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入v三合一 (1)

缤紛不是出去浪。

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郭女士, 在缤紛的不懈追問下, 終于在昨晚又給她回了個消息, 約她中午到寫字樓一樓的咖啡廳見面。

這個人, 你說她體貼呢,又永遠找不到她。

你說她不體貼, 她約的地點全都是離缤紛近的。不需要怎麽費事的。

許多人只要手裏稍微有點權力,早拿着雞毛當令箭, 作起威福來了。

這一位, 掌握了缤紛這樣一個大秘密, 卻一直十分謙虛,說話也很合體度。讓缤紛發自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敬意。

下得樓來, 只見中午這地方的生意爆好。沉默臉單純喝咖啡的都市麗人有之;激憤臉壓抑着即将起争執的商談夥伴有之;談情說愛的小年輕有之。不過, 像缤紛這桌,年長的女士搭配年輕的女士,這般的老少配, 卻不多,很紮眼。

郭女士除了第一次見面時略微有點吓人以外, 見過兩次之後, 看順了眼, 其實也就是長相普通的老太太,臉上的褶子略多幾條罷了。

“手串做好了。”她将一個盒子推到缤紛面前。

缤紛瞪大了眼睛,剛要揭開盒子,服務生上來讓點單。

老太太笑嘻嘻的:“你請客。”

缤紛咧嘴一笑:“這個當然,您請随便點。”

“要一杯拿鐵, 多加糖漿。”

服務生便看着缤紛,缤紛想了一想,要了一樣的,但是少糖。回頭笑道:“這麽說可能有點不禮貌,但我媽媽和您差不多年紀,”當然要小很多,“她就從來不敢多吃糖。相比之下,您任性得多。”言下之意為了身體最好注意一下。

郭女士微笑:“謝謝關心,快打開看看。”

缤紛打開盒子,還是一樣一樣的鏈子。只是這一回的珠子更小粒了一點。她将手上的那一串除下來,将新的戴上。嘆了一口氣,“郭女士,這一整件事情都發生得莫名其妙,我的記憶也有一部分處于缺失狀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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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着急,慢慢都會有進展。”咖啡來了,神秘的小老太太端起來喝了一口,“把握當下就很好。”

缤紛點點頭,“是這樣,只是,您這樣幫我,就不需要什麽報酬嗎?至少讓我為你做點什麽。”

“你不是請我喝咖啡了麽?做這些跟喝多加糖的飲料一樣,是我老人家的一點小小愛好。再說,以後有需要你幫忙的地方,我也不會客氣。”郭女士笑彎了眼睛。

缤紛從咖啡廳出來,并沒有直接回樓上。而是沿着那一排法國梧桐的林蔭大道一直走下去。

遇上小姐姐之後的日子,用雞飛狗跳來形容實在是再貼切不過。

然而與昨晚遇到的問題比起來,先前那些難堪實在都算不上什麽。

她本來就對小姐姐有些不太純潔的念想,想吃吃豆腐揩揩油占占便宜什麽的。導致在夏家留宿的第一天,就不知天高地厚爬上了小姐姐的床。

現在知道小姐姐性別女愛好女,那她好多行徑可就都有了問題了。

會被小姐姐看成□□啊□□,胡搞啊胡搞。雖然說她也很想和小姐姐胡搞,但她怕老媽知道以後會打死自己……不行,不能和小姐姐胡搞。自己這樣的小智障,根本就配不上小姐姐啊。

沿途胡思亂想了一路。腦海裏糾結成一團亂麻。

從這團亂麻裏抽絲剝繭似的得出一個結論:要穩住軍心,不能任由內心的癡漢再向小姐姐的魅力投降,哪怕一分一毫都不行。

因為直和彎這種事情,真的不好說的啊,看着美人養眼是養眼,但是看着看着,就那麽彎掉了,也是極有可能的!

而有效防止軍心潰散的辦法,就是盡量不要讓小姐姐出現在自己的視線範圍內。

這麽把邏輯一捋清,缤紛覺得,今天中午外出,逃離小姐姐的掌控,簡直是太太太正确了!

不過,回到樓上之後,她發現,自己好像攤上大事兒了。

葉蜜蜜将一大摞資料交到她手上。

缤紛眨了眨眼,看着面前堆積如山的文件,問了一句:“這是……?”

葉蜜蜜露出同情的神色,低聲說:“缤紛啊,辛苦了,咱們夏總吩咐的,這些資料,指名讓你整理,說整個公司就數你最閑,這些要趕在今天理清楚,交給雜志部,做一個傳統報業興衰變遷的專題。”

“……”缤紛內心風起雲湧,都是草泥馬帶動的,這都是哪跟哪兒,“既然是雜志部的事,那葉小姐,你怎麽不幫我說說,交給雜志部去幹啊,關、關我什麽事兒啊?”

葉蜜蜜長嘆一口氣:“缤紛,按道理疏不間親,我不應該向你說夏總的壞話,但她公報私仇這一點,我是很不贊同的。但是吧,”讪然一笑,“我不好駁她的回啊,咱都是她的下屬,她吩咐幹啥,咱都得幹。倒是你,你不樂意,可以自己和她說去,不就是撒個嬌的事兒麽?別犟了哈,對你沒好處的。實話跟你說,比起倔來,誰都不是咱夏總的對手。所以呢,你就不要跟她硬碰硬了。要懂得柔軟的藝術,以柔克剛,才是高手,是不?”

缤紛聽她一席話,勝讀十年書——腦子裏混得不得了,壓根不知道在說啥。但是聽她言辭懇切,大概是用心良苦的,于是點點頭,道了謝。

她現在不想拿自己的柔,去克夏總的剛…

她只想離小姐姐遠一點,免得被掰彎了。

所以埋頭幹起活兒來。

只可惜,忙活了一個下午,期間只光速沖到洗手間洗了個手,其餘時間都在争分奪秒,奈何到了下班的點兒,葉小姐請示過夏天,都走了人了,缤紛還只整理了一半。頓時癱在椅子上,淚流滿面。

絕對是被夏總整了。

神奇的是,夏總本人也沒從辦公室出來。

缤紛忍不住,還是去敲門兒了。

“進。”

這高冷的一個字,還是熟悉的配方,還是熟悉的味道。

缤紛開門進去。

夏天還在全神貫注對着電腦忙活。看也不看她。

缤紛看着小姐姐的工作look,又呆了一呆……這、這個樣子很酷啊QAQ

俗話說得好,色令智昏,美色當前,她頓時就忘了進來是幹嘛的。

就這麽一言不發再退出去,也很不合适。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缤紛手心開始冒汗。

屋子內靜了這大半日,夏天終于不再折磨那個小智障,看向語塞的她,問了一句:“什麽事?”

缤紛找了個借口:“你晚上想吃什麽?”

夏天嘴角一個淡淡的笑:“吃什麽?工作完成了?”

缤紛腦子裏剛剛短路的地方啪嚓自愈了,想起了自己的來意,拉下臉道:“夏總,您交代的那些,我今天做不完,說實在的,這種專題性質的,資料繁多,起碼一個團隊分工合作,連續三天三夜不睡覺才搞得清,您讓我半天之內搗鼓完,未免太強人所難了。”

夏天哦了一聲:“可以叫你朋友來幫忙嘛。”

缤紛:“……”原來如此。埋線埋得如此之長。缤紛哭笑不得,“就因為我不告訴你,中午的朋友是哪個,你就這麽整我?夏總,您的心眼兒真是比針尖兒還小。”

“沒錯。”某人一臉“你能奈我何”的表情。

缤紛內心是無語的,舉起右爪遞給她看,“我說了你也不會信我。就是上次那個郭女士,給我送了新的手串來。如果我告訴你,你大概又會說我異想天開。”

夏天愣了一愣:“郭女士?”

缤紛走上前去,此時一不顧什麽大小,二也不顧什麽魅力範圍掰彎掰直了,直接就上爪子,學着小姐姐上次對她的那樣,下死勁掐住了她臉,“林缤紛,你倒是透明化啊。”攤攤手,“記得嗎?”

夏天當然記得,站起身來,擡手扶住小智障的額頭探了一探,沒發燒。怎麽就這麽容易上當受騙呢。沉下臉問:“那位太太,收你多少錢,又或是,要求你做什麽事?”

缤紛嘆口氣,“真的沒有!她不是江湖騙子。”

夏天感慨地:“對啊,小智障太多,騙子都不夠用了。”

“你說誰小智障?”缤紛覺得這個時候是實打實在罵人。

夏天拿手指戳了戳她額頭:“你!”

“……”

“下班。”夏總開了金口。

“可,我的資料……”缤紛不敢相信,危機就這麽過去了。大概是覺得和她這種神經兮兮的超齡腦洞少女沒什麽好計較。而且剛剛,她鬥膽掐了這位大總裁的臉,人家都沒說什麽诶。Lucky lucky!

回程的車上,夏天提了一句:“過兩天,帝苑項目有個啓動晚會,你也去。”

缤紛一聽,頓時想到了那件晚禮服。一字肩式的,非常美麗呢。

“回去記得試試禮服。”夏天又補了一句。

缤紛故意要逗逗她:“夏總,你知不知道,你最近話好多呢。”

夏天看她一眼,轉過臉去繼續專注開車。

缤紛吐了吐舌頭。

回家之後,兩人的安排就是固定的。明明認識并不太久,缤紛卻一直有一種詭異的老夫老妻的感覺。夏天去了健身房。她就跟做賊一樣把電腦搬出來碼字。

稍微開一下腦洞,這模式,難道不像丈夫出門釣魚打太極,然後太太恰好是那種悄悄在家開賭局、把丈夫給的零花錢輸個精光的敗家小娘們兒嗎?

這個想法一成型,她就在椅子上笑得前仰後合。

試想想她把錢全部輸光,夏總的臉會綠得多厲害。夏凡達一樣。

還在哈哈大笑,手機突然響了。

缤紛第一反應是夏天,結果不是。是個陌生號碼。

她接起來,喂了一聲。

“小美人,是我啊。”

缤紛呆了一呆:“大神?”

大神在那邊哈哈笑了一陣,“是我啦,黎馥杏啦,不是什麽大神。不要緊張。”

缤紛警惕道:“大神你怎麽有我的號碼?”夏天不會真的将她送出去了吧?

“哦,我問顧蓉要的。她去你們公司人事科幫我問的。”大神端的坦誠,“小美人,你過來,救救我的命好不好。”

缤紛汗如雨下:“大神,您別開玩笑了,我怎麽救你的命?”

“上次吃了你做的東西,就跟中了毒一樣。”那邊的聲音可憐巴巴。

“中毒?”缤紛從椅子裏跳起來,好死不死撞到了桌子的尖角,頓時疼得蹲下去,含着眼淚問:“你食物中毒?在醫院?”

黎馥杏爽朗大笑:“不不不,看來天醬沒說錯,你真的是個小呆瓜,我是誇你廚藝好的意思。”

“……”缤紛一想,确實也可以那麽理解。為自己在前愛豆面前丢臉感到汗顏。

“吃了小美人你做的東西,吃其他的都沒味道,我現在無心碼字,都是你害的,我的讀者都說要人肉你呢。”

“人、人肉?”

黎馥杏打個哈哈:“是這樣,你可能不知道,我在晉江文學城有八萬粉絲哦。我家粉一聽你害得我無心碼字,斷了更,都說要找你算賬。你怕不怕?”

她怎麽會不知道?她又怎麽會不怕?大杏子的nc粉在網上是出了名的彪悍。但是沒想到大神居然這麽幼稚,拿這個來威脅于她。

缤紛對網絡暴力還是很忌諱的,咳嗽一聲:“那個,你等等哈,我看看時間怎麽安排。”

只要把飯給夏總做好,安頓好這邊的小學生,那麽就可以去照料那邊的小學生了。

缤紛生前算過命。算命先生說她天生勞碌命。但是後來過了一道坎兒之後,會過得很幸福。

她就這樣,抱着這個美好的期待,享受當下的勞碌命。

古時候有才子有佳人,或因才華或因美色受到各路人馬追殺,務必要弄到手方才甘休。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缤紛沒想到自己今天差點因為會烙大餅就遭到人肉。

倉促做好夏總的晚飯,三菜一湯,湯和飯都開了保溫檔,菜則盛在桌上,還留了便利貼。

自覺做得妥善了,缤紛方才出發。

在地鐵上收到勝利的來電。

“姐,我有個事兒……和你商量。”那邊的小家夥欲言又止。

缤紛在地鐵上,用一只手堵住右耳,将手機放在左耳邊,讓他有話直說。

“我覺得我的理想不是當科學家。”勝利聲調沉郁。

缤紛哭笑不得。這搞笑的人世間。她剛做完一頓晚餐,在趕去做下一頓晚餐的地鐵上,突然接到一個這麽文藝的電話,要和她從詩詞歌賦聊到人生哲學。可電話那頭的,不是別人啊,是她親弟。

因此打疊起所有的耐心問:“好,你說,你的理想是什麽?”

“我想去考P大表演系。”

可怕的,林勝利的聲音聽起來居然是認真的。

缤紛咳嗽一聲:“你想清楚了?”

“失眠快半個月了,每天翻來覆去地想。”

缤紛默了一會兒,“人生是你自己的。如果你真的想清楚了,覺得承擔得起這個決定帶來的所有直接後果和間接後果,那麽姐一定支持你,全方位支持。”

林勝利在那邊嘿嘿笑了起來:“我就知道,咱家就姐對我最好了。答應我,這事兒我可就只跟你一個人商量了,你別告訴爹媽,免得我還沒參加藝考,就被打死喽。你知道咱們家康女士有多暴力。”

缤紛雖然下意識咽了咽口水,但還是鄭重點了點頭:“是這樣,再不然,不打你,她自己又要中風,也不當耍的。你只管放心。好好準備,記得文化課也別落下了。”

姐弟倆的同盟,在這個電話挂斷之後,可以說更牢不可破了。

到達黎馥杏家門口時,時間正好七點過五分。估摸着小姐姐已經到家開始沖涼。

缤紛學着上次夏天的樣子,從盆栽底下掏出鑰匙,開了門。

進門果見大神也還是上次一樣,硬邦邦睡在地上。面色蒼白。

“黎小姐。我來了。”缤紛試探性地喊了一聲。

黎馥杏睜開眼,臉上挂着一個圓寂前的微笑:“小美人,快,廚房有食材。”

缤紛進了廚房,噼裏啪啦開始動手。

她當然不是傳說中的便利貼女孩,誰看着好用,就用一發。

這麽漂洋過海來給大神做飯,她也是存了私心的。

小挎包裏放着她的數據盤,待會兒等黎大神吃飽喝足之後,讓她幫忙看看文,這叫互相溫暖,各取所需,多好,多麽健康的一種人際關系。

黎大神吃飯的樣子是狼吞虎咽式。不過,由于人家長了一張小圓臉,這麽兇猛的進食方式竟還頗具幾分觀賞性。

八萬粉絲大概無人知曉,那個文筆老辣又風趣的大神,其實長了一張娃娃臉。

缤紛撐着下巴在一旁看了會兒,黎馥杏不好意思起來,指指旁邊的電腦,“你可以上上網,不要守着我吃東西。”

缤紛笑一笑,直接開了大神的網頁,天哪,恢複意外關閉頁面裏第一項,就是大神的新文。點進去一看,評論多到飛起。有不少都是在催更的。

下邊有個回複那催更的小天使解釋道:“大大一定是去江南水鄉采風去了,要想寫出那麽優美的文字,必須要醞釀詩意的心境吧。同學們別催了。不要給大大造成負擔。”

缤紛擡頭看一眼對面的大神,确實,不要給她造成負擔,以免消化不良。

黎馥杏吃飯只花了十分鐘,一雙眼比開飯之前年輕了二十歲不止。

“講真,小美人,你要多少月工資才肯跳槽?開個價!簽了合同也沒關系,違約金我來付。你看好吧?”黎馥杏擦了擦嘴。

缤紛讪笑一下:“不用了大神。”小姐姐那種大魔頭,即使本來覺得她林缤紛是個智障,要是有人敢從她眼皮子底下挖人,那智障她也要留在身邊不可。

這一點了解,缤紛還是達成了。

轉而一笑:“大杏子,你吃了我的飯,可以幫我個忙嘛?”

黎馥杏擡了擡眉毛:“可以啊,有什麽不能纾解的青春心事,都可以告訴大姐姐我,大姐姐可以給你開解。”

缤紛臉抽了抽,“那倒沒有。是這樣的。”将數據盤插到電腦的接口上,打開文檔,将電腦遞了過去,“這是我一個朋友寫噠,知道我認識你這樣的大神,想請您幫她看看,寫得怎麽樣,是不是特別特別爛?”

黎馥杏接過去看,默默地翻了翻,看到某一頁的時候,哈哈大笑起來。

缤紛滿臉頹敗:“果然寫得很差麽?”

黎馥杏笑得在那裏捶桌子,“為什麽這狗這麽喜歡對女主角狂性大發啊?難道這女主是肉包子做的?”

缤紛抓着後腦勺,眉頭擰起來:“這個,我……不知道啊,大概是特殊的磁場之類的玄學吧。總之這種招狗的人,在現實生活中,是有的。”

黎馥杏将電腦還給缤紛,“怎麽說呢,文筆很稚嫩,架構也不成熟,邏輯也有漏洞,但是。”

啊,好一個美妙的但是。缤紛豎起耳朵聽。

“誠意一百分。”黎馥杏将擦嘴的紙巾丢進垃圾桶,“而且故事可讀性很強,幽默系數四顆星,如果你朋友是生手,那麽已經很難得了。讓她……”說着端起杯子來喝水。

讓她?缤紛急得抓心撓肝的,可那個大杏子,就是不慌不忙,慢條斯理地喝着熱水。

好容易喝過一波,才續上前面那句:“讓她先發到網上試試呗。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标準。總之只要認真寫,傾注心血,就一定會遇到和她同樣萌點的小天使。”

缤紛聽得豁然開朗,是啊,為什麽要閉門造車呢。發到網上呗,又不會掉塊兒肉。

在大神的助推下做了這個決定,缤紛覺得不虛此行。擡手一看腕表,糟糕!

黎馥杏見缤紛要走人的樣子,遺憾地:“啊,小美人,你要走了麽?不能留下來陪陪我麽?”

缤紛扶着額頭,“我已經出來太久。再晚點回去,要出事了。大神,今天相處很愉快。拜拜。”

還在門外,缤紛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某種暗黑冰冷的氣息從門框底下滲透而出。

缤紛在門外給自己做了許久的思想工作。

從紅軍兩萬五千裏長征一直想到張海迪在輪椅上不屈不撓的一生。

大概十分鐘之後,才鼓起勇氣擡手敲門。

夏天坐在沙發上看書。

飯桌上的東西紋風未動。

缤紛忐忑走上前:“夏總。”不知道接下來等着自己的是什麽命運。

可是。

夏總擡頭卻一臉水波不興?

什麽鬼?

缤紛略微不安:“我、我回來了。”

夏天淡淡的:“吃飯。”

缤紛進廚房盛湯盛飯時,擦了一把額頭的冷汗,娘诶,現在是晚間九點半,夏總這個壞脾氣的寶寶居然沒爆發,而且還在等她一起吃飯?

說實在的,缤紛也有點餓了。

剛在大神那邊沒好意思叫她分一口。

暫時把遠離夏天謹防被掰彎的大計棄之一旁,姑且吃飯。

相對吃完了飯,一直到就寝,都相安無事。

而且,今晚的夏總,格外沉默些。

缤紛覺得,夏總,莫不是轉性了?

不管什麽原因,她能這樣通達,對她這個下屬兼房客來說,都是難得的福氣。

缤紛是個行動派。

當晚,她就把文發網上去了。

在晉江的讀者號斷斷續續用了兩年,只要申請成為作者就可以。

填了标題文案,再發了一章正文。然後關了網頁,安心把第四章碼出來。

接着,熄燈睡覺。

第二天早餐,缤紛特意給小姐姐多加了個雞蛋。試探她的反應。

夏天不動聲色吃掉了。

早餐桌上無話。

上班途中無話。

上班了,也一直無話。

缤紛發自心底地感嘆,小姐姐終歸是受過高等教育的高智商人士,最開始的牛心左性,乃是因為人性的枷鎖,稍微給她一丁點時間,她不是就長大了嗎?

葉蜜蜜見缤紛面帶喜色,私底下猜測,估計是與夏總言歸于好了,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就是這麽個道理。這天,夏天在會議室開了大半日的會,由于會議主題一直是她在準備,于是也就沒有再特意把機會讓給缤紛。

缤紛将葉小姐囑托的任務完成,樂得在那裏偷偷摸魚碼字。

似乎非常激烈,連中飯都沒出來吃。一直開到下午兩點,頭暈腦脹的大家才從會議室緩緩撤出來。

葉蜜蜜癱坐在位置上,捏着眉心半晌沒說話,良久,才想起來叫過缤紛來問:“你和夏總,不是和好了嗎?”

缤紛莫名其妙:“和好?”

葉蜜蜜看她一臉詫異,雙手一拍:“這就難怪了!沒和好是吧。沒和好,但是你又表現得很快樂,所以她不高興了,就拿我們來折騰。”幾乎沒對着缤紛跪下,“缤紛,求求你,行行好,在家別虐夏總,凡事順着她一點,好不好?”

缤紛裝了一肚子的疑問號。她虐夏總?夏總不虐她已經謝天謝地了好嗎。

葉蜜蜜繼續嘴裏念念有詞,可憐任務不等人,還要叼着根棒棒糖一邊做事。

缤紛看着葉小姐嘴裏的棒棒糖,想着小姐姐也還沒吃午飯。

夏天這兩天心緒不太好。

敲門聲響起時,她照例喊了一聲:“進。”

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個小智障。

“老大。”缤紛乖巧臉。

老大?夏天眉頭皺了一皺,她到底要給她起多少名字才肯善罷甘休?

“嘿嘿,你開會開得都忘了午餐。現、現在餓不餓?”缤紛繼續乖巧臉。

“……”夏天想了一想:“有話直說。”

“給你拿了下午茶上來。”缤紛咧開嘴笑,露出小顆小顆的牙齒。

這個小智障,壓根兒一點不懂矜持,人家咧嘴笑,露齒六顆,她不管…“有山楂蛋糕,蜂蜜蛋糕,還有杏仁酥,花果茶,蜂蜜柚子茶…”

夏天的語氣緩了一緩,“不餓。”

這語氣已經有逐客的意味在裏面了。

可是缤紛依然站着不走。

夏天拿目光垂詢。

缤紛眨了眨眼睛,“夏總,工作的事情,還是不要太着急啦,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嘛。”

夏天默了一默,然後答知道了。

從辦公室出來,鬼知道這短短的幾分鐘,缤紛經歷了什麽?內心十分掙紮,她才沒有關心小姐姐,她說這些,只是怕小姐姐把身體折騰壞了,阿姨擔驚受怕。

僅此而已。

這天傍晚,黎馥杏又來了電話。

缤紛想了一下,今天在辦公室摸魚碼了兩章,倒是可以給大杏子瞧瞧,請她指點一下迷津。作為回報,給她做頓晚飯沒什麽的。

然則要注意分寸。別再弄到□□點不着家。

她今個打算先去黎家,然後趕在小姐姐回家之前,自己先回來。

不過,缤紛也對黎馥杏說了:“大神,你找個家政阿姨吧,這個樣子折騰我,可不是辦法呀。”很奇怪的,在小姐姐面前表達始終很成問題,時不時犯結巴,在這個兩世愛豆面前,反倒沒那些毛病。真真詭異。

黎馥杏皺着眉頭:“找過的,都不合口味。”笑一笑,“還是只有小美人的手藝最合我口味。”

缤紛默不作聲:“你和你那個天醬,某些地方還真有點像。”

黎馥杏笑道:“我和天醬,不可同日而語。你們家那位老總,是栽過大跟頭來的。”

缤紛的耳朵豎了豎。

黎馥杏寫過一本小說,是講人類微表情鑒定專家的故事,所以,經過一段時間的資料勘察,她本人也變得非常善于觀察人類細微的表情變化。這時問缤紛道:“小美人,你想不想聽有關你家夏總的故事?”

缤紛咳嗽一聲:“如果你忍不住想說的話,我可以勉為其難當你的聽衆。”

黎馥杏哈哈大笑:“錯,如果你肯答應再過來幫我做幾頓晚餐,我就說給你聽。”

缤紛不假思索:“成交。”

“那你去給我煮給甜牛奶過來,剛剛飯吃得有點撐。”

缤紛無奈,又下廚房開通爐子,給大神熱了一杯牛奶過來,放在她面前。

黎馥杏笑嘻嘻的,圓圓的小臉上兩個甜甜的梨渦,“你首先告訴我,為什麽對天醬的過去這麽感興趣?”

缤紛訝然:“你不是都知道的嘛,她是我房東,又是我老板,我當然感興趣了。”

黎馥杏哦了一聲:“你看天醬,是不是很笨拙?”

缤紛下巴都要掉了:“她?笨拙?”她嫌棄全天下的人都是智障草履蟲。

“她對待感情很笨拙。”大神喝一口牛奶,“她的初戀女友,是鄰校的師姐,在跆拳道館認識的。天醬其實對這個人付出很多,用了很多心思,但是師姐卻一直說天醬不在乎她們之間的感情,交往了大半年後,還是分手了。而且……”

缤紛眼睛裏水汪汪的:“而且?”

“而且師姐很快就結婚了哦。”黎馥杏聳了聳肩,“孩子都有了。”

缤紛眉頭深深皺起來:“師姐,和女人結婚了?”

“并不。和男性。所以天醬大概會覺得自己受到了欺騙和愚弄。”黎馥杏咕嘟咕嘟把牛奶喝完,笑了:“天啊,連牛奶都是小美人做的更好喝。”

門鈴在這個時候響起來。

黎馥杏摸着滾圓的小肚子,對缤紛招呼:“麻煩你,幫我開開門,我走不動了。”

缤紛心裏此刻五味雜陳,一步一步挪過去,吱呀一聲打開門。嗨呀一聲退了兩步。

穿着運動裝的小姐姐,額頭滴着汗,人帶着煞氣進來了。

“哦,天醬!”黎馥杏一嘴的翻譯腔,“我和小美人剛剛還聊你來着呢。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夏天和她點了點頭,低頭看着缤紛道:“你打的什麽主意?”

“我……沒打什麽主意……”缤紛整個人是蒙圈兒的。她此刻心裏十分疼惜小姐姐。哪怕眼前的小姐姐兇巴巴的。她用波光潋滟的眼睛凝望她。

夏天被她看得更加弄不懂起來,惡狠狠拉了她胳膊,對那邊仰躺在地毯上消食的某只說:“杏子,她每天跑你這兒來做什麽?”

黎馥杏滿臉賊笑:“還不是我魅力大,你們家的小美人見了我一次之後,被我的風采所傾倒,所以接連好幾天都來瞻仰我的英俊和潇灑。”

缤紛哼哈兩聲:“大神,做人不可以這個樣子的。”

黎馥杏嘿嘿笑:“她怕我餓死,來給我做飯的。”

夏天拉了缤紛往外走,臨出門時回過頭來對地上那一個說:“我會給你派一個新的助理來。”

黎馥杏翻身坐起來:“這話當真?”

夏天難得笑了一下:“真,怎麽不真?”

黎馥杏複又放心地躺下,慵懶地揮爪:“慢走,不送了。”

從黎家出來,缤紛才開始嗷嗷呼痛,“夏總,夏總,你弄疼我了,弄疼我了……”

嗨呀,那一個也不理她,把車門一打開,就将她整個人塞了進去。

缤紛莫名受到此類暴力待遇,整個人都處在半夢游狀态。

等車駛出七八分鐘後,缤紛嘟着嘴:“本來都已經決定要好好疼愛你了。可是你這個樣子,讓人怎麽疼得起來。”

夏天猛地剎住了車。轉過頭問了一句:“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缤紛做個鬼臉:“本來打算疼愛你的了,現在又不想了!”

夏天臉上挂了一個笑:“林缤紛。”

缤紛梗着脖子答了一個在字。

仿佛這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夏總的小車車呼啦一個急轉彎,就往另外一條岔道上過去了。

缤紛內心漫上一層不安的陰影,但還在強自鎮定:“夏總,要去哪兒?”

過了五分鐘,答案自己浮出水面。

一家寵物店。

寵物店,是很多人的天堂,因為那裏有貓爪和狗爪,有肉球,有喵喵喵汪汪汪。

但是對于缤紛來說,是無間地獄。

夏天要她下車的時候,她整個人都已經蒼白了,抖索着問:“要幹什麽?”

“你一天兩天往外跑,肯定是太閑,工作任務不足以讓你充實,那麽,就養條狗吧。”

缤紛頓時篩糠似的抖起來:“不,不要,夏總,不要…”

夏天嘿然一笑:“哎喲,我的小智障,這是怎麽了?”

缤紛下車來,抱着小姐姐的胳膊,淚汪汪地軟語哀求,“求你了,我不是跟你說過,我最怕狗狗了,它們見着我就發瘋…”

夏天擡手摸了摸她的臉,“乖,有我呢。”

缤紛毛骨悚然,目送小姐姐往前走,自己巋然不動。

夏天似乎找回了久違的樂趣,回頭道:“來。”

缤紛戰戰兢兢跟着進店。

也是有鬼了。

鬧哄哄的群犬亂吠的一間小店。夏總一走進去。瞬間安靜如雞。

毫不誇張地說,連根針兒掉地上都聽得見。

缤紛哭唧唧地攀着小姐姐胳膊。

夏天做決定一向迅捷。此時只和老板交談了幾句,就定了乾坤。

要的是一只土狗,中華田園犬,醜萌醜萌的。

各種預防針都已經打好。老板又奉送了幾袋狗糧和狗玩具。

缤紛覺得,自己的噩夢從此開始了。

土狗一直在後座朝着缤紛的方向嗚嗚嗚吠叫着示威。

大概又礙于夏天在旁,聲音壓得很低很低。

缤紛瑟縮在角落裏,淚盈于睫,寄人籬下的痛苦…

夏天看她一眼,“這狗,以後在咱們家安家落戶了。”

缤紛恨恨地看着她,鼻子微微地抽抽。

夏天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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