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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夢瑤在等了這麽多天以後,在高博被褫奪祁王封號,貶去關外這個消息的時候,緊繃的神經終于松了下來,他這麽多天不出現,定然是有什麽事發生了,而她每天都在無盡的擔憂中渡過,生怕有一天醒來,就聽見祁王被拖出午門斬首的消息。

如今只是鞭刑加褫奪封號,再貶去關外而已,總還有條命在,這就是好的。

但這個消息卻是讓整個安京都為之震動,比之上兩回,二皇子和三皇子的時候還要震動,因為誰都知道,高博是那個被聖上寵了十多年的寶貝,是那個聖上寄予厚望,讓人一度猜疑馬上就要被立為太子的祁王殿下呀!

這,這,這前後的反差才是讓人大跌眼鏡,挑起軒然大波的源頭。

有些人說聖上終于忍受不了祁王的嚣張跋扈,也有人說祁王多行不義必自斃,這世間又有多少情義,多的皆是踩低捧高之輩,祁王的衰落,正好就滿足了小人們的狹隘心思,一時間談論紛紛。

蔣源和戚氏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就提早将大房的院門關上,謝絕了一切訪客,生怕女兒再受到刺激,可是,蔣夢瑤卻一反前幾日恹恹的常态,突然變得生龍活虎起來。

早晨一起床,拿了個饅頭就出門去了,還跟蔣源夫婦說明,自己是去天策府,晚上估計也會住在那裏,寧氏對蔣夢瑤的好,蔣源夫婦是看在眼裏的,想着出了事,女兒總歸要有個安靜情緒的地方,很顯然,國公府并不是那塊淨地,自從關門之後,他們有時還能在院子裏聽到外面經過的人所說的那些嘲笑之言,無非就是大房這回栽的徹底,原以為傍上個金龜婿,沒想到一夕之間,金龜婿倒臺,當真是背到了極點。

蔣夢瑤去了天策府之後,就一直黏在寧氏身邊,也不說話,就那麽靜靜的跟着她,寧氏去廚房給張氏煮營養餐,她也跟着,寧氏去後院喂雞,她還跟着,寧氏在院子裏督促虎妞練功,她繼續跟着,終于在寧氏要去茅房的時候,她受不了了,猛地回身瞪着蔣夢瑤:

“丫頭,你再這樣,我可打你了啊!”

蔣夢瑤嘿嘿一笑:“師奶,你這打人好沒道理,我又沒幹嘛,就跟着你,看看有沒有什麽要幫忙的,你怎麽就要打我呀。”

“……”

寧氏覺得蔣夢瑤的表現有點奇怪,在聽到祁王消息之後,她不僅臉色沒有從前蒼白了,人也變得精神了些,伸手在她額頭摸了摸,沒覺得有哪裏不對勁,說道:

“你沒事吧。是不是擔心傻了?他只是貶去關外,還沒死呢。”

蔣夢瑤一本正經的點頭:“我知道他沒死,他現在肯定還關在刑部大牢,要受五十鞭呢。”

寧氏狐疑的看着她:“所以呢?這跟你一天到晚跟着我有什麽關系嗎?”

蔣夢瑤一下子撲入了寧氏懷裏,隐忍多時的淚珠終于撲簌簌落下,說道:“師奶,你帶我去刑部大牢吧。我就想看看他,看看他有沒有事,跟他說幾句話,師奶……”

寧氏把她推開:“你叫師爺爺也沒用,刑部大牢那是什麽地方,我能帶你進宮,那是因為宮裏大,到處可以藏身,可是刑部大牢呢?攏共也就那麽多牢房,哪一間不是有守衛看着的?”

蔣夢瑤看着寧氏,也沒有強求,只是嘆了口氣,說道:

“那好吧。我自己再去想想辦法。”

寧氏叫住她:“你能想什麽辦法?”

蔣夢瑤頭也不回的說道:“我去宮門前跪着,求見華貴妃。”

“胡鬧!你以什麽身份去求見?縱然給你見着,你又能改變什麽呢?祁王遭了難,那華貴妃定然也不會很好,如今正逢多事,你卻又去湊什麽熱鬧?當真是不要管你爹娘的死活了嗎?”

寧氏從未像這一刻這般對蔣夢瑤嚴厲的說話,蔣夢瑤看着寧氏,也像是受到了驚吓的樣子,垂眸嘆了口氣,對寧氏點點頭:

“師奶教訓的是,我的确不該在這個時候去添亂。行了,您也別擔心了,我不去跪宮門了,我回家去等消息。”

寧氏上前撫了撫蔣夢瑤的臉頰,說道:“乖孩子,這一劫原是他該受的,想來他自己也早有覺悟,要不然絕不會做出親自去你府上下聘的唐突事來,既然他早就覺悟,必定也是早有準備的,在皇家傾軋的那種環境中生存過來的人,遠比你想象中要堅強,你無須太過替他擔心才是。”

蔣夢瑤聽了寧氏的這番話,感觸良多:

“是,他比我想象中要堅強的多,我知道了師奶。我先回去了。”

蔣夢瑤走後,寧氏看着她的背影出神了好長時間,站在院裏久久未動。

就這樣平靜的過了兩天之後,蔣夢瑤在院子裏看書,寧氏卻突然落在她院子裏,不由分說,抓着蔣夢瑤就飛身而去,趙嬷和小圓球在下面叫她,卻是怎麽也叫不到了。

寧氏帶着蔣夢瑤一路躍進,在太陽下山之前把她帶到了皇城最北面的城牆外,躲入草叢之中。

蔣夢瑤這才有機會對寧氏問話:

“師奶,咱們去哪裏呀!”

寧氏看了她一眼,無奈的說道:“你不是要見高博嗎?我在刑部大牢盯了整整兩天,知道他們換班的次序,一日換兩回,子時交換,每次交換守衛之時,牢房裏只會剩幾個人看守,咱們就趁那個時候進去,你見了他,說幾句話就走,應當不妨事。”

蔣夢瑤對這個老太太已經不知道說什麽感激的話好了,只覺得想哭,寧氏見狀,替她抹了抹淚,說道:

“別哭了,待會兒進去還得哭,省着點眼淚。”

蔣夢瑤破涕為笑,說道:“我只要見到他,才不會哭。”

寧氏呼出一口氣,說道:“他今天白天已經被行刑了,現在正是血肉模糊的時候,我先別說的輕巧,到時候嚎啕大哭,我可不會下去救你啊。”

“……”

聽說高博已經被行刑,蔣夢瑤的心堵得慌,擔憂的問道:“他,還好嗎?”

寧氏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而是直接說道:

“不知道,五十鞭,一下都沒吭,像是早就做好準備,認命的樣子,現在還在刑架上,要綁一個晚上,若是我估算的沒錯,至多後天,他應該就會被送出來了。”

子時的梆子敲響,寧氏按着蔣夢瑤的腦袋縮進了草叢,等到城牆上的守衛盡數退下之後,寧氏當機立斷,把蔣夢瑤帶着飛身上了城牆,按照她這兩天觀察出來的路子,一路穿行,避開所有眼線,把蔣夢瑤帶入了一間主刑室,四五個獄卒正坐在一起吃飯,舉起的杯子卻像是突然被人按下了暫停鍵般,一動不動了。

寧氏出手如電,将四五個獄卒盡數點穴,蔣夢瑤走進去,目光就沒有從刑架上那個不知是睡去還是昏死過去的人身上離開。

“一刻鐘,最多一刻鐘就要出來,知道嗎?”

寧氏說完這話,就站到外側去守着了。

蔣夢瑤走到被雙手綁在刑架上的高博面前,沒敢出聲,而是用手在他鼻端探了探鼻息,雖然微弱,卻還是有的。

高博似乎也感覺到什麽,微微睜開了虛弱的雙眼,眼神空洞的盯着蔣夢瑤看了好一會兒,然後才反應過來,往她身後看了看,見那些獄卒都被人點了穴,舉着杯子一動不動。

“天策府的步老夫人帶我來的。你感覺怎麽樣?”

蔣夢瑤見他不解,率先解釋道。從袖中抽出幹淨的帕子,就要給他擦臉上的血漬。

高博卻往後一躲,冷靜的說道:“別擦,明天有刑部的人來驗傷。”

蔣夢瑤收回了手,深嘆一口氣,卻是不想哭,她不想這個時候哭了讓高博煩惱擔憂,高博見她比之先前要消瘦不少,愧疚的說道:

“原我以為會撐過三日的,可沒想到,從國公府回去之後,我就給帶去了刑部,審訊之後,就是定罪,沒機會去你府上說一聲,真是抱歉。”

蔣夢瑤白了他一眼,說道:“抱歉什麽呀!你自己都這樣了,還想着去報信,你幹嘛不早跟我說這些事,你其實早就知道自己有一天會是這個下場吧?”

高博淡然一笑,說道:

“再過兩個月,大皇子就要成親了,成親那日,便是他封儲君之時,我這個擋箭牌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蔣夢瑤冷笑:“哼,皇上真是打的一手好牌。利用你替大皇子鏟除了所有障礙,現在狡兔死,走狗烹,我真是弄不明白,你也是他的兒子,為什麽他要這麽殘忍的對待你?”

高博的表現就比她平靜多了,看着她為自己抱不平的樣子,勉強扯出一抹笑來:

“那是因為,高謙從出生開始就注定了他是下一任儲君,只是樹大招風,前面勢必要有人替他擋去一切陷害,才可以讓他能夠平安無事的撐到冊封之日,撐到他羽翼豐滿,旁人無法撼動之時。”

“……”所以說,高博就是那種明知自己會死,還拼了命的替別人作死,最後真的害死自己的典型了。

“只要你替他承受了一切,人們就自然而然的會把厭惡的情緒加注在你身上,有了你做對比,高謙封了儲君大家也會欣然接受,更何況,連你在內,其他的障礙也已經被清除的幹幹淨淨了。皇上假借你之手,将二皇子流放,将三皇子幽禁,如今你也要被貶去關外,真是好計謀,為了他的愛子,罔顧其他人的性命。”

高博自嘲一笑:“怪只怪我們生在皇家,而且運氣不好的,生做了庶子。我今日的結果,并不怪他們,因為這個結果,正是我所期盼的,多少個午夜夢回,我都期盼着這一日的早日到來,因為這樣,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卸去肩頭的枷鎖,遠離這個是非之地了。”

見蔣夢瑤盯着自己,依舊美的叫他心動,嘴角微動,說道:

“你呢?要跟我一起去關外嗎?不是我說,京城的生活圈子并不适合你,你留在這裏也适應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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