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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5-

後半夜下了一場暴雨, 直到清晨才停。

雨後的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清新怡人的香氣,庭院裏的草木吸飽了雨水,盡情舒展着枝葉, 青翠欲滴的葉片上挂着點點雨珠,在陽光下晶瑩剔透, 閃閃發光。

厚重的窗簾将日光阻擋在外面,房間內一片昏暗, 寧缈醒來時, 迷迷糊糊的還以為一覺睡到了天黑。

她下意識想翻個身, 但是失敗了。

半是因為渾身酸軟無力,另一半則得怪那條橫在她腰間的胳膊,從身後将她牢牢地箍在懷裏。

勻稱綿長的呼吸顯示他正處于熟睡中,但她不過稍動了下,堅實手臂便又緊了緊,還不滿地含糊嘟哝了句什麽,接着繼續惬意地沉睡。

呵,男人。

前一秒還擺出一臉關切的樣子, 下一秒,只要她一個邀請的眼神,立刻化身野獸……

她的主動更是不知道打開了什麽開關,他就像個天降巨款一夜暴富的人, 迫不及待盡情揮霍似的,大有不一口氣揮霍到破産不罷休的架勢……

還有不知道哪兒來的新毛病——

就……都準備好,箭在弦上了, 他突然停了下來,手掌遮擋住她的眼睛。

然後啪地一下把臺燈打開了。

昏黃的燈光柔和,她的眼睛很快适應了光線,他的手随即移開,而她只來得及發出一聲軟綿綿的抗議,便被緊随而來的狂風暴雨淹沒,直到她沒有力氣也顧不上再抗議……

以前明明都不開燈的,誰知道這男人吃錯了什麽藥,突然多此一舉……

平心而論,她和蕭行言雖然感情談不上和諧,但為數不多的夫妻生活,還算是合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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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他親密不是什麽難以接受的事情,他身上有股清冽好聞的氣息,像是雨後雪松林的清新,總是幹幹淨淨的。從前就是,校服側邊的藍條紋都洗得發白了——金堆玉砌長大的她,那時才第一次知道,原來衣服洗多了,竟然會褪色。

長相身材都沒得挑,硬件條件麽……咳,她沒有別的經驗可供比較,但應該,也是遠超平均水準吧?

……太擡舉他了!

憑他能睡到她這樣的頂級仙女,他才是占了天大的便宜,八百輩子修來的福氣!

寧缈半邊胳膊壓得有點發麻,奈何卻動彈不得。幸虧房間冷氣夠足,不然抱這麽緊非熱出痱子不可……話說他這是把她當抱枕用嗎?

寧缈費勁地扭過頭朝身後瞟,始作俑者一無所覺,阖着眼眸濃睫低垂,神情舒展餍足,睡得香甜不知今夕何夕。

……啊,真是讓人莫名火大。

寧缈深吸一口氣,曲起膝蓋,朝後一腳用力踹在他的小腿胫骨上。

“……!”

男人猝然驚醒,迷迷瞪瞪似乎一時間還搞不清楚狀況,寧缈趁機翻身掙脫了他的桎梏。

“……你踢我?”

他一頭黑發睡得有些淩亂,俊臉上睡意朦胧,顯得格外無辜,低啞的嗓音尤帶着濃濃的鼻音,聽起來倒像是委屈巴巴的控訴似的。

寧缈把為自己伸張了正義的jiojio藏到毯子底下,面不改色,“你少冤枉人啊!誰知道你夢見了什麽就自己踢自己?算你走運沒踢到我,不然告你家暴。”

蕭行言:“……”

他是剛睡醒,又不是睡傻了。

他坐起身,擡手摸了摸自己的後背,目光清淡瞥向她,劍眉微挑,“家暴?”

寧缈靠在床頭伸懶腰正伸到一半,高舉在半空的小手僵住,一時無處安放。

他有副漂亮的骨架,後背上寬下窄,背部肌肉線條分明,皮膚很白,上面幾道泛紅的撓痕,就格外醒目……

寧缈若無其事地放下胳膊,拉起毯子把爪子也藏好,表情是一臉無辜。

這個東西我沒辦法跟你解釋,因為我只是一只小貓咪.jpg

“咕叽——”

冷不防輕微的一聲,自毯子底下傳出來。

“……”寧缈按住肚子。

可惜鎮壓失敗,扁扁的肚子緊接着發出一串抗議,“咕叽,咕叽咕叽。”

熱意一點一點攀上臉頰。

蕭行言倏地發出一聲輕笑。

“……笑什麽笑你?”寧缈羞惱得瞪圓了眼睛,順手抓了個靠枕丢過去,“也不看看都幾點了,正常人都餓壞了好嗎!”

蕭行言輕松地接住靠枕,目光掃過床頭的時鐘,這才發覺已經過了中午十二點了。

他記不得自己有多長時間沒有一覺睡這麽久了。

可能過了嬰兒時期以後,就從來沒有過吧。

這幾日為了讓卞鵬智盡快接手港通的事務,他幾乎不眠不休,把胖子熬得叫苦連天,直嚷嚷自己都瘦了一大圈——瘦的實在太不明顯,反正他是沒看出來。

“……也是服氣,就沒見過像你這麽能睡的,呼哧呼哧跟豬一樣……”

寧缈嘟哝着起身下床,忽然覺得哪裏不對。

——他跟豬一樣,那她四舍五入豈不是被豬拱了?

果然,下一秒,就聽見身後蕭行言悠悠應道,“是我睡過頭了,抱歉……豬太太。”

瞬間一個枕頭橫飛了過去——

“你才是豬!!”——不對,寧缈又抓起一個枕頭,“你……你給我滾!”下一個是柱形靠枕,“滾滾滾!!”

蕭行言毫不費力地把枕頭一個個都接住,輕輕放回床上,然後大長腿步伐悠然,滾去了衣帽間。

寬大的飄窗透進來明亮的日光,上百平的衣帽間分成幾個區域,如今裏面多了不少東西,不再像之前那麽空蕩蕩。

不少還沒完全分門別類收好的衣物鞋帽盒子袋子堆在一旁,幾乎所有的櫃子架子都被初步占用,看樣子,要填滿不過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只有偏角裏的一個細窄的衣櫃,貌似是專門劃給他的。

他為數不多的幾件衣物擠在裏面,在衣帽間滿目琳琅的襯托下,宛如一群灰頭土臉自慚形穢的難民。

挂衣服的金屬橫杆上,吸附着一個牌匾形的磁貼,藍底紅框燙金邊的宮廷式樣,上書:

【冷宮】

蕭行言:“……”

修長的手指将磁貼揭了下來,微頓了頓,他輕哂,又重新貼了回去。

僅僅是打入冷宮,沒直接拖出午門,該謝主隆恩了。

簡單的洗漱完畢,蕭行言不急不緩地跟在寧缈身後下樓。

這棟房子從裝修完至今,主人在家的日子寥寥無幾,男女主人齊聚更是罕見。今天一大早,廚師忙着去采購了大堆新鮮的食材,等來等去,夫妻倆可算是起床下樓來了。

餐桌旁是巨大的落地窗,盛夏正午陽光酷烈,白亮的光線迎面而來,寧缈微微眯了眯眼。

蕭行言走到窗前,将薄紗窗簾放了下來,光線頓時不再那麽刺眼。

“你今天很閑嗎?”傭人們忙着将菜肴擺上餐桌,寧缈接過咖啡,瞥向在對面落座的男人。

他穿得很休閑,普通的襯衣褲子,穿在他身上,也別有一股清貴之氣。襯衣扣子開着兩顆,袖口随意地挽起,露出肌肉勻稱的手臂,長腿伸展坐姿閑适,整個人顯得非常放松。

讓寧缈想起去非洲safari時,看到草原上的雄獅,在飽餐過一頓後,餍足地眯着眼趴在樹蔭下休憩,慵懶惬意。

“今天休息。”

話一出口,蕭行言自己倒是微微一愣。

“休息”這個詞,于他而言,陌生得近乎奢侈。

全年無休才是他的常态,少時是為了生存生計,近幾年則是為他一手創立的子夜科技。

他很清楚,以徐安易為代表的部分下屬常在背地裏吐槽,懷疑他其實是個超仿生的高級人工智能,全天候高速運轉,不需要度假休息。

他當然是個有血有肉的人,只是他的時間太緊迫,逆水行舟,經不起任何浪費罷了。

滿桌菜肴精致,散發着誘人的香氣,寧缈感覺自己這輩子都沒有這麽餓過,提筷大快朵頤。

要是譚女士在,八成又要挑她吃得太快,嘴巴張得不夠秀氣……或者幹脆就是呼吸了太多空氣吧。

此刻這裏的空氣中譚女士含量為零,窗外花園綠意盎然,景致靜谧怡人,隔桌對坐靜靜吃飯的男人更是賞心悅目。

這麽看來,搬過來還真是搬對了……

寧缈吃到六七分飽,便放下了筷子,剛端起咖啡,對面蕭行言也停了筷。

“昨晚……”

他嗓音溫淡,仿佛沒注意到她手一顫差點潑了咖啡,“是做噩夢了?”

寧缈打從醒來,就在防備他問起她昨夜突如其來的熱情,噩夢當然是最合理的解釋——

“是啊是啊,可吓人了!”寧缈猛點頭。

蕭行言記得,當初他講完題,問她會了沒,她也是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會了會了太簡單了!”

然後一做就廢。

“夢到什麽了?”蕭行言問。

寧缈垂下眼睫。

不過是一點往事罷了。

譚女士那一耳光抽得真心實意,她的臉火辣辣的,很快就腫了起來。她沖回了房,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好幾天,不願意見任何人。

待到她臉上終于褪去了紅腫的痕跡,姚昙惜剛在醫院做完手部手術,據說不能再彈鋼琴了。

據說不論被誰問起,姚昙惜都只是低垂着頭,怯怯地重複,是自己不小心摔下了樓梯。

寧家上下對外統一口徑,事情順利地被定性為一場“失足意外”。

……然而誰真的信呢?

姚昙惜一遍又一遍的承認,看在所有人眼裏,不過是寄人籬下的識大體,不過是懼怕跋扈大小姐的忍讓罷了。

這樣“識趣”的“受害人”,有的人滿意,有的人心疼。

更多的人同情——天可憐見,為了替大小姐遮掩,被“失足意外”了呢。

那個時候,寧缈才恍悟:原來如此,在姚昙惜顫抖着說是她自己不小心的那一瞬間,她任何關于事實真相的辯解,都成了謊言。

那個時候寧缈才明白,什麽叫做百口莫辯,什麽叫做有力使不出的憋屈。

就連爸爸心裏,恐怕也覺得是她一時失手吧。他只是不在意這點小事,無條件袒護她而已。否則他也不會問也不問就下了封口令,讓這件事成為不可說。

多可笑啊……上了法庭的被告尚且可以為自己喊冤叫屈,不服判決還可以上訴,可她連喊一句“不是我”的機會都沒有——

因為根本沒人說是她,連提都沒人敢提啊。

至于蕭行言……

那之後寧缈就被送去了英國過暑假,兩個月後她歸來時,風波早已平息。

她再沒有提起過那件事,反正信與不信,她都無法辨別——哪怕蕭行言說他相信她,誰又能保證他不是也像其他所有人一樣,早已在心中認定了她是罪魁禍首呢?

姚昙惜的這一步棋,走得真是妙啊。

不過妙又如何——

你敢來夢裏惡心我,我偏睡你心心念念的男人,略略略。

寧缈放下咖啡杯,随意撩了撩長發,單手擱在桌上支着下巴,“我夢見,我身邊的人都變成了鬼,只剩下我一個人。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所有人……哦不,是所有鬼,都說我才是惡鬼——恐怖吧?”

……這麽多鬼,所以需要陽氣?

“那我呢?”

寧缈的腦海中,又閃過他被姚昙惜攥着衣角,站在擔架旁的背影。

那時她沖上樓把自己鎖進了房間,不許管家放任何人上來,補課這種小事自然不了了之。

她不清楚蕭行言接下來的去向,不過看姚昙惜哭得那麽楚楚可憐,想來他是陪着姚昙惜去醫院了吧。

“你?”寧缈用眼梢睨着他,輕哼一聲,“你是個背面鬼,只長背面沒有正面,醜得吓人的新品種。”

蕭行言沒說話。

須臾他點了點頭,“可以理解。”

寧缈:“……?”理解什麽了你就理解?

“其實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表現。”蕭行言語氣悠淡,“誰讓太太的Siri出bug時,聚焦的是我的……背面呢。這種罕見的bug,連我都是第一次見到,難怪太太會印象深刻,念念不忘。”

“……”

寧缈只覺得一股熱氣自腳底湧向頭頂,火燒一樣從臉上燃過,粉嫩小臉以肉眼可見速度迅速漲紅:“誰念念不忘了!你不要太自信了!!”

蕭行言眉梢微揚,随即輕嘆一聲,像是做了莫大的讓步。

“好吧,太太說沒有就沒有。”

寧缈:“……”

啊啊啊過不下去了!

跟這小心眼的狗男人一天也過不下去了!

…………

下午寧缈約了瑜伽私教上門。做完一個小時的瑜伽出來,她擦了擦汗,接過傭人遞過來的水,倚在吧臺上小口抿着。

餘光随意環顧一圈,發現某人連人影都不見了。

呵呵,躲得倒挺幹淨。

之前說塑料夫妻都不準确,更确切點,倒不如說是塑料炮l友,下了床相看兩相厭……

“——缈缈。”

冷不防淡淡的一聲從樓上傳來,寧缈耳尖動了動,頭也不擡,只當是野貓在叫。

“缈缈。”

“上來一下。”

“……太太?”

沒完沒了了啊!

寧缈仰臉瞪了過去,只見蕭行言高高立在樓梯上頭,一只手搭在欄杆上,微微俯視着她。

可惡,就算是這樣的死亡角度,他那張臉依然清雅隽逸,帥得出塵。寧缈原本要沖出口的惡聲惡氣都不自覺軟了幾分,“……什麽事嘛?”

“上來。”

“……”你叫我上去我就上去?

寧缈巋然不動。

蕭行言語氣清淡,“不來的話,衣帽間,我就按我的想法來收拾了。”

話落他轉身,長腿邁步不疾不徐,颀長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寧缈的視線裏。

寧缈愣了愣。

随即想起來,她把他的衣服都打入冷宮了……這小心眼該不會是想動她的衣服包包,妄圖找回場子吧?

寧缈這下子坐不住了,放下杯子蹬蹬蹬跑上樓,火急火燎地沖進衣帽間,“你不許亂動我——”

男人長身挺拔,站在一團混亂的衣物堆間,将一條酒紅色的長裙拎在眼前,修長的手指輕輕撥弄着裙子胸口淩亂打結的流蘇。

……的衣服。

呃,好像不用他亂動,這裏也不能更亂了……

“我沒動你。”蕭行言掃了眼她站在門口和自己之間的距離,表示自己清清白白。

寧缈:“……我是說衣服,衣服!”

蕭行言哦了一聲,“衣服,應該怎麽收拾?”

“收拾?你?”寧缈的眼神透着懷疑。

“不是收拾我,是我來收拾。”蕭行言瞥向她,“不是說過,等我回來幫你收?”

寧缈當然記得他說過這話,只是,就像爸爸說會去看她的芭蕾彙演、馬術比賽、畢業典禮……卻總是太忙而錯過一樣,她就沒指望過會兌現。

“你不是說今天休息嗎,就沒別的事情可以做了?”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寧缈總覺得有詐。

“休息日應該做什麽?”蕭行言問。

“你平時休息日都做什麽?”寧缈理所當然的反問。

“我沒有過休息日。”

“……”

這話若是換作任何一個別的人來說,寧缈連個白眼都懶得給——賣什麽慘呢聽你丫鬼扯。

但是由他,由蕭行言這樣輕輕淡淡平鋪直敘地說出來,寧缈知道,他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她想起當初補課的時候,時間都排在周末或是晚上,時常在這邊結束後,他還有別的事情要奔忙。

說起來,給她補課這件事在姚昙惜眼裏,就是她在纏着蕭行言,壓榨占用他寶貴的時間,影響他做更重要的事情。

而寧缈付酬勞給他,更是“施舍的嘴臉”,是“仗着有幾個臭錢侮辱人”。

“第一,按勞取酬天經地義,跟施舍沒有半毛錢關系——”

當時寧缈漫不經心地吹着剛塗好的指甲,連個眼風也懶得施舍給姚昙惜,“第二嘛……不然你養着他,好讓他心無旁骛地去做‘更重要的事’?”

這一句可不小心戳爆了姚昙惜敏感的肺管子——誰讓她自己還是被寧家養着的呢?

姚昙惜流着兩行委屈的清淚,收拾東西堅持要搬回自己家。

趕回來的譚女士把寧缈訓斥了一頓,不知道怎麽安撫住了姚昙惜,這場争執才暫時告一段落。

……

思緒從陳年舊事中抽離,寧缈側眸睇了蕭行言一眼,“這還不簡單?”

“先按款式,上衣、下裝、連衣裙、外衣等等這些,都有劃分好不同的區域。然後再細分——”

“比如裙子要分長袖半袖泡泡袖無袖吊帶斜肩一字肩抹胸,長度基本上可以分為mini、midi、maxi,日常休閑款和雞尾酒裙和正式的晚宴裙都有專屬的空間……”

“不同衣料材質也要分門別類,絲綢要分開放,然後是按色系分區,同色系下,再按照顏色的深淺……”

蕭行言聽着,不時點頭。

然而直到寧缈說完,又等了半天,一直等到他非常耐心地将交纏成團的流蘇一根一根,理得整整齊齊,又将那條不規則設計、形狀奇怪的裙子翻來覆去的研究。

卻遲遲沒有把裙子挂進任何一個衣櫃的行動。

寧缈:“……其實你根本沒聽懂吧?”

蕭行言淡然的俊臉上罕見地露出了一秒的空白。

“我只是,對于劃分的标準,略有疑問——”

他慢吞吞地扯起自己好不容易确定,是裙子僅有的半邊袖子,“這條裙子,只有一條左袖,那麽是該以這條袖子為判斷标準,将它歸為長袖,還是應該取平均值0.5,算作半袖?”

寧缈:“……”神他喵的取平均值。

後知後覺的,她終于意識到了一個世紀難題——

要怎麽跟一個純技術直男,解釋清楚女人衣服的複雜講究?

“……算了,”世上無難事,只要肯放棄,寧缈果斷放棄,從他手中抽走裙子扔到一邊,“這些還是交給我的衣櫥管理師,讓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吧,過幾天她就休完産假回來了,真是沒她不行……”

寧缈一伸手指:“看見那邊那一堆了嗎?”

衣帽間的一側,堆積着大量沒拆封的禮盒禮袋。

蕭行言随手拿起一個紮着銀灰色絲帶蝴蝶結的白盒子,打開來,是一套造型別致的瓶瓶罐罐。

盒子正中央嵌着一張巴掌大的心形卡片,浮雕镂空的紋樣精致,蕭行言記得在卧室的梳妝臺上見過這個牌子。

心形的卡片展開,形成了兩顆相連的心。他與寧缈的名字并排而列,正中寫着:

百年好合,永結同心。

原來是結婚禮物。

蕭行言掃了眼身邊這一堆,猜測可能都是結婚禮物。當初婚訊傳出時,很多人都挖空心思送了禮。但顯然,他的太太沒有興趣一個個拆開,一直堆積着懶于問津。

畢竟收到禮物對她來說,是太過稀松平常的事情。

“什麽東西啊?”寧缈湊過來瞟了眼,皺起了小臉,“天啊,這是埋了多久挖出來的古董啊?我還當這邊這堆是我最近買的呢……”

她随便拿了一瓶翻看底部,“咦,保質期還挺久的嘛!我問問鴨鴨要不要。”

她忙着用手機拍照發給阮季雅,蕭行言不動聲色把手裏的卡片收進了衣兜裏。沙發上都堆得滿滿當當,他将扶手上搭的一摞衣服挪開,坐下繼續拆起其他的盒子。

寧缈的手機震個不停,阮季雅的熊貓頭表情包不斷刷屏——

【哎呀使不得使不得.gif】

【謝謝金主爸爸.jpg】

【你能包養我嗎我不想努力了.jpg】

【手中抓住了未來.jpg】

……

寧缈冷酷地甩給她一個:【《怎樣投胎》作者:仙女喵.jpg】

她眼梢的餘光裏,蕭行言倚坐在沙發扶手上,兩條長腿随意地伸展着,專注着手上的工作。

拆出來的東西被他大致分了類,空的包裝則另疊成一堆,整整齊齊,幹淨利落。

按勞取酬算什麽,姚昙惜怎麽也想不到吧,現在就算是分文不給,這男人還不是得為她幹活兒?

至于他難得一個休息日,驅使他勞動人道不人道的問題……哼,是他主動請纓的,怪她咯?

寧缈悄悄打開攝像頭,若無其事地偷偷對着蕭行言拍了張照。

打開P圖軟件,裁剪了一下圖片,把他的臉裁掉,只露出一抹清隽分明的下颌線。

畫面中,陽光從一側照進來,淡淡的金色光暈被撕成絲絲縷縷,灑落在男人身上,讓他看起來仿佛在發光,居家的模樣,透着一股歲月靜好的味道。

寧缈發了個圈,配文案:

【有的人表面上看起來光鮮亮麗,其實連衣櫥都要靠老公整理[心]】

她偶爾會發個秀恩愛的圈,畢竟結了婚了,盯着她的眼睛向來不少,她如果長時間絕口不提老公,馬上就會有碎嘴八婆猜測她是不是婚姻危機了。

……再說萬一有好事的人轉給姚昙惜,一不小心把姚昙惜氣死了呢?連吃個糖都有可能噎死人,這種好事也不是沒可能發生對不對。

寧缈的圈子裏最不缺富貴閑人,無論她什麽時候發圈,都捧場者衆。

其中有阮季雅一貫的畫風私敲:

【大白天你倆就窩在衣帽間裏熱火朝天的搞了起來?】

【我是說整理[doge]】

其他評論都是一水的各種羨慕嫉妒的雞湯彩虹屁:

“太幸福了吧!我又相信愛情了[心]”

“嫁給愛情的模樣[玫瑰][玫瑰][玫瑰]”

“這是什麽神仙老公!這是什麽神仙愛情!”

……

……塑料炮l友配談個毛線的愛情。

寧缈撫了撫手臂上的雞皮疙瘩,抽空擡眼朝蕭行言瞟了一眼。

他正在拆一個淡粉色的盒子,骨節優美的手指挑開黑色紗帶綁的蝴蝶結,然後掀開了盒蓋。

寧缈的目光落在盒蓋上花體的「Agent Provocateur」上,心頭突然有股不太妙的預感。

與此同時,蕭行言看着盒子裏的東西,眸光微凝。

下一秒,他揚起眉梢,長指勾着兩條細細的絲帶,将那團黑色的蕾絲布料拎了起來,舉在眼前——

“——啊!”寧缈瞬時發出一聲土撥鼠的尖叫,下意識撲了過去,“什麽鬼東西!這不是我買的!!”

“哦?”蕭行言站起身,仗着身高優勢輕松避過她的爪子,将這件輕飄飄沒多少布料,遮蓋面比男人的巴掌大不了多少的“衣服”,高高拎起。

蟬翼般的薄紗透明缥缈,朵朵薔薇刺繡精致,點綴着鑽石的綁帶交織,幾條細得危險的吊襪帶垂落……

華美精心的設計,将欲遮還掩的風情演繹到了極致。只消想象襯着婀娜曲線與凝脂雪膚,會是何等驚心動魄、令人血脈偾張的誘人風情……

寧缈也要噴血,是冤的:“真不是我買的!”

“我信。”

“……”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寧缈才不信他真的信了——狗男人臉大如盆,心裏指不定腦補了什麽,有多暗爽呢!

“給我!!”寧缈氣得小臉通紅,幾乎要跳腳。

“我相信這不是太太買的,”蕭行言不住地扭身閃避她伸長的爪子,“但太太又這麽急着搶,”他手中那件性感爆棚的內衣随着他的動作在空中飄搖,俨然如同一根逗貓棒——

寧缈仰着小臉,眼睛睜得大大的緊盯他的手,圍着他團團打着轉,追逐着撲騰了半天,累得氣喘籲籲,卻連根吊襪帶都沒抓到。

蕭行言氣定神閑游刃有餘,“那這件衣服,太太到底是想要還是不想要?”

“……我扔掉!”

“可這是禮物。”

“……哈?”

“盒子裏有卡片。”

“……”

寧缈低頭,果然在盒子裏找到一張卡片,粉色的十分精致,上面寫着恭賀新婚百年好合,來自Agent Provocateur品牌的禦用主設計師。

性感內衣品牌送的結婚禮物,當然是性感內衣,這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這套更是特別為寧缈設計,全手工刺繡。仔細看的話,內內的後腰處還繡着她的姓名字母縮寫,N.M.。

M的尾部向上勾起,俨然如一條驕傲得高高翹起的小貓尾巴。

……也是很用心了。

蕭行言用指腹撫過那條小貓尾,“确定要扔掉?萬一被人撿了去……”

“……!”

繡着她名字的內衣被別人碰一下……寧缈成功的被膈應到了。

“裝回去裝回去,”她把盒子胡亂塞回給他,“找找找個犄角旮旯收起來……反正這輩子都不會穿的。”

蕭行言揚着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後慢條斯理地開始疊那件衣服。

沒兩塊布料的東西,也不知道有毛好疊的,他還疊得那麽認真,修長白皙的手在輕薄脆弱的黑色蕾絲上輕緩地劃過……

寧缈移開眼神,臉頰沒來由的有點熱。

正好這時她的手機“叮”了一聲,是寧董的秘書發消息來,告訴她寧董回來了。

寧缈昨天吩咐過秘書,要是爸爸回來了讓他通知她一聲。她立馬一躍而起,沖到收拾過的幾個衣櫃前挑起了衣服。

象牙白色的真絲襯衫搭配包臀魚尾裙,簡約優雅,再化個幹練的妝,換上細高跟紅底鞋,氣場強大,又美又飒,大殺四方的冷豔女強人範兒。

寧缈對這一身效果非常滿意,特意在蕭行言面前轉了一圈,“怎麽樣?”

蕭行言:“好看。”

寧缈等了幾秒,意識到這兩個字就是他的全部評價了,“……就這?”

蕭行言微頓,“美?”

很好,索性縮減到一個字了。

這男人就只有在跟她擡杠的時候,能言善辯氣死人不償命,讓人懷疑他是不是給自己寫了個阿基米德智能擡杠程序。想聽句好話,他就惜字如金起來了。

當年就是這樣,除非她成績進步非常大,能得到一句誇獎,其他時間他都在變着花樣拿新題折磨她。偏偏她為了那一句誇獎,還真的認認真真學習起來了……

往事不堪回首。

寧缈決定大度的不跟他計較,拎起包包,翩然轉身就要出去。

“你去哪兒?”蕭行言叫住她,眉心微微攏起。

“上班!”寧缈答得潇灑。

“……”

蕭行言擡腕看了眼時間。這個點,正常的上班族再過一個多小時就該下班了。況且——

“你哪來的工作?”

……這問題怎麽聽着這麽瞧不起人呢?

寧缈雖然從來沒有正兒八經的工作過,可她名下有信托有房産,有各種投資項目,錢滾錢利生利,她的資産每一秒都在增加,工不工作也就是缺了個事業的名頭而已。

連姚昙惜那個全靠譚幼儀找名人教授推薦才進了頂級藝術學院,半路出家的什麽鬼畫家,居然都能捧成藝術界的一顆冉冉新星,她堂堂寧大小姐,美貌與智慧并重的頂級仙女,卻被人說成空虛淺薄……沒天理了!

寧缈走到蕭行言身前,伸出白嫩的爪子按在他的臉上,露出一個和藹的微笑:“反正呢,我去上班了,你乖乖在家裏好好收拾,我回來要檢查的喲~”

直到坐進車裏,回想起蕭行言那個一言難盡的表情,寧缈還要忍不住樂出聲。

從前他每次布置完習題,都要加一句“下回要檢查”,風水輪流轉,總算輪到她說這句話了!

下午四點十分,寧缈走進藍海集團大廈。

沒像往常一樣走董事長專用的直達電梯,她走到員工電梯前,按下按鈕,等待電梯下行。

面板上的數字緩緩往下跳,有人走過來,在她身後站定。

光滑幹淨的電梯門映照出他的樣貌,四五十歲年紀,中等身材,頭發用發膠抹得很光滑,眼角魚尾紋深刻。

也将他頻頻低斜着視線,賊眉鼠眼朝着某個方向——或者說某個部位瞄的動作,照得一清二楚。

“——看哪兒呢死變态?”

寧缈沉下臉,猝然轉過身,美眸噴火,“信不信我用鞋跟把你那對下流的眼珠子挖出來?”

“我……”

“你什麽你?”她絕對沒看錯,這老流氓就是一直在偷瞄她的屁股!“你媽是學不會垃圾分類,才把你放出來了嗎?半截身子入土的有害垃圾,還是出門火葬場直走吧!”

“這位小姐,”老男人手伸向她,“你……”

“髒手敢碰我一下試試!”

寧缈朝後退了幾步,杏眸圓瞪。她這條包臀裙盡顯曲線,老流氓色膽包天還敢動手——

“保安!”她揚聲喊道,“把這個變态給我抓起來——”

“你的裙子後面黏了東西。”

老男人貌似無奈地說,怕她不信般又加了句,“真的。”

“……”

寧缈半信半疑,伸手在身後摸了摸。

然後在魚尾的皺褶處,摸到了半塊芒果幹。

……空氣突然安靜。

寧缈攥緊芒果幹,一時間尴尬得頭皮發麻。她在路上吃了半袋零食……

保安小跑過來,正要開口,她飛速搶在他之前:“沒什麽散了吧我還有事先走了!”

然後腳步噠噠飛一樣逃了。

……

藍海集團這麽大,景城這麽大,世界這麽大,反正這老……大叔也不認識她,雖然她跑得太快忘記道歉了,但反正估計一輩子也不會再碰到了吧。

穩住,別慌,問題不大!

寧缈改乘董事長專用電梯,上了頂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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