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愛我你怕了嗎
先前說了,果果有一塊長命鎖,純金鑄造,上面刻着一個“果”字,果果從小就把它當成護身符貼身帶着,可就在那一年的暑假,那塊長命鎖卻不翼而飛了。
把所有地方找過一遍都一無所獲後,果果急瘋了,眼眶微紅,眼底彌漫着布天蓋地的絕望跟茫然。
他拉着秦穆的手,一遍遍地呢喃:“小哥哥,怎麽辦,我以後再也找不到爸爸媽媽了。”翻來覆去地重複着這句話,果果開始陷入了無盡的自責跟懊悔之中。
秦穆知道那條鎖對果果的重要性。
可以說,将來帶果果找父母,那條長命鎖就是唯一的突破口,不能丢。
也許是徹底看不到希望了,果果目光呆滞地望着虛無的某一處,往日幹淨而明亮的眸子鍍上了一層灰霧,再也照不出任何的光芒。擔心果果就此一蹶不振,秦穆為他心疼之餘,開始積極地尋找任何可能的線索。
“你再好好想想,家裏都找過了嗎?”
“會不會是不小心掉在了什麽地方?你想想你今天去了哪些地方。”
“你确定沒有把長命鎖解開來過?”
對于秦穆的提問,果果只是搖了搖頭,眼神空洞:“肯定找不到了。”
秦穆擰着眉頭思索了片刻,忽然問:“我記得今天白天我們三個去釣魚來着,你跟我說你的長命鎖太長了老是碰到魚竿,發出的聲音容易把魚兒吓跑,後來我沒聽到什麽聲音了,是你把長命鎖收起來了嗎?”
聽到這話,果果眼裏重新閃過希望的光芒,“我想起來了,那時候我本來想把長命鎖放口袋裏的,可是我衣服上的口袋淺,怕漏出來,就讓謝戈替我裝着了。”
謝戈?
秦穆一愣。
他那會兒正好尿急,就找了個地方方便了一下,回來的時候謝戈已經走了,果果跟他說謝戈被他媽叫回去了,這樣的話,果果的長命鎖應該在謝戈那裏。
“走,我們現在就去找謝戈。”
秦穆站了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粘上的灰,轉身朝果果伸出了手。
“嗯。”
果果點點頭,牽住了秦穆遞來的手。
……
謝戈他媽叫謝鳳蘭,開了個小小的發廊,因為名聲太臭,白天沒什麽生意,謝戈平時就住那家發廊裏面的一間小房間裏,鄉下土屋隔音不好,謝戈每晚都能聽到隔壁傳來男女高亢的粗喘聲。
由于謝鳳蘭晚上要“工作”,她白天的時間都用來睡覺了,謝鳳蘭今天居然會親自把他帶回去,老實說謝戈心底是有些意外的。
等到了家,謝戈發現屋裏的牆壁被利器刮花了,地上都是碎玻璃渣,僅有的幾張木質桌椅也被打回了原形,東倒西歪地杵在了角落。他沉默了片刻,轉過身,面前的謝鳳蘭一臉無所謂地撫弄着頭發,腳下的紅色高跟鞋紅到晃眼。
“發生什麽事了?”
“沒什麽,就是我的一老相好想甩了他的黃臉婆跟我私奔。”
謝戈:“然後呢?”
“然後被他黃臉婆知道了,叫人過來亂砸一通。”
謝戈了解謝鳳蘭,如果事情真的像她說的這麽簡單,她就不會親自叫他回來了。他跟謝鳳蘭雖然是母子,但是兩人之間的關系也只比陌生人好一點,自他懂事起,他那關進去的老爹跟謝鳳蘭就經常吵架,吵架的理由無非是謝鳳蘭不着家,經常跟別的男人勾三搭四。
等到他老爹搶劫被抓,謝鳳蘭的姘頭玩膩了她就把她甩了,她倒也潇灑,男人一個換一個,順便從那些男人身上撈錢,後來那些男人學乖了,不願意在她身上花錢了,沒錢的謝鳳蘭就開始做起了皮肉生意。
雖然跟謝鳳蘭談不上母子情深,可他們之間畢竟還是有血緣的羁絆,謝戈默了默,“到底出了什麽事?”
“……村裏的那些長舌婦說我勾引他們老公,集體跟村長舉報我,要把我趕出安平村。”說起這事兒,謝鳳蘭秾麗的眉間閃過顯而易見的嘲諷跟不屑:“呵,自己沒本事管不住老公,關我什麽事。”
“如果我是她們,要麽找跟繩子把自己吊死,要麽就用繩子把那些賤男人勒死,一輩子搭在那樣的男人身上真是沒意思透了,還不如死了幹脆。”
“剛那幾個老女人還想讓人打我,哼,過來的那幾個男人老娘我都睡過,敢打我也不怕我把那些龌龊事都抖落出來……”
“好了。”謝戈不想聽謝鳳蘭叽叽喳喳沒完沒了的廢話,只問:“那我們非搬走不可嗎?”
謝鳳蘭嗤笑了一聲:“這種地方有什麽值得你留戀的。”
“……那我們搬去哪兒?”
“先搬走了再說,反正老娘不會把你餓死。”挑眉掃了少年一眼,“怎麽,舍不得離開這裏?”
謝戈罕見地沉默了下來。
安平村确實沒什麽好的,地處偏遠且交通不發達的山區,貧窮落後,很多出去打工的人基本都選擇留在了外面,長此以往下去,留在這裏的只有老人跟小孩。村長當然想要限制人流輸出,可看到過外面花花世界的年輕一輩怎麽可能會選擇一輩子守在這裏。
只是外面的世界再好,沒有秦穆的話也沒什麽意思。
謝戈本來是想等秦穆出去上學了,他就出去打工好見見世面,現在突然來了這麽一出,他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辦。
一旁的謝鳳蘭還在催他:“那些老女人威脅我,說是只給我三天時間,如果我不走,她們就要放火把這裏燒了……”
被念得煩了,謝戈不耐煩地道:“我知道了,讓我想想。”
“有什麽好想的?”
謝鳳蘭白了他一眼,正要繼續勸說,門外突然傳來了秦穆的聲音:“謝戈,謝戈。”
“呦,你的好兄弟來找你了。”謝鳳蘭倚在門框,閑閑地磕着瓜子,“你正好趁着這個機會跟他道別了。”
謝戈沒說話,推開她往外走。
開了門,門口站着秦穆跟蘇嘉遇兩人,謝戈踏出門外,順帶把門阖上,“你們怎麽來了?”
秦穆:“剛才釣魚的時候果果把他的長命鎖落你這兒了,我們過來找你拿一下。”
“長命鎖?”将視線移到了秦穆旁邊的蘇嘉遇身上,謝戈挑眉,“我不是還給你了嗎?”
蘇嘉遇聽了,眼底劃過一絲吃驚:“你什麽時候還給我了?我怎麽不記得了。”
謝戈此時正為搬家的事心煩着,口氣就有些沖:“你什麽意思,我還會拿你的東西?”
“別吵架,有話好好說。”
秦穆也不知道該相信誰的,果果從來是家長老師眼中的好孩子,聰明乖巧,誠實善良,安平村的人都很喜歡他,而謝戈以前雖然有過前科,可自從跟他混後,謝戈那些小偷小摸的習性就都改掉了。
他想了想,扭頭沖蘇嘉遇确認了一遍:“你再好好想想,謝戈他有沒有把長命鎖還給你?”
“沒有。”蘇嘉遇的眼睛黑白分明,說的斬釘截鐵。
“你他媽放屁。”謝戈大聲爆了句粗口,滿臉陰鹜地瞪着他,漆黑的眸底壓抑着深沉的怒火:“你自己丢了東西別冤枉我。”
“我沒有。”蘇嘉遇不像小時候那樣怕謝戈了,這麽多年的相處,他對謝戈也有所了解,謝戈是兇狠好鬥,可他一遇到秦穆,再大的火氣也發不出來。
“操你媽的我早就看出來你不是個好東西。”
謝戈撸了撸袖子,剛上前一步,秦穆就擋在了蘇嘉遇的面前,“都是兄弟,別動手。”
“誰跟他是兄弟。”謝戈往地上吐了口痰,黑黝黝的瞳仁跟黑洞似的盯着秦穆,放慢了語速賭咒發誓般一字一頓地道:“如果我拿了他的長命鎖,那我就不得好死!”
聽他說出這麽嚴重的毒誓,秦穆心底的天平搖搖晃晃的,始終不知道該偏向哪一方。
果果從來沒有說過謊話,再說他也沒理由說謊,但看謝戈的樣子,也不像是在說假話的樣子。果果說把長命鎖給了謝戈,謝戈說還給了果果,他們兩人中肯定有一個說的是錯的,難道說這其中有什麽誤會?
秦穆擡頭,看向謝戈:“你是什麽時候把長命鎖還給果果的?”
謝戈眉心皺成了小山丘,“我媽叫我回來,我走之前就把東西放他口袋了。”
“阿姨她看到了嗎?”
“沒有。”
可東西确确實實不見了,果果也說謝戈沒把長命鎖還給他,秦穆不想懷疑謝戈,可在果果跟謝戈之間一定要選擇一個的話,他還是選擇相信果果,畢竟長命鎖是果果最重要的東西,果果不可能會拿這件事開玩笑。
于是秦穆猶豫了幾秒,緩緩跟謝戈道:“要不你再找找,東西不可能平白無故消失的。”
幾乎是不敢置信地瞪着秦穆,謝戈極慢極慢地眨了眨眼,再睜開眼的時候,他眸裏的色澤變深,用一種極其陌生的目光盯着秦穆,後者在這樣的盯視下有些不敢對視,正要将眼睛移開,卻聽謝戈陰郁森冷地出聲:“你不相信我?”
秦穆張了張嘴:“我……沒有。”
“你就是不相信我!”謝戈扯了扯嘴角,笑容在他臉上咧開,在暮色下竟透着冷酷跟殘獰的氣息。
在沒有切實的證據之前,秦穆知道,他不應該懷疑謝戈,可是果果的長命鎖是他找到親生父母的鑰匙,而他只是想幫果果找到唯一的希望而已。
“謝戈,我……不是不相信你。”
“夠了。”謝戈低呵了一聲,轉身背對着秦穆,挺的筆直的背脊在昏暗的光線下依舊驕傲,只是說出來的話卻透着一絲幾不可查的失望跟寂寥,“我以為你跟別人是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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