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如何錢生錢

上午,石榴把家裏收拾得幹幹淨淨。

林氏出門前讓石榴把家裏的地掃一掃,她掃過後還用鐵鍬将凸出來的土給鏟平了。因為夏季潮,家裏被踩來踩去,難免會不平。被她這麽囫囵地鏟一次,各間屋子的地倒平整了。

林氏讓她把桌椅、衣櫥、廚房裏全都擦一擦,還說中午回來要仔細查看,看能不能過關,若是過不了自己親娘這一關,将來肯定也過不了婆婆的關,那可不行的。石榴便打幾桶水,将這些地方全洗一遍,再拿草木灰抹一遍,然後拿刷子刷呀刷,最後再洗一遍。

黑黑的污垢全被洗掉了,黑衣櫥變成老黃木衣櫥了,黑桌椅變成老黃木桌椅了,廚房各處也都是一塵不染,連窗臺她都刷洗了一遍。

看着潔淨清爽地家,她雙手叉腰,傻乎乎地笑着,可是幹了半上午的活,她身上已經全被汗水給濕透了。她忽然想到聽人家說錢楓一日要沖三次涼,沖涼到底是怎麽回事啊?是不是就是用涼水往身上沖?

她從井裏打來一桶水,躲在屋裏用涼水洗澡。

“哎呀娘喂,冰死個人了,這怎麽洗啊!”石榴從澡盆裏跳了起來,用巾子稍微抹抹身子趕緊穿衣裳。

她邊穿還邊嘀咕,“真是個害人精的錢楓!要是一日三次這麽洗,豈不是要洗出一身病?”

穿好衣裳後,她就端着針線筐去村口的老井旁做嫁鞋,因為昨日已經跟芍藥約好了,以後每日上午和下午都去那兒做針線活,還可以說說閑話、解解悶。

老井旁邊就是一棵上百年的老榆樹,蔭大好乘涼。在這個狗吐舌、貓藏蔭的盛夏,這裏當然是最好的去處。石榴一去,發現梨花也在那兒,不過她并不在意,她是和芍藥約的,又沒和梨花約。梨花說好聽的話她就聽,說不好聽的她就當沒聽見,反正梨花很多話裏話外的意思她都琢磨不透,聽了也是白聽。

意想不到的是,今日梨花倒是沉默得很,一心低頭做針線活,眉頭直蹙,估摸着心裏有不開心的事。

芍藥坐在旁邊和石榴閑聊着,還教石榴怎麽繡鴛鴦。

“石榴,你別把針腳繡得這麽稀,密實一些才好看。你這是做第幾雙嫁鞋,怎麽手還這麽生?”芍藥見石榴笨手笨腳的,她見了都有些着急。

石榴确實只适合幹粗活,這種繡花的細活她有些做不來,她紅着臉說:“這還是第一雙。”

“第一雙?”芍藥驚叫,“你還有一個月就要出閣了,你怎麽做得完?”

石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娘說晚上她也幫着我做一些,她手快。”

“那你也得趕緊着點,雖然說給自己至少做八雙,給男方至少做兩雙,但是做得越多越好的,有些人家的姑娘一下做二十多雙呢。來,我教你繡梅花吧,鴛鴦太難繡了,再耽誤下去,你連一雙都做不完了。”

石榴認真地跟着芍藥學,學了一會兒她就覺得眼睛累,這時見幾個小孩子在旁邊搓草繩,然後甩起來跳繩玩。石榴立馬放下手裏的活和孩子們一起玩跳繩去了。

一直不說話的梨花這會子終于發話了,對着旁邊玩得正歡的石榴和孩子們嚷道:“你們小聲點,吵得我腦袋疼!”

一群孩子和石榴朝梨花吐了吐舌,梨花翻了個白眼,然後擡頭用手遮眼睛看了看天色,“罷了,我回家做飯去。”

這次時辰是真的不早了,芍藥也趕緊回家,石榴只好不玩跳繩了,端着針線筐回家做飯。來到菜園子裏,她為中午到底做什麽菜吃而發愁,每日都是吃這幾樣菜,實在有些提不起勁了。

她想起早上聽二虎子說錢楓抓大怪蝦,莫非錢楓中午要吃那種可怕的東西?

錢楓确實在家裏做香辣大龍蝦,滿屋子香氣,他足足做了一盆,這會子剛盛出了鍋,他坐在那兒品嘗呢。就在這時,他瞧見松球手裏拿着什麽藏在背後,還避着他跑進了屋裏。

他好奇,跟過去看,“松球,你弄什麽回家了,給二叔瞧瞧。”

松球趕忙往被子裏藏,“沒有什麽,二叔不許看!”

“既然沒有什麽,又為何不許二叔看?你不會是抓條蛇藏在被子裏吓穗兒吧?”

松球仰着脖子辯道:“才不是呢,穗兒是我的妹妹,我怎麽會抓蛇來吓她?”為了急于證明自己,他就掀開了被子。

錢楓得意一笑,他就知道松球會着急,而且一急就準藏不住東西。松球把一張布滿蠶子的草紙露了出來給錢楓看,然後又趕緊捂住,“二叔你不許要,你要吃蠶蛹你自己去找蠶子,這是我從牛蛋那兒求來的。”

錢楓剛才已經瞧見草紙上密密麻麻的蠶子了,便問:“除了牛蛋,咱們村裏誰還有蠶子?”

松球眼睛滴溜溜地轉着,想了想,說:“咱們村好像就只有牛蛋家有了,但是別的村子裏不少人家有呢,好多小夥伴都愛養蠶玩。”

錢楓最近正在為掙大錢的事而發愁,最初他想走南闖北跑買賣,譬如把這個地方盛産的東西拉到北方去賣,應該能掙不少錢,可是錢老爹和楊氏如何都不同意。既然自己現在的身份是他們的兒子,還是不要把他們老兩口氣死為好,這個辦法只好放棄。

早上他出門抓魚抓蝦時,路上瞧見了不少桑樹,現在又見松球能找到蠶子,他便尋思着養蠶是不是能掙錢。絲綢不是很珍貴的東西麽?自古以來不都有養蠶的麽?為何這裏只有小孩子養蠶玩,卻沒人想到養蠶掙錢呢?

松球見錢楓在尋思什麽,忙說:“你可不能想歪主意偷我的蠶子,誰偷誰就是王八蛋!”

錢楓把手裏正在吃的大龍蝦遞給松球,“乖侄子,我煮了蝦給你吃,從明天起你帶我去各個村裏找蠶子好麽?”

他可不是怕找不着各個村子的路,而是他知道自己的名聲不太好,大家肯定會以為他弄蠶子回去是為了養蠶吃蠶蛹,這樣的話誰還敢把蠶子給他?

想到過些日子就可以養秋蠶了,他記得當初上生物課的時候,老師說蠶齡才四五十天,周期短,很好養的。要是蠶繭能賣錢,他不是要發財了麽?

蠶還沒養呢,他已經開始想象着數錢的日子了。

可是松球卻盯着手裏的大怪蝦不敢吃,更不敢答應帶二叔去找蠶子,他是這麽說的,“我怕你被人打,我也跟着挨湊。”

錢楓從袖兜裏掏出一串銅板,“我有錢,買可以吧?”

松球驚得張大了嘴巴,“二叔你是個大吃貨吧,為了吃蠶蛹那種可怕的東西,你還要花這麽多錢去買啊!”

錢楓得意地掂着手裏的錢,“嘿,你個小毛頭懂啥?這叫錢生錢!”

松球歪着個脖子,确實不懂。

錢楓回到廚房,吃了幾只蝦,然後再炒幾個菜,還把鲫魚給煮了。

一家人從地裏回來後,見錢楓今日還算勤快,竟然把一家子的飯都做好了,楊氏和錢老爹終于有了些笑臉。可是葛桃花見松球和穗兒坐在那兒啃大龍蝦的腿肉,吓得她跑過來伸手要把孩子嘴裏的東西給掏出來。

松球拿着蝦跑開了,說:“娘,開始我也不敢吃,可是我瞧着二叔吃着也沒事就試一試,真的好好吃!娘,不信你自己嘗嘗。”

穗兒被她娘的架式吓哭了,“娘,我要吃!”

葛桃花直接把那一盆大龍蝦端在手裏,要出去倒掉,被錢楓給攔住了。葛桃花只好把盆往桌上一摔,叉着腰站在錢楓面前,吼道:“孩子要是吃出毛病來,我跟你沒完!”

錢楓呵呵笑着,端出鲫魚,說:“你放心吧,大嫂,來,你吃魚好不好?”

葛桃花白了錢楓一眼,端着鲫魚大湯碗就要喝湯,又被錢楓給接了下來。他倒出一半湯在另一個碗裏,還把一條只有幾寸長的鲫魚用筷子夾斷,把其中一半也夾進另一個碗裏,遞給楊氏,“娘,這碗是你的,你肚子裏不是還有娃麽?”

楊氏和葛桃花同時狠狠瞪了錢楓一眼。

一盆大龍蝦只有錢楓和兩個孩子敢吃,其他人都吃飯菜。難得錢楓做一回飯,味道還不錯,楊氏喝着鲫魚湯說:“楓兒啊,反正你也不下地幹活,成親之前的這些日子你就把家裏的午飯和晚飯包攬了吧,早飯我做。”

錢楓啃着龍蝦肉,眸子一轉,說:“好啊。那個……娘你給點錢我好不好?”

“給自己家做飯你還要錢?”楊氏眉頭擰成疙瘩。

錢楓還沒接話呢,松球在旁就道:“阿奶,二叔是要去買蠶子,然後養大了可以吃蠶蛹。”

楊氏一嘔,吃下去的鲫魚湧到喉間,她實在不舍得鲫魚就這樣嘔出去了,只好硬生生地再吞了下去。

錢楓見娘差點嘔了,哥嫂和爹也都咧着嘴吃不下去飯,對他們來說,吃蠶蛹比吃大怪蝦還要惡心。錢楓趕緊解釋,“娘,你別聽松球瞎說,我養蠶是想掙錢,蠶繭可以做成絲綢啊,娘你肯定知道絲綢有多昂貴吧?”

楊氏把碗放下了,嘆道:“兒啊,你能不能想點正經事?你下個月就要成親了,你若還是這個樣子,可別把石榴給吓着了,到時候她要吵着回娘家怎麽辦?好好種田種地就行,咱家又不是揭不開鍋?前年鎮上老伍不就是琢磨着養蠶麽,可是根本沒販子來收,幾擔蠶繭賣不掉只能放在家裏擱着,他兒媳婦把蠶繭的絲拉長,說要弄成絲織成綢布,結果眼睛都快拉瞎了,最後連塊手絹大的布都沒織出來,這不是勞財傷命麽?”

錢楓卻覺得自己肯定有辦法能賣掉,沒有人上門來收,難道就不知道自己拉到幾個繁華的城裏去賣?所謂的絲綢之鄉蘇州不就在幾百裏開外麽?想來也是,這裏的老百姓大多連殷山鎮都沒出過,鄰鎮鄰縣是啥樣的都沒見過,更不要說幾百裏開外的鄰省了。

當然,這些對他錢楓來說根本不在話下,他心思已定,這個蠶一定要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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