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尤伶是真心提議。
先不說味道如何,就這麽一碟慘淡青菜和一條可憐的魚,與他們平時的菜式相比,也太寒酸了一些。
讓眼前這個身份尊貴的男人吃這種料理,尤伶實在不太好意思。
然而回應她提議的,是男人端起碗,率先夾了一塊魚肉的動作。
尤伶睜着大眼睛,看着他如在星級酒店享受紅酒牛排一樣,動作優雅地把魚肉放進嘴裏慢慢咀嚼。
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差。
魚肉是蒸得老了一些,因為沒放醬油還顯得色相慘白,然而也許是因為腌制過,鹹度挺适中的,還有一股淡淡的酒香。
雖然算不上十分好吃,但也沒難吃到哪裏去,是普通程度的家常菜。
遲越吞下那口魚肉,用筷子撕開魚肚最為柔軟的部分,放到尤伶的碗裏。然而不動聲色地,又夾了一筷子的油菜。
尤伶感覺他表情看起來挺平常的,猶豫了一下,也把碗裏的那塊魚肚肉夾起來放進嘴裏,慢慢嚼了嚼。
好像……沒有多難吃?
意料之外的味道讓尤伶有點意外。
她悄悄窺了遲越一眼,他碗裏的飯不知不覺已經吃掉一半。之後他突然放下筷子,手拿起旁邊的湯碗端起喝了一口。
湯有焦味,味道的确不太好喝。遲越臉不改色地連喝了兩口才放下,又拿起筷子夾起魚肉。
他的表情看起來實在太平淡了,就像吃平時吃的食物那樣子。尤伶吊了半天的心髒終于放回原位。
太好了。
還好這兩道菜看着賣相不佳,味道倒是沒怎麽影響他的胃口。
尤伶有些高興,輕抿着嘴淺淺一笑。
下次繼續試試吧……
争取再做好一些。
她忖思着,垂下頭掩去臉上的高興,也慢慢地吃起來。
二人安靜地吃着飯。
尤伶胃口小吃得不多,扒了半碗飯後就再也吃不下了,一條魚和一盤油菜全被遲越消滅得幹幹淨淨。
飯後,因為家政阿姨晚上不會來,尤伶不顧遲越的出言反對,收拾好碗筷到廚房噗嗤噗嗤地洗幹淨。
她剛抹着手從廚房出來,便被男人拉着手,一路往卧房的方向。
“遲越?”尤伶有些不解。
她現在一身的油煙味,自己都能明顯聞到。尤伶本想先去洗個澡,但看遲越像是有事要跟她說,她便順從地任由他牽着走。
回到卧房,遲越從抽屜裏,拿出一份文件遞給尤伶。
“這個你拿去。”
“這是什麽?”尤伶不解接過。
在遲越的眼神下她翻了翻,閱讀起來。待她發覺這一份是什麽,剛剛吃飯殘存下來的喜悅從心底逐漸褪去。
一股寒冷在脊背蔓延。
她聽見男人對她說:“已經安排好了,你去參加這個節目。”
……
“別慌,伶兒,”谷寧姿握着拳,給尤伶打氣,“你肯定能行的!”
“寧姿……”尤伶被在她面前轉來轉去的谷寧姿弄得頭暈了,她軟聲勸着,“你先坐下。”
她現在都有些分不清到底是誰更慌了。這位親聽到消息後,就開始控制不住自己,不止同手同腳走路,嘴裏還只會說這一句話,從進門到現在,對她已經是重複第六次這句安慰了。
“哎伶兒,畢竟這可是《演出個未來》找你當導師啊!”谷寧姿還是淡定不了,一臉興奮地在尤伶面前坐下,雙手搭上她的肩膀,雙眼發亮地說:
“《演出個未來》的第一任導師是唐正鑫。鑫哥什麽來頭你也知道,那就是演員界的神話!而第二任導師是路璐,lulu姐也不用我跟你介紹了,要不是她當年結婚息影把角色給了林芊,哪能讓她出頭?這兩個大咖作為《演》的第一二任導師,引起的話題多火爆啊!而現在你被挑中為這個節目的第三任導師,你知道這代表什麽嗎?”
“代表你的時代又要來了!”谷寧姿太開心了,不由得真心誇了一句:“不得不說,遲爸爸真不愧是條金大腿,居然把這個綜藝也幫你拿下了!”
“……我資歷還不夠呢。”尤伶垂下眸,并不像谷寧姿那麽興奮。
“什麽不夠!你幹嘛妄自菲薄?”谷寧姿對尤伶是盲目的信任,她就覺得自家的小伶兒是宇宙最棒的演員,不容置疑,哪怕是當事人也不行。
她瞪着眼,振振有詞地說:“現在金龍獎的最年輕得主仍然是你,你可是十四歲就拿到這項殊榮的人,至今無人打破你的記錄!你現在雖然還不到三十歲,可你已經演了二十多年的戲,多少人要叫你一聲前輩,怎麽就不夠資歷了?”
尤伶知道閨蜜不太喜歡她看扁自己,總認為她什麽都好,朝她安撫笑了笑,輕聲說:“你聽我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演的戲久,不代表她就有這個資格。
第一二任導師是滿身都是榮耀的演員,不像她。她如今最厲害的,不過是得到國內一些較為知名的影後獎項,卻沒有得過國外那些榮耀的一絲肯定。
連入圍都未曾。
遲越把這個資源給她……
其實不對的。
尤伶并沒有覺得沮喪,只是柔聲說着事實:“我已經四年沒有拿過獎了。”
谷寧姿聽到這話,把知道消息時候的滿心歡喜收斂起來。她畢竟和尤伶認識了那麽多年,對她的性子還是很熟悉的,她察覺到不對:“那又怎麽樣?你是想說……”
尤伶和她對視着,說:“我要推了這個工作。”
然而要推掉一個工作,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她還得親自去跟人道歉,然後把那麽難得的機會,拱手讓人。
谷寧姿心不甘情不願地跟在尤伶的身邊,聽着她和制作人說話:“這個導師,我還不夠資格擔任,請您另外找別人吧,不好意思,造成您們的麻煩了。”
尤伶站起來,朝制作人深深鞠躬。
《演出個未來》的制作人叫鄭軍,年約四十,是個很知名的制作人。他所制作的綜藝,收視和熱度都頗高。
此刻他正坐在尤伶和谷寧姿的前方,聽到尤伶的來意,鏡片背後的眼睛不由得詫異睜大。
他沒想到居然有人會推辭這個演出工作。
《演》播放兩季以來,因為是以新老演員的演技對戰模式播出,先按分組比賽,決賽再由個人對決,無論是話題熱度還是收視都十分高。讓曾一度陷入低迷的綜藝收視起死回生的,就是這個節目。
自從《演》第三季要制作的消息出來,多少人摩拳擦掌地盯着導師的位置,巴結他許久,就盼他開個口。
鄭軍原本屬意的第三任導師不是尤伶,他覺得她資歷不夠厚,濺不起什麽水花。可他上頭來了話,他看在她也算演了二十多年的戲,是個老演員的份上,勉強同意。
他不知道她背後的人是誰,可既然能讓他上頭發話,那人必定不會簡單。
結果眼前這女人居然要推掉這個機會?
這麽不把《演出個未來》放在眼裏?
果然是背後有人,就是任性。
不過是一個過氣演員。
搭上了高枝便開始飄了。
鄭軍推了推臉上的眼鏡,笑了起來,巧妙地藏住眼裏的不悅和不屑:“尤小姐,你這樣讓我們很難做啊。我們前置的宣傳工作已經開始投入,就等着發官宣。你臨時不出演了,我們所有工作都要停滞住的。你也體諒一下我們這些底層人員,加班加點才把原本的宣傳工作做好,你這麽一來,咱們的功夫就全白費了。”
尤伶安靜地聽着。
谷寧姿在一旁聽到鄭軍這樣說,張嘴正想說話,尤伶拉着她的手,又朝鄭軍彎了彎腰,對他誠懇地道歉:“真的很對不起。”
鄭軍一頓:“你既然主意已決,我也不好再勸,但你是我領導指明要的,我不好做主……”
尤伶神色平靜:“我會同他解釋。”
這是第一次,她拒絕了遲越給她安排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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