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安全帶

和小姐姐相處這麽久, 缤紛也算摸到一點她性格的深淺了。那就是千萬要順毛捋。人家不喜歡的, 要表現得比她更加深惡痛絕。缤紛抄過那束花, 一臉正氣:“我去扔掉。”

不等夏總發話, 她就蹿出去扔花兒了。

迎頭遇上穿着便裝的葉蜜蜜。

缤紛昨天已經聽她說過,要去黎馥杏那兒當助手, 直至她把手上的文收尾寫完,大概需要一星期左右。

“這期間夏總的事就拜托你啦。”

趁此機會, 葉小姐還交代了不少事(八)情(卦)。她說, 夏總一般不嬌氣, 但是偶爾遇上不爽快的事,會折騰部下。助理作為離她物理距離最近的部下, 遭殃是難免的。

缤紛對此很感興趣:“都是些什麽折騰呢?”

“比如, ”當時葉蜜蜜轉着筆,“文件返工啦,出去買飲料啦, 開很長很長的會啦。有一次有個員工哦,盜竊咱們公司的內部資料, 想要帶着去對手公司投誠跳槽, 結果咧, 被咱夏總成功攔截。這個偷資料的,當天就被開了。夏總沒追究那孩子的法律責任,但那孩子的頂頭上司,好慘的嘞,被夏總拖來開會直接開到昏過去。我只是舉幾個普通的例子, 總之咱們夏總整起人來,很有一套,可以說,劍走偏鋒。”

缤紛想起家裏的土狗豆豆,點了點頭:“我贊同。”

眼下見她又來公司了,還這副打扮,不由得有點愣神:“葉小姐,你怎麽又來這兒啦?”據她所知,黎家的方向與公司不一致。

葉蜜蜜擡手掐了掐她臉,笑道:“舍不得你呀。”順道低頭一看,懷裏又是一捧火紅的玫瑰,喲了一聲:“這是要幹嘛?”

“扔掉。”缤紛實言相告。

葉蜜蜜将花摟過來,抱在懷裏:“扔掉幹嘛呀,我去守着那尊大神,可無聊了,沒事兒插插花多好?再說這多貴啊。送我得了。”

缤紛哦了一聲,完全松了手。

葉小姐見她愣愣的,不忍心還是出言提點:“你呀,扔花只是治标不治本,你如果怕夏總不高興,倒是下去叮囑一下大堂的老張叔,說你不認識這個人,以後要拒收。懂了沒?”

缤紛點了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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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小姐是來拿遺落在辦公桌裏的粉餅。

拿了她的裝備,人就像一只輕快的小鳥一樣飛走了。

剩下缤紛獨自個兒,她才發現,平時葉小姐的任務還是很重的。比如今天單單電話就接了十數通,其中有三通是內部通話,打聽夏總人在不在。剩下的都是其他公司打來,找夏總洽談業務,想要預約見面時間。

她把一輩子的官腔都打完了,“是,這裏是夏氏傳媒總裁辦公室。夏總暫時不在,方便為您留言嗎?”

她這個環節的工作約等于人肉過濾器。将各種有毒害的消息先在自己這裏攔截了。受到自己保護的小姐姐真是幸福啊!

夏天這日的工作安排不是太緊張。

隔兩日帝豪苑正式招标,所以眼下将其他事項靠後安排。

在辦公的間隙将最近物色到的一批新作者交給出版部,讓他們去聯絡實體出版。

辦公室的門篤篤響了幾聲。

大約是小智障。

她說了聲進。

果不其然。

那小家夥捧着一摞文件進來,将分明別類的消息逐一彙報過後,站那兒挺得筆直,等着指示。

她說了這麽一長串子,對面的小姐姐雖然也正襟危坐,然而目光懶洋洋地掃過她,再掃過她,然後再“嗯”了一聲。

對方反應如此非典型,缤紛有點崩潰,好吧,相當于高冷的“朕已閱。”不知道葉小姐進來彙報時,夏總是不是這種形景。

等了兩秒鐘,确信沒有後續指示,缤紛抓抓腦袋:“那,我出去啦。”

夏天淡道:“唔,中午有個外出的飯局。你……”

缤紛笑道:“那敢情好了,夏總在外邊用餐,我正好也想請假外出一趟。”

夏天眉頭皺了一皺,“幹什麽去?”

“出去和人約會呗。”缤紛抿嘴笑。難得能逗逗小姐姐。

“約會?”

眼看大魔王的臉黑了下來,缤紛吐吐舌頭:“開玩笑的啦,我是出去寄點東西。”

“寄什麽?”現在寄件不都支持上門取件麽?

缤紛突然執拗,伸了伸脖子,“保密。”

很快到了午間。

下班時間到了之後,缤紛從抽屜裏拿出自己的簽約合同,施施然下了樓。

她覺得,自己就是被小姐姐帶節奏帶多了,差不多栽溝裏了。

不信你瞧,被叫多了小智障,現在快成真·智障了。

原本不是拖延症患者,可是合同的事兒,她愣是一拖再拖,拖到編編開始休假了,這才寄出去。

之所以有點藏着掖着,乃是因為,缤紛不想暴露自己在做寫手這種事。畢竟,背着東家搞搞兼職還可以,太明目張膽的話,就不好了吧?

尤其小姐姐又是直屬大boss。

在對面寫字樓的廊檐下,她将文件與快遞小哥交割清楚。

叮囑了三四遍千萬不能弄丢。

快遞小哥呲牙一笑,露出整齊而潔白的一口好牙,豎了豎大拇指:“小美女放心,堅決不會丢的!”

缤紛心事重重地望着他離去的背影。

有人拍了她的右肩一下。缤紛回頭去看右邊,沒有人。

“這種招你都能中?”是個男的的聲音,暗含嘲諷。

有點耳熟,缤紛再次回過頭去看,是姓陸的。

看來他真打算陰魂不散?

陸嘉宣挑了挑濃眉:“這大中午的,出來吃飯?”

缤紛搖了搖頭:“不是。”說着拿起腳往回走。

陸嘉宣擡臂就擋住了她的去路。

唬得缤紛往後連退了三步。

那陸嘉宣咕咕笑了一陣:“請你吃飯。”

缤紛幹巴巴地道:“吃過了,謝謝。”

“啧。”陸嘉宣挑了挑眉頭,“那,請你喝咖啡。”

“不用,再見。”缤紛揮手道別,心想這人怎麽會在這種時段出現在這種地方。然而,在她即将進入寫字樓大廳時,卻看見另外一個人。

更出乎意料之外的人。

那天晚會見過的金絲眼鏡男,衣冠楚楚坐在瑪莎拉蒂的駕駛座,對陸嘉宣微微鞠了一躬。

陸某則不耐煩揮了揮手。

缤紛對姓陸的沒有興趣也沒有疑問。但是,一見到這個金絲眼鏡,她內心就湧起一股難言的戰栗。和看電影看到一半變态出場時一樣一樣的。

她轉過身,臉朝着車的方向,問陸嘉宣:“那個人是誰?你認識吧?”

陸某的濃眉再次挑了一挑,咳嗽一聲故作為難:“這個嘛,一言難盡,除非,你陪我吃飯,才可以說得清楚。”

這種慣常的套路,缤紛旁觀得多了,十分清楚。不喜歡被套路,然而她又實在好奇自己恐懼的原因。原本,她就要調查生前事。心裏有一種直覺告訴她,金絲眼鏡是個關鍵人物,興許能從他這裏找到突破口。

所以她折中了一下:“吃飯不行,頂多請你喝杯東西。”

“你請客?”陸嘉宣覺着挺新鮮,絲毫沒客氣,指了指隔壁的上島咖啡,“那就這兒吧。”

缤紛想了一想,在那種幽靜的地方,簡直跟約會一樣,不可以。擡手指了指右邊一家麥記,“那兒太貴,去這裏。”

中午麥記的生意也很好,除了附近的小職員光顧,不遠處一所中學,也有學生在這裏蹭空調寫作業。熙熙攘攘,任何暧昧的種子都會被扼殺在搖籃裏。

陸嘉宣扯着嘴角聳了聳肩,“也行。”反正只要越來越熟就好。

進門找了個地兒落座。

缤紛向來喜歡巨大的落地窗,采光充足的地方,讓黑暗無所遁形,格外有安全感。

缤紛要了杯熱茶,陸某則點了一個套餐,做出要大吃一頓的樣子。

“那個人是誰?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缤紛眨了眨眼睛。

陸嘉宣一身名貴西裝,與這裏格格不入,坐在那裏翹了二郎腿,笑道:“你也太心急了,好歹讓我填填肚子啊。”

缤紛皺眉:“你可以邊吃邊說。”

陸嘉宣打個哈哈,慢吞吞從薯條開吃,“他呀,叫做魏寧,唔,以前混過黑道…”

夏天的飯局在麗晶酒店,高中閨蜜聚餐。

她們都還在深造,獲得短暫的假期,便相約結伴回來S市,市裏就數夏天堪當東道主,當然要把她拖出來盤剝一頓。

“天醬,身邊有沒有新人?”友人A攬着她的肩,已經帶了三五分的酒意,說話的時候會發出萌萌的大舌頭音。

“沒。”夏天笑着推開她。

“咱們天醬肯定還想着那一個呢吧。”友人B道。

友人C:“如果方維還不回來,我勸你也別等了,考慮考慮我得了。”

三個人都爆發出一陣杠鈴般的笑聲,還彼此互相擠眼睛。大家經常開玩笑,比如微信群裏,夏天的态度一貫高冷,可其他幾個人有了生活的不如意,都會在群裏艾特一下她,“夏總求包養。”

可實際上,都是口胡。不會當真,也不會計較。

夏天不吃外面的東西,這個時候,卻端過桌上的紅酒抿了一口,又将杯子放下了。頓了一頓,“我的觀點和你們不大一樣。對于我來說,結束了就是結束了。發生過的感情不會被抹去,回憶一直存在,但是不具有任何力量。”

友人A愣了愣:“這是怎麽了,以前這類玩笑咱們沒少開啊。怎麽今天夏總發這麽一大通議論,敢情是見怪了?”

夏天微微笑了笑:“把話說清楚而已。請不要再把我和方維拉在一起說事,她有家有室,而我也有新的人生。”

小B掩住嘴:“喲呵,有情況,從實招來!”

夏天又笑:“并沒有。”

友人A冷冷道:“還說沒有,你看你平時和我們聚會全程板着個臉,再給力的段子也難博你一笑,這次你瞅瞅,你都自顧自笑多少次了?”

夏天默了一默:“我笑了?”

友人ABC齊刷刷:“嗯!”

“最近生意好。錢掙得多,人自然就開朗。”

“…”“…”“…”夏總您本來就是資本家好嗎。

聚會散了之後,夏天開車回公司。

在途中接到來自媽媽的電話。

“天天,你康阿姨哦,要回家去了,你帶缤紛過來送送她。”夏太太似乎很苦惱,“她說不打擾你們工作,不想搞得太隆重,所以讓我別告訴你們了。我覺得不好,你說呢?”

夏天這邊答應之後,夏太太挂了電話。小智障未必肯吃飯,順道在君绮羅打包了豆乳蛋糕,讓她待會兒墊墊肚子。

可是,待她回到二十七樓,卻不見小智障人。

打電話還無法接通。

小智障人會去哪裏?

夏天揣度,以小智障的財力和喜好,估計是在麥當勞這種地方叫一個兒童套餐,吃完了甜品還可以拿着附送的玩具玩半天。想到這裏,嘴角漫上一抹淺笑。

她只是随便這麽一想,再下樓随便往右邊一轉,還真就發現了小智障的蹤影。

然而,她不是一個人。

林缤紛,竟然與那個該死的陸嘉宣相對而坐?

小智障,一臉真誠望着對面的男子。

她說的中午有事,就是這事?

缤紛聽陸嘉宣來回掰扯那個叫魏寧的與陸家的淵源。什麽魏寧以前犯事之後進了局子,陸家老爺子撈出來這個姓魏的,所以後來他為了報恩,就長期駐紮在陸家,做副手。

噼裏啪啦一大堆贊賞這個魏寧的處事果決和老辣,缤紛聽得頭暈眼花,耳鳴陣陣,半晌陸嘉宣終于問她一句:“你覺得這貨是不是很有能力?”

缤紛閉了閉眼,“恕我直言,胃寧,聽着很像腸胃藥。”

“……”陸嘉宣正喝了一口飲料,突然噗地一聲噴了,在座位上笑得前仰後合,指着對面的女孩子半天說不出話來。

缤紛覺得,平時和小姐姐相處,她總是不淡定噴東西的那個,小姐姐全程冷漠臉或者玩味臉。然而面對這個姓陸的,缤紛覺得自己很幽默,而且能做到全程冷漠臉…

這世上有個定理叫做,不能在背後說人。

還有個定理叫做,說曹操,曹操就到。

她只是在心底提了一下小姐姐的名頭。小姐姐的本尊,突然就從天而降了。

幾乎是一轉頭,就對上她的目光。

缤紛哐啷一聲站起來,順帶掀翻了桌上的盤子,上邊有陸嘉宣剛剛擠出來的番茄醬,以及一杯猶自滾燙的熱茶,現如今都悉數倒扣在他身上,引起“嗷嗚”一聲尖叫…

陸嘉宣也發現了夏天,不過這次,盡管挨了燙,他依然得意,喲了一聲:“夏總,您怎麽也光顧這種地方?”挑着嘴角指指對面的缤紛,“我在和未來女朋友約會。”

夏天垂眸看着他:“這裏沒有你的女朋友。”一面說,一面朝缤紛伸出手,“走。”

缤紛擡爪把手放在她手心,仰起臉問了句,“去哪兒?”

“先出來。”

“诶诶诶。”陸某在那邊叫喚,“這裏還有個喘氣兒的呢。有這麽截胡別人約會的麽?夏總,你很不厚道!”

夏天淡淡看了他一眼,“厚道?你別看她好欺負,就來坑蒙拐騙。你知道我,我也知道你,陸嘉宣,別讓你車裏的金絲雀等急了。”

聽小姐姐一口氣說出這麽長一段,缤紛又感到驚異不已,看一眼陡然沉默的陸某,還來不及消化小姐姐的話,人卻被一拉一摟,被帶着往外走。

迷迷糊糊上了車,缤紛發現小姐姐還在看着自己。

“……”

“安全帶。”三個字。

缤紛哦了一聲,還在消化剛剛金絲雀那番話,一動不動。

車廂內的空氣壓抑得要命,缤紛忍不住問了一句:“咱們去哪兒?”

“送你媽媽回家。”

問一句答一句。

缤紛知道大事不妙了。

然則在她如坐針氈的時候,夏天卻又俯身過來,替她将安全帶系上。

小姐姐馨香的發絲就在鼻尖。等她三秒之後撤離時,缤紛覺得自己臉已經在發高燒。

夏天的車技穩當,很快到了車站。

被小姐姐帶着去往二號候車室。

趕到時,眼見夏媽媽和康帆女士在入站口道別。

兩人快步上前,先是異口同聲喊“阿姨。”

——都先和對方的母親打招呼。

接着,缤紛和小姐姐又幾乎是同步喊了一聲“媽。”

四個人都愣了一愣。康帆和周靈先大笑起來。

缤紛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總覺得蜜汁羞恥。觑着眼去看夏天,只見人家泰然自若:“阿姨怎麽不多住幾天?還沒請您去缤紛和我住的地方看看。”

“一個是你們都忙,二則我家裏有個上高三的。”康帆笑道,“不出這趟門我還不知道自己原來這麽受歡迎,手機都要給打爆了。平時只見他們父子三個多嫌着我,誰知還是離不開我。”

夏天微微蹙眉:“早點告訴我,我開車送你回家多好。”

夏太太啧了一聲:“你爸爸何嘗不是這樣說,只可惜你康阿姨太見外了,一心說不要那麽麻煩。”

康帆打個哈哈:“我哪裏見外,天天,我不是把缤紛交給你了?”

夏天微微笑了一笑。

缤紛悶聲不吭氣從包裏掏出來兩個棒棒糖,遞給老媽,“給你,康女士。”

康女士喲了一聲:“還要你割愛,康女士不好意思哦。”

“你可以路上吃。味道還行。”缤紛絮絮叨叨,“等年底我就回家看你,給你買好吃的。”

她說這話的時候,夏天目不轉睛盯着她。不期康阿姨擡起手指戳在小智障額頭上,戳得她退了兩步,“你少給我惹點事,多聽叔叔阿姨還有你夏總的話。比買什麽都強。”

一頓掰扯,眼看到了車子開動的時間,三人才目送康帆進站去了。

這裏夏天負責先把夏太太送回家,再回公司。缤紛一路都在和她聊天,扯了兩句最近的電視劇,還有娛樂八卦,眼看就到家了,阿姨擰了擰她的臉,問:“怎麽越發憔悴了,姐姐是不是欺負你?”

缤紛哈哈幹笑:“怎麽會呢?”後來她知道是會的,而且小姐姐欺負起人來,非常非常厲害。

夏太在下車之前還警告了夏天一句:“你不好好疼她,我知道了,可是不依的。”

作者有話要說: 祝大家度過愉快的周末=w=

修了一下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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