哭笑不得。前世都是江湖兒女，今生對于官場之事也涉足未深，遇上耶律大石這般行事的，實在是不知該如何評價。蕭峰曾經說過一旦耶律大石再次叛國一定會結果了他，所以他這一回算是叛逃也做得神不知鬼不覺，日子還選得如此可怕——他的妻子“蕭塔不煙”生産的日子正是所有人警惕性最低的時候。蕭峰思來想去，對如此心思缜密之人竟然也生出了幾分佩服之意。

既然一切都被耶律大石算準了，蕭峰也別無選擇。眼看着這些國家滅亡以後流離失所的族人，再回想起遼國曾經富饒的景象，他也覺得心痛異常。蕭峰也管不得這些人裏面究竟誰是耶律大石的部下了，一路上，遇上游散的遼兵，蕭峰便以“蕭剌阿不”招讨使的身份将他們收編，偶然還會遇上一些孤軍深入的女真人，蕭峰也将他們趕跑或幹掉。草原之上野狼不少，人群還經常會受到野獸的襲擊。最驚險的一次是隊伍遇上了狼群的襲擊，蕭峰一人雖然以降龍十八掌掌力将他們震開，但是畢竟這是一群餓極了的野狼，難得的食物送上門來他們豈會輕易放過，必然是不死不休。這一次，蕭峰的打狗棒法變成了打狼棒法。幸好此時南宮熠身體已經完全恢複，再加上阿朱，兩個女子雙劍齊出協助蕭峰，才将野狼全部擊斃。

人群在歡呼，雖然狼肉不好吃，但是總比沒有強！而且狼皮極為保暖，衆人一路向北，無論在哪裏定居，有這狼皮過冬實在是萬幸！蕭峰見衆人興奮地分着死去的狼，不禁嘆道：“到了這種地步，還真得拼個你死我活不可！要是人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活下去而做，那耶律大石所做的一切，當真是無可厚非了。”

幾個月後，蕭峰帶着兩百來個收編的契丹士兵和五百來號難民，到達了耶律大石事先約好的呼倫湖畔。這裏已經聚集了大約千餘人，看樣子也是一路逃難來的。聽說蕭峰他們到了，蕭斡裏剌立即迎了出來，一把摟住了蕭峰和南宮熠。

南宮熠掙脫出蕭斡裏剌的懷抱，冷冷地說：“我人來了，讓耶律大石把二哥的孩子交出來吧！”

沒想到，蕭斡裏剌突然臉色一沉，道：“我知道你們應該都對大石有點誤會，但是為兄這次必須告訴你們，天祚帝貿然進攻女真蠻子你們也該知道，大石勸他要養兵待時他不肯聽，而且已經對我們起了疑心了。如果大石不這麽做，我們全都得死！還有，你看看那是誰？”

南宮熠轉頭一看，欣喜地叫出聲來：“阿吉？朵魯不？大哥，我們從上京撤到南京的時候他們不是已經……”

“是啊，你嫂子是真的沒了，但是阿吉帶着朵魯不躲了起來。是大石派人找到他們的。”這蕭朵魯不是蕭斡裏剌的長子，阿吉則是他的乳母。當初女真人攻破遼國上京的時候，蕭斡裏剌和家人走散了，大家都以為他們死了，現在這二人的出現，讓南宮熠也欣喜異常。

作者有話要說：

☆、亡國之恨（七）

與此同時，阿朱也近乎狂喜地叫了起來：“哥！你……我聽三妹說你不是和宜城郡主一起……你怎麽在這裏？”

來人正是耶律寧，他先抱了抱阿朱，然後娓娓道來：“當初耶律淳提議要遼國當女真蠻子的附庸，雖然是權宜之計，但是我等豈能受此奇恥大辱？這耶律淳還要讓我這個郡馬帶着郡主去獻附庸書，姝兒氣不過，破口大罵耶律淳道‘秦晉國王，雖然你于我有養育之恩，但我乃堂堂大遼名相韓德讓後裔，怎能受此奇恥大辱？我韓靜姝誓死不願獻此附庸書，當以死，殉國！’然後就服毒自盡了。我原本在府中放火，想要與她一同往生，可是沒想到大石兄弟突然從後窗進來，扔了個死人當替身，再把嗆暈了的我給救了。後來，我化名耶律松山在成了他的部下。跟着他到了西京以後，見到了你。本來早就想和你相認，但是被大石兄弟阻止了，說時候未到。現在我終于可以認你了，而且還不用帶着那勞什子人皮面具了，哈哈哈哈！”說罷舉起阿朱，轉了幾圈才放下來。

“你們都看到了吧？”蕭斡裏剌嘆了口氣：“二弟、弟妹，還有三妹，你們跟我來吧！三妹啊，哥知道你們的孩子又沒了，你和大石現在真的什麽都沒有了，難道你還不肯原諒他嗎？”

“什麽？他不是還有之前和侍妾生的彰兒嗎？”南宮熠驚道。

蕭斡裏剌低頭不語，只管引路。只見耶律大石站在湖邊，看那樣子像是一下子老了十歲。将三人帶到以後，蕭斡裏剌牽着蕭宇洪，将他交給了蕭峰夫婦，道：“路上我們遇上了女真人，彰兒和洪兒的馬慢，被抓住了。大石一個人趕回去救，可他一人一匹馬，只能救一個人……”話沒說完，他已經哽咽了。

“你只是沒救出他而已，說不定，彰兒還活着呢？還能像阿吉和朵魯不一樣被找到呢？還有，你帶着兩百多號親信一起逃走的，就你一個人去救他們？”南宮熠指着耶律大石，聲音發顫。

“我那兩百多個弟兄都是跟着我從屍體堆裏爬出來的，我怎麽能讓他們去拼命？何況他們還要護着後來跟我們一起逃的族人！你又不是沒見過女真蠻子殺人的樣子，沒有利用價值的人在他們手裏，還有活路嗎？”耶律大石徑直走向南宮熠，虎目含淚，說起話來聲音卻像在漂浮一般，仿佛失去了所有說話的力氣：“煙兒，我們當真什麽都沒有了，連你也要離開我嗎？”

大顆大顆的眼淚從南宮熠眼中奔流直下，她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就在她全身癱軟就要直身坐在地上的一剎那，耶律大石一把抱住了她。南宮熠此時連話都不會說了，只是一邊痛苦地大叫，一邊一下又一下，用力地捶打着耶律大石的背。明明被南宮熠打得疼痛難忍，可是耶律大石只是越抱越緊。終于，南宮熠停止了捶打，兩人緊緊相擁，失聲痛哭。

蕭峰被此情此景深深震撼，情不自禁一把摟住了阿朱和洪兒——其他人的家已經不完整了，自己一家三口都還整整齊齊的，實在是不幸中的萬幸！可是這耶律大石，本以為他是步步為營機關算盡，沒想到他竟然會以膝下獨子的命來換自己的兒子。想不到到頭來，竟然是自己欠了他的！

見南宮熠和耶律大石和好，兒子也平安無恙，蕭峰便計劃着要北上前往傳說中的菊兒海（貝加爾湖），但是卻被耶律大石阻止了：“阿不兄弟，我不知道你這一次怎麽看待我的所作所為，你要說我無恥我也一概認了。但是現在，不是我要勉強你們和我一起走，而是北邊你們真的不能去。北邊雖然都是些蒙古部落，曾經也臣服于我們，但是眼下咱們連皇帝都沒了，只怕金國已經派人前去招撫。你若是個普通的契丹人也就罷了，可你身上有蕭氏一族的刺青，這遲早會對你不利。”

蕭峰嘆了口氣，轉頭又看見阿朱帶着宇洪和耶律寧玩得正開心，心想：這耶律寧也是中道喪妻，大哥好歹還有個兒子，他可連個孩子都沒有。這耶律寧畢竟是阿朱這一世的兄長，阿朱早年喪父，長兄如父于她和耶律寧實在是再貼切不過，我難道要讓阿朱丢下她哥哥不管？

見蕭峰不語，耶律大石繼續說道：“阿不兄弟，我私自擄走你的兒子，以此為要挾讓你們保護我的妻子來呼倫湖，實在是不敢再跟你提任何要求。雖然眼下這一大群人都奉我為首領，但是我耶律大石以性命擔保，等到了安全的地方，你想什麽時候走就什麽時候走，想去哪裏就去哪裏，我絕無二話！”

蕭峰笑笑說：“我哪裏是這個意思！既然我三妹與你和好，那咱們都還是一家人，一家人自當同進退！”

蕭斡裏剌卻不知從什麽地方冒了出來，聽到蕭峰這樣說，高興得把他們兩個都摟住了，哈哈大笑道：“好啊！只要咱們還都在一起，就還有個家！”

作者有話要說：

☆、仗義西行（一）

蕭峰帶着一家人，跟随着耶律大石的隊伍，一起向西北出發，到達了原來遼國北部的邊防重地——可敦城。

而讓耶律大石和蕭峰都沒有想到的是，這可敦城竟然駐紮着兩萬遼軍！原來的遼國為了鞏固北疆邊防，曾經下令無論上京發生何種動亂，在可敦城的這兩萬兵馬都絕對不能南下。而在遼國滅亡之際，這可敦城的兩萬兵馬，竟然成了耶律大石起家最大的資本。

耶律大石立足可敦城，開始召集殘存的契丹各部以及從前臣服于遼國的各族首領，待各部首領抵達可敦城，耶律大石對他們說道：“咱們契丹人的祖先經歷了多少艱難困苦才打下這萬裏江山，想想咱們的大遼國，歷經九位帝王，持續了兩百多年。他們女真蠻子不過是藩屬國，竟然造反搶奪了我們的城池，殺死了那麽多遼國的子民，害得咱們的天祚皇帝流亡失所。想起我們的國家，我實在是痛心疾首啊！現在，我帶領着族人一路向西來到這裏，想要團結咱們大遼國的各族各部，一起滅了那些該死的女真蠻子，恢複大遼國的萬裏疆土。大家別看我帶來的人少，咱們各族各部的勇士們要是一齊策馬奔騰，必定能将那群女真蠻子踩成肉醬！”

在一大片熱烈的歡呼聲中，耶律大石自立為王，封妻子蕭塔不煙為元妃。衆人幾乎瘋狂的歡呼，卻都沒有注意到他們當中一人始終面色冷冷——蕭峰暗自嘆道：“看來這耶律大石并不打算偏安一隅，他遲早是要揮軍向東。到時我能勸住他便勸，要是勸不住了，我便要帶阿朱和洪兒離開，這是他早先答應過的。”

可是蕭峰沒有想到，耶律大石早先向天祚帝提出“養兵待時”，并不是權宜之計，而是他心中真正所想。這耶律大石立足可敦城整頓兵馬蓄積實力，竟然一等就是六年！這六年來，蕭峰只管軍馬，不管兵務。只因蕭峰一路來時，衆人皆知他是有官職的，要是就這麽撒手去放羊未免也說不過去，于是蕭峰幹脆接了個管軍馬的官職，反正他也放過羊，不算屍位素餐。但只可惜蕭峰擔心耶律大石發兵的時候自己可能要不辭而別，又想到南宮熠在戰亂中連失兩子，這六年間竟然一直沒有再和阿朱生下孩子。

兒子蕭宇洪也讓他隐隐有些擔憂，因為他經常吵着要去看姑丈練兵，不讓他去，他便偷偷跑着去。有一回，阿朱想要攔住他，沒想到宇洪竟然張口就說：“姑丈是個大英雄！當初帶着我逃走的時候，為了救我，他連親生兒子都放棄了。他不僅保護了他的弟兄，還救了好多好多族人！現在他操練那麽多兵馬要去打仗，多威風啊！哪裏像爹爹，明明武功那麽好，卻整天不是放羊就是喂馬，這樣的日子有什麽味道？”

“你！”阿朱氣急，但是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到了晚上等兒子睡了，她把白天的一切告訴了蕭峰，嘆道：“唉，可惜咱們已經轉世為人了，要不然你上一輩子的事情要是說出來，看這混小子還說那個耶律大石是不是大英雄！”

蕭峰噗嗤一聲笑了：“上輩子的事情，虧你還記得！你是聽三妹說的，三妹又是聽阿紫說的。三妹本來就伶牙俐齒，阿紫那個丫頭作戲的本事又跟你不相上下，就你聽的那些我上輩子的事，天曉得她們編了多少東西添進去。再說咱們已經轉世為人了，除了咱們是怎麽在一起的，上輩子的事就讓它作古去吧，虧你還要跟兒子說呢！”

阿朱圓溜溜的眼睛一轉：“那這輩子呢？你帶着十六個武士就平定了黃龍府漢軍叛亂！後來去了大宋，如果不是咱們跑得夠快，只怕那些宋人還要你當武林盟主呢！這些難道還不算是英雄所為？”

蕭峰不禁哈哈笑道：“黃龍府最後還是失守了吧？那慕容複雖說是我殺的，可也不是靠我一個人殺的，這些又有什麽好說的？咱們兒子今年也十三歲了，正是年少輕狂的時候，他渴望殺場上建功立業也說得過去。只是自古一将成名萬骨枯，這些道理，等我明天跟他好好說說吧！”

可是蕭峰還沒來得及和兒子好好談談，耶律大石卻是要整頓兵馬，向西出發了。蕭峰在向耶律大石彙報軍馬狀況之時，原本想要勸他不要出兵，但是沒想到耶律大石似乎是看穿了蕭峰所想一樣：“阿不兄弟，我此次西行，其實動武是我最後要做的。這可敦城以西，原本就是我大遼國的疆土，只是眼下天祚帝生死不明，我怕他們生出不臣之心。我不過是領了兵馬前去巡視，揚我大遼國威。只要那些從前的部族和藩屬國仍然臣服于咱們大遼，我就不會和他們動手。阿不兄弟，你放心，我絕不勉強你做任何事情。我知道這個勞什子官你也是為了煙兒才當的，你哪天不想做了，只管走就是，我絕不攔你。”

耶律大石的話說得無懈可擊，蕭峰也不好再說什麽。畢竟耶律大石也說了不到萬不得已絕不動手，而他蕭峰哪裏又能确定遼國曾經的藩屬國在遼國國君生死未蔔之時還會不會選擇臣服？而且仔細想來，耶律大石手裏兵馬不多，他若是真的要用兵只怕眼下也占不到便宜。在耶律大石行契丹祭天之禮出發以後，蕭峰也決定，是時候和宇洪好好坐下來談一談。

作者有話要說：

☆、仗義西行（二）

這天，蕭峰考教了宇洪的武功，道：“洪兒，你這幾天練武心浮氣躁的，這于習武之人并無益處。”

“爹，那您說，您為什麽要教我武功。”宇洪賭氣似的問道。

“于你一人，是希望你強身健體。若往大了說，是希望你以後能夠保家衛國。”蕭峰道。

“那爹爹您自己呢？練了這一身武功，卻整天只管喂馬，您練武又是為了什麽？”宇洪逼問道。

“洪兒，爹爹年輕的時候也曾經希望自己練武能夠征戰沙場，建功立業。可是普天之下，每個人的性命都是貴重的。就拿軍中的将士來說，他們每個人都有父母妻兒，他們的家人都希望他們平安。但是一場戰争之後，會有多少人死于非命，又會有多少普通百姓之家就此失去頂梁柱？”

“爹！可姑丈說了咱們是有亡國之恨的人，咱們才是被侵略的一方！現在姑丈操練兵馬，準備光複故國，有何不可？”

“光複故國難道不用侵略別人的國家嗎？咱們曾經受過的痛苦，難道要別人再承受一遍？你娘在你小時候就教你‘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爹是個粗人都懂了，你聽不明白？洪兒，爹也是年輕過的人，爹年輕的時候也和你一樣。爹沒有說過不讓你從軍，你要保土安民，可以！但你若想殺人取地，就先過爹這一關！”

蕭峰虎目圓瞪，可是宇洪卻絲毫不示弱。宇洪十三歲，五官日漸分明，雖然相貌有七分像阿朱，是個清浚少年，但性情卻像足了年輕時的蕭峰。

“大哥，洪兒！你們父子兩個要動手嗎？”阿朱上前攔道：“今年我過生辰的時候，你們父子兩個是怎麽說的，這會兒渾忘了嗎？”阿朱假意要哭，雙手晃着這父子倆的手臂，又似撒嬌又似埋怨。

蕭峰父子當初的承諾便是他們爺兒倆好好保護阿朱一輩子，聽阿朱這麽一說，他們各自把臉瞥向一邊。到了吃晚飯的時候，蕭宇洪竟然恭恭敬敬地向蕭峰認了錯：“爹，孩兒今天頂撞了您，請爹爹您責罰。”

見兒子認錯，蕭峰也是哭笑不得：也不知道這混小子是真知道錯了還是敷衍我，明天還得和他好好說說！

可是沒想到第二天，宇洪居然不見了。

蕭峰的第一個反應就是他是去找耶律大石了，可是一個才十三歲的孩子，除了一匹馬以外什麽都沒帶走，才一天的時間又能跑到哪裏去？

一個月過去了，蕭峰和蕭斡裏剌把整個可敦城方圓百裏的地皮都翻遍了，還是沒有找到宇洪的蹤影。就在蕭峰真的要沉不住氣，阿朱瀕臨崩潰的時候，南宮熠出現在蕭朱二人面前：“原來王爺早就安排好了人，只要宇洪一去找他，那人立刻帶宇洪去王爺軍中，現在只怕已經快到高昌回鹘了。”

“好小子，還真有他的！難道這耶律大石又想以咱們洪兒為要挾逼大哥你去幫他？”阿朱氣憤道。

“二嫂，王爺答應過我絕不逼二哥幫他侵略別國，這件事他是發了契丹人最毒的誓言來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