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一戰成名
蔣修的表情從憤怒變成了驚訝,再由驚訝轉變成驚吓,被張懷德這一巴掌打的是七葷八素,嘴巴一開一合,卻是始終不知道說些什麽好。
回頭看了一眼蔣顏正,蔣修這才有了想死的心,看到站在一旁的蔣源,蔣修怒不可遏的走過去,問道:
“到底怎麽回事?”
蔣源緩緩的将腳步挪到了國公爺身旁,然後才說道:“叔父莫氣,想我那娘子也是愛我心切,見我被人抓回,生怕像上回那樣遭遇毒打,這才失了分寸,叔父放心,我這便去将她帶回來給叔父賠罪。”
說完,蔣源便做出一副想要往外走的模樣,卻被蔣顏正喊了回來,說道:
“站住!遭遇什麽毒打?你是國公府的嫡長孫,誰敢打你?又或者,是誰讓你的妻子以為你回來就會遭受毒打?”
兜兜轉轉一大圈,蔣顏正終于問到了點子上。
蔣源連忙閉嘴,蔣修又是一陣驚吓,吓得像篩米似的,雙腳一軟,就這麽跪了下來,這回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先是被蔣源求和的表象迷惑,讓他和母親失了說出蔣源不孝事實的先機,本來他們以為自己至多只是吃一回暗虧,明裏和蔣源修好,将來在暗地裏還可以施為,可是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戚氏也是個狠角色,一不做二不休,竟然敢做出這番驚天動地的舉動來,一紙訴狀,把他告的是裏外不是人,蔣源也是毒辣,說話不留情面,明知道自己這話說出來的分量,卻毫不顧忌,大大咧咧的說了出來。
毒打嫡長孫這個罪名壓下來,饒是蔣修在朝為官也是受不住的。若是能占着頂撞祖母的惡行也就罷了,可是這惡行先前已經被蔣源給騙的原諒了,若是此時再提反而有強詞奪理,污蔑的嫌疑。
世間序法,以嫡為尊,以長為先,嫡長孫被打了,那就是代表着整個蔣家的祖宗顏面被打了,從前國公不在家,大房只有蔣源一脈,又生的蠢鈍無知,随便怎麽折騰都沒有反抗之力,長年累月下來,竟叫他漸漸的将這條最平常不過的道理忘得九霄雲外,也是心存僥幸,覺得自己終又有一日可以擺脫大房陰影,成為這個府裏真正的主宰人,可是,忘記終究不是消失,人的身份一生下來,似乎就已經完全注定了。
面如死灰跌坐在地,蔣顏正見狀也是明白大半,先是一腳踢在兒子肩上,把蔣修一下子就踢的翻倒在地,秦氏撲過來護着兒子:
“夫君,不要啊!是那小子将禍事惹入了府,還出言頂撞,我這才對他施以薄懲,又如何有毒打一說?”
蔣源也跟着跪了下來,神色焦急的對蔣顏正說道:“是是是,祖母只是對我施以薄懲,并未毒打,是我一時口快說錯了。”
秦氏和蔣修簡直要用眼神把蔣源給就地正法了,你小子不會說話,就別開口!什麽叫一時口快?這不明擺着告訴人家你是在隐瞞嗎?故意的吧你!
“一時口快只怕才是事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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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顏正早就看穿蔣源被趕出府這件事不簡單,卻不曾想竟果真藏着隐情,窄袖一甩,對張懷德說道:
“你,去把跪在你堂上的婦人帶過來,這件事夾雜國公府家事,老夫親自審問。”
蔣顏正是加一品的國公,張懷德只是個從三品的府尹,對于一品國公的命令他自然沒有反抗的理由,看了一眼躲在母親身後面如死灰的蔣修,暗自冷哼一聲後,便領命而去。
不多會兒之後,張懷德就帶着人回來複命了。
如今堂中只有蔣顏正夫婦,蔣修和他兩個兒子,外帶一個入定打坐的蔣源,其他女眷皆已帶着孩兒回去了各自院裏。堂內各人皆神色凝重,誰都沒有說話,安靜的叫人感到壓抑。
戚氏牽着蔣夢瑤走入之時,蔣舫正在給蔣顏正和蔣修倒茶,看見從門內走入的一大一小兩女子之後,就被眼前的美景驚呆了,茶壺維持着傾斜的狀态,就那麽呆呆的看着,任茶水流了一地。
蔣昭就顯得比他見過世面啦,只是端着一杯茶放在唇邊,就是忘了放下來,維持了好久好久,秦氏更是把兩只眼睛瞪得像是兩只雞蛋般那麽大,雖然心裏已經有了大概的猜測,但是她還是指着戚氏崩潰的問道:
“她,她是誰啊?”
張懷德看了一眼秦氏,那目光像是在說:你孫媳婦你問我是誰,老太太你該吃藥了吧!
蔣源入定的姿态驟然解封,走到戚氏面前,在蔣夢瑤臉頰上摸了摸,說道:
“娘子,叫你們擔心了。老太君和叔父對我很好。”
蔣夢瑤擡頭看見自己爹娘‘情真意切’的說着話,兩人對視一眼,已然默契在胸,蔣源也不忘垂眸看了一眼蔣夢瑤,暗自對她挑了挑右眉,蔣夢瑤當即明了。
用天真無邪的稚氣的語調對蔣源說道:
“爹爹,你上回被打的鼻青臉腫,腿跛了好幾個月,你要是有什麽事,阿夢和娘将來可怎麽辦呀?”
“……”
秦氏和蔣修無語至極了,一個蔣源魔障了也就算了,尼瑪這個小的也是魔障了,偷看了一眼蔣顏正已然蹙起的眉毛,心中為自己點蠟。
戚氏則二話不說,把蔣源上下打量個遍之後,才泫然欲泣的走到國公和秦氏面前,盈盈跪下,也不告狀,也不解釋,就那麽我見猶憐的跪坐落淚,不一會兒眼眶就通紅通紅,那模樣別提多真切,就好像一個真的為夫感到委屈,為夫感到心疼,卻又為了夫家顏面諸多隐忍的賢妻,可是,她分明一句話都沒有說啊。
不過,此時無聲勝有聲,她的無聲控訴,正好徹底映證了蔣源被不公祖母和二房叔父欺淩之事。
壞人!
這一家子上下,全都是壞人!蔣修在心裏咆哮,他就這樣被蔣源一家坑的無言以對,坑的連辯駁的機會都徹底失去了。
蔣顏正對蔣夢瑤招了招手,蔣夢瑤也不怕,就那麽走了過去,目光毫不偏移的盯着蔣顏正。
“你來說說,你爹被打之時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幾歲了?能說的清嗎?”
蔣顏正對待誰都是公平的,在他眼裏品級與年齡并不是一項必須遵守的軌道,只要是能跟他交流,能懂他意思的人,他都願意相交,相談,因此,他在對蔣夢瑤說話的時候,并不是一個問事的長輩,而是把蔣夢瑤當做是談話對象。
他的樣子,讓蔣夢瑤想起了自己大學還未畢業時,在一家單位實習的領導,一個嚴厲苛刻,卻又公平公正的老女人!她對手下員工的要求只有三點:聽從命令,做好事情,做好彙報,若是你按照這三點做了,在她的字典裏就沒有找茬兒這件事。
同樣的,在蔣夢瑤看來,蔣顏正也是屬于這樣類型的上級領導,這種人,只在乎你幹了多少實事,才不在乎你拍了多少馬屁,說了多少好話,當即口齒清晰的說道:
“我說了,你們就不打我爹娘了嗎?”
蔣顏正沒有想到一個小丫頭會對他這般無懼,那小眼神明亮的很,黑白分明,漂亮的不像話,叫人見了就喜歡,不過,在他眼裏,不管男女老少,光是長得漂亮可不行。
故意對她瞪了眼睛,說道:“你說說看是怎麽回事,若是你爹娘沒錯,我自然不會打他們了!”
蔣夢瑤垂眸想了想,然後才說道:“事情的對錯很難說清。我只知道當時我爹爹在外面惹了大麻煩,回來之後,我爹和娘就被關在老太君的院子裏打了半天,出來的時候,我爹背上全是傷,跛了一條腿,我娘因為有我爹護着,所以倒沒怎麽受傷。當天我們就被趕了出去。”
以上這些就是蔣夢瑤當日所知道,看到的。這些事情有很多人見證了,所以她倒沒有添油加醋,就很自然的說了出來,見蔣顏正臉上有些狐疑,她又說道:
“為了不讓別人報複,就把惹事的子孫趕出了府,知道的會說我爹不懂事,在外惹是生非,若是不知道的,就不知道他們會怎麽說了。反正就是連我爹一個人都不怕的人,這麽大的家裏,這麽多人,竟然還會害怕。”
蔣夢瑤童聲童氣,說出來的話卻是相當犀利,簡直就是指着秦氏和蔣修的鼻梁在罵他們貪生怕死,一種‘為了不惹麻煩,就毒打嫡孫并趕走其避禍’的形象躍然于蔣顏正的腦中。
但蔣顏正還比較理智,問道:“你爹在外惹了什麽事?”
這個問題,不等蔣夢瑤回答,秦氏就鼓起勇氣沖了出來,噼裏啪啦倒豆子般對蔣顏正說道:
“他把步家的大孫子給壓了!步家那個女人夫君也是知道的,動起手來六親不認,步擎元是她的心頭肉,平白被人欺負了去,那個女人當天就闖進府裏來,還揚言縱然夫君你在,她也是不看在眼裏的,我惱她,可是卻牢記夫君所言,萬萬不可與步家為難,這才放她走了,可是,她卻不依不饒,說若是她孫子有個三長兩短,就要國公府上下不得安寧,我,我也是怕守不住府邸,鬧出更大的事來,才想讓源兒外出避禍,可是他卻誤解了我的意思,對我百般沖撞,那等沖撞若是被人告上了官府,縱然将他打褪了皮去半條命也是有的,我卻沒有那麽做,只是命人在府裏小小的教訓了他一頓,再命他出府思過罷了,怎料卻平白招來了這一家子的記恨,變着方的要與我這老婆子為難,其心不可謂不毒啊。”
蔣顏正盯着秦氏看了好一會兒,這才幽幽的說了一句: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們的确打了源兒,沒有将他告官,是你們寬容大度?”
秦氏一次性把勇氣都用完了,接着就顯得特別沒底氣了,咽了下口水說道:
“額……不,不是的,不是這個意思。我,我真的只是讓修兒小小的,小小的教訓了他一頓,是他不服管教,對我……”
蔣顏正不等秦氏說完,就轉身對堂外喊道:
“來人吶!把蔣修拉下去打五十板子,身為叔父,不知愛護孤侄,悉心教導,反而橫加打罵,委實可惡。去朝廷替他請三個月的假,在家給我好好地閉門思過!秦氏身為祖母,對嫡孫既無寬容之心,又無愛護之意,随心打罵,實為不該至極,念你年事已高,去佛堂抄三個月佛經,好好的修身養忄生吧。”
一場困擾了蔣家衆人好長時間的事情,在蔣顏正回來的第一天就得到了完美解決,這是蔣源從未想過的順利,在他的計劃裏,最多只是想在國公面前亮個相,順便堵住秦氏和蔣修的口,讓他們無法惡人先告狀而已。
可是,他的計劃在戚氏和蔣夢瑤的強勢加入之後,就瞬間變得宏偉巨大起來,甚至還成功讓蔣修受了罰!想起來,原本在出府這件事上,其實就是他自導自演的一出好戲,因為不想讓妻女跟着他在府裏受人白眼和嘲諷,蔣源便連同好友步擎元做出了那一場戲,不僅讓蔣源如願逃離了國公府,又讓步擎元好好的整了一回讓他讨厭的祖母寧氏。
耳中聽着蔣修在院外的嚎叫,蔣源默默鼻頭,咳咳,想想還真有點對不起他們呢。
但是,不管怎麽說,他們大房如今可謂是一戰成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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