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足足走了半個月,三人才風塵仆仆的到了廬州城,嬌貴如善绫沫,早已累得叫苦不疊。“快找個客棧!我已經多少天沒睡過床了,再這樣颠下去,骨頭非得散了不可。”

“等等,先得找個珠寶店。”

善绫沫俏臉一板,“死百裏蟲成心跟我作對是不是,找什麽珠寶店啊!”

百裏叢壓低了聲音,悄聲道:“我出來前,把賣結廬醫館的銀子都換成了金鏈子,一來我挂在脖子上方便貼身保存,二來拿着一大包銀子太是顯眼,怕招來賊。一會去珠寶行先将鏈子賣一條,兌成銀子我們才好拿着去住店。”

善绫沫不屑道:“吝啬鬼就是吝啬鬼,都戴在脖子上你也不嫌沉。”

百裏叢哈哈大笑道:“是挺沉的,這樣吧,一會兒換你帶着~”

“你們倆都少說幾句,我看前面就有一家珠寶行,趕緊過去吧,晚了怕住的地方不好找。”

二人便不再拌嘴,一同走進林花開所指的珠寶行。店裏人很多,稱得上是生意興隆,想來價錢應該還算是公道。百裏叢趁着沒人注意,從脖子上摘下一條金鏈子握在手裏,向櫃臺走去。“掌櫃,我想……”話還沒說完,有一人急三火四地搶在百裏叢的前面,把他擠在一邊,氣喘籲籲地喊道:“掌櫃的!我那件祖傳的白玉花瓶賣了沒有?”

掌櫃的一看來人,馬上滿臉堆笑,“之前不是說要再放一個月嗎?今天怎麽急着……”

來人急匆匆地說道:“有位鄉親從鄉下趕來報喪,我爹病故了,我得趕緊回去奔喪。那瓶子若是賣了,便甚好,我正要用銀子。若是沒賣,我就取走,奔完喪得在家侍奉老娘,不會再回廬州了。”

百裏叢一聽他确有急事,便不再計較先來後到的問題,退在一邊,安心等他和掌櫃把事情辦完。

掌櫃依舊笑呵呵的,但是表情非常為難,“你這花瓶,唉,前幾日倒是被一位胡商相中了,約定了十日內來取貨。眼下這十日之期還未到,五百兩的定錢我都收了,你看能否在寬限幾日……”

來人一聽馬上就不樂意了,“我那祖傳的寶貝當初放在你這行裏時,說好我有需要就随時來提走,怎麽現在掌櫃的見錢眼開,怕自己違了約沒撈着錢,倒來難為我這鄉下人。”

見他說話難聽,掌櫃表情讪讪的,一時不知怎麽辦才好。

“去庫裏拿一萬九千兩銀子,兌給他便是了。”

說話者是個沉穩幹練的美少婦,看她穿着打扮,應該是店裏的東家無疑。很少聽說哪家店鋪是由女子抛頭露面出來打理的,林花開不由得多看了她幾眼。心想一萬九千兩的銀子可不是個小數目,掌櫃的聽了她的話便趕緊去拿錢,可見此女平日頗有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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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他們清點銀子的功夫,林花開把旁邊的一個夥計叫過來,詢問他事情的始末。夥計指着那人說道:“大概是兩個月前,這位客人來小店托賣他家祖傳的白玉花瓶。店裏的鑒定師傅說了,他那瓶子頂多值三千兩,可他不信,非要買兩萬兩。而且說如果賣出去的話就送一千兩銀子作報酬,賣不出去他拿走便是了。掌櫃的看這生意只會賺不會賠,何樂而不為,就同意了。

如此過了兩個月,倒也不是沒客人想買,可是一聽要價兩萬,都吓的直吐舌頭,搖搖頭走了。他也來問過幾次,見沒賣出去倒也不着急。

前幾天來了一位穿着闊氣的胡商,一眼就看中了這瓶子,說願意出兩萬五千兩銀子買下來。可胡商說他出門沒帶夠銀子,先交五百兩作為定錢,并約定十天內來取貨付錢。雙方立了字據,這瓶子我們不得賣與別人,十日後他要不來取貨,五百兩銀子的定錢歸我們家。

掌櫃的可樂壞了,這是從天而降的六千兩銀子,那客商就算不來付錢,也能賺五百兩銀子的定錢。這還沒到十天,他要是把東西取走了那一大筆銀子可要泡湯了。但是不讓他帶走,又沒那個道理不是,誰家還沒個難事兒。”

夥計講完,給客人的一萬九千兩銀子也清點好了,足足四大箱子,看得百裏叢兩眼放光。“乖乖的,這才是不嫌沉好嗎……給我,我也不嫌沉~”

“慢,”林花開朗聲上前,攔住伸手要搬銀子的客人,“銀子不能給他,這家夥跟那個胡商是一夥的,正是他們二人聯手設了這個騙局。”

“什麽?”

“一夥的?”

“這女的是誰?”

議論聲四下而起,那客人見懷疑的目光紛紛向他射來,生氣地沉臉罵道:“哪裏來的娘們胡說八道,分明是見了我的銀子眼紅。”

林花開從容道:“你所謂的祖傳白玉花瓶,鑒定師傅都說了最多值三千兩,哪裏會有冤大頭來出價兩萬五千兩的?我料定過幾天,甚至再過十天,也不會有人來取貨。他們二人一唱一和,演了這出好戲,擺明是想騙取錢財。此騙局不算高深,只要從頭一想便可明白過來,只不過六千兩太過誘人,讓人甘願相信罷了。

店家可要仔細想想,莫要被六千兩的噱頭所蒙蔽,沒的讓人白白騙走了一萬五千五百兩的銀子。”

衆人聽林花開這樣一說,思索了一會兒,方才恍然大悟,掌櫃的忙讓夥計抓了那客人送到官府去。美少婦走過來福了一福,說道:“都怪我太過急功近利,竟沒看出來他們二人是騙子。今日若無夫人在此,怕是連被騙了都不知道,一萬多兩的銀子,即便是對我孫家也不算是個小數目了。受此大恩大德無以為報,敢問夫人如何稱呼?”

林花開心想我現在是農家婦人的裝束,難怪她會稱我為夫人。“大恩什麽的不敢當,我叫林花開。”

“欸,當得!林夫人可是廬州人士?不知家住何處,一會兒我讓夥計送五十兩到夫人府上,聊表心意而已,望夫人不要推辭。”

林花開汗顏道:“這怎麽能不推辭……我們并非廬州人士,只是途經此處,明日還要趕路,眼下還要去找住的地方,不能久聊,這便告辭了。”

美少婦見她要走,上前一把拽住她的衣袖,這婦人力氣着實大了些,林花開委實掙脫不開。“林夫人既然有緣路過,何不住在我家。恕小妹直言,我看夫人衣着不像是出身富貴人家,廬州城的客棧雖說不貴,但也是一筆開銷。還是住在我家的好,我定會設宴款待諸位,權當是報答今日之恩。”

林花開還在為‘小妹’二字糾結時,百裏叢已經欣喜道:“那我們便打擾了。”

善绫沫一腳踹在百裏叢的屁股上,“厚臉皮的吝啬鬼,一聽能省錢就什麽都不顧了,人家要報答也是對花開,有你的什麽事兒啊,哼,答應得到快。”

百裏叢呲牙咧嘴地捂着被踹的屁股,顧不上理善绫沫,忙對美少婦說道:“麻煩你把我這金鏈子兌成現銀,既然花大姐幫了你家這麽大忙,換多少銀子你心裏有數哈~我就不多說了~”

善绫沫飛起一腳準确無誤地又踹在他的屁股上,就是:快、準、狠!

“哎呦喂,這死丫頭出腳這麽狠呢,踢得還都是同一個位置,花大姐你看我這左半邊的屁股是不是腫起來了!”

善绫沫笑嘻嘻地道:“要不要我對你右半邊的屁股再來上兩腳?說不定就腫的對稱了,那叫一個翹啊~”

之前的美少婦,也就是孫家的二少奶奶許氏,聽他二人說話心裏暗暗納罕,這青天白日的兩人就口無遮攔,說什麽屁股不屁股的,實在太不拿禮法當回事兒了。她心裏更奇怪的是,這三人沐浴更衣出來以後,樣貌裝束竟然和之前的裝扮完全不同,猶如大變活人一般。且先不說姓善的姑娘美得傾城傾國,姓百裏的青年模樣俊秀,數這個叫林花開的姑娘最是惹人注意,周身遍布着一股難得的出塵意味。她看樣子也不過十六七歲,自己之前還把人家當大姐,自稱為小妹,想來實在是尴尬。“幾位先坐着,我去叫老夫人過來。”

等二少奶奶許氏施施然的走開,林花開才同百裏叢和善绫沫說道:“又是大戶人家,經過上次闵府的案子之後,我現在進到深宅大院就頭痛,總覺得要有什麽事兒。”

百裏叢說道:“只不過是借宿一晚,明天我們就走了,能出什麽事兒,還能死個人不成。”

善绫沫連忙啐道:“呸呸呸,烏鴉嘴,瞎說什麽。花開啊,我家就是個大宅子,你在我家也沒少住啊,住我家你頭痛?”

“呃……你家出了假表哥的事件,钰良家也是大宅子,苗三娘的委托你們肯定還記着……反正每次到大戶人家裏準不安生……”林花開心想,争風吃醋、爾虞我詐的事情在大戶人家比普通人家多了一倍還不止,家裏的産業越大越有心懷不軌的人惦記,家裏人越多越願意鬥得你死我活。如此看來,皇宮裏不太平的事兒肯定是全天下最多的……

善绫沫笑道:“就算真出了案子我們花開從善解決了便是,不然我們拿什麽混飯吃。花開,你有時候真是太矛盾了,明明聽見案子你都是最興奮的那個,現在又頭痛個什麽,進了深宅大院該高興才是。”

林花開覺得善绫沫說得有道理,看着窗外雄偉精致的浮屠塔,心想兵來将擋水來土掩,自己何必對未發生的事情多愁善感,杞人憂天實在是無甚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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