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這一天安姐早早的就起來了,穿上了新做的水紅色襖裙,戴了兩個小金镯,只是梳的依然是包包頭。不過她雖打扮的稚嫩,行走坐卧卻無比規矩,小臉也繃得緊緊的,南安王妃一見就笑了起來:“這是誰家的小姑娘啊,真招人稀罕。”
安姐規規矩矩的行了禮:“給王妃請安。”
南安王妃拉着她:“可別這麽見外了,這都是自家人了。真沒想到你父親竟被調到了南邊,我本還想着不時接你來家中玩呢。不過江寧是個好地方,很多東西都和咱們不一樣,你到了那邊也能多些見識。”
安姐低着頭:“父親也是這麽說。”
“高大人探花出身,見識自然是不同的。”南安王妃說着,又問她東西準備的如何了,都要帶什麽人過去,還有什麽缺的沒有,安姐一一回了,最後南安王妃道,“上次我讓衛家姑娘帶你去暖房,不想卻碰上了那件事。今天你來了,可要好好去看看,有什麽想要的,只管對我說。”
說着,就叫了身邊的丫頭帶她去,安姐一頭霧水,但還是行了禮,随那大丫頭走了下去。出了屋門,她忍不住道:“姐姐,王妃可是有什麽事嗎?”
把她叫來,然後就這麽幾句話就打發了?她倒不是很看重自己,覺得人王妃就要陪她如何如何,可如果只是這樣也有點太草率了吧,主要是太和女神王妃的氣場不合了呀!
那丫頭一笑:“不是我說姑娘的,姑娘真真是好福氣。”
“不知姐姐指的是什麽?”
那丫頭卻不說,只是在前面帶路,不一會兒就到了暖房。那一天暖房被弄的一片狼藉,也不知壓到了多少花花草草,現在當然是重新修好了,而且還在一個角落放了個茶幾,擺了幾把椅子,看樣子竟有幾分西方花房的味道。
“姑娘想用什麽茶?”
“唔,這個不用了吧。”喝茶賞花聽起來很美,但地方時間完全不對,而且,她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那丫頭卻仿佛沒聽到她的拒絕,徑自道,“府裏常備的有毛尖、鐵觀音,新得的還有一種白霧,據說是從深山裏得來的,外面輕易不能見呢,不如姑娘就嘗嘗這個?”
她說着也不等安姐回答就走了出去,安姐只有無奈的站在那兒,果然,沒一會兒就聽到一聲低嗚,然後就看到了那個紅色的身影——你天天穿着這麽豔是想萬一死了好化成厲鬼嗎?還有王妃,你這種安排真的好嗎?規矩呢?禮儀呢?就算她現在才十歲,可也會被人說嘴的啊!而且在這暖房裏,這不是紅果果的被人展覽嗎?
“真巧啊,安妹妹!”朱抵跑過來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
“……二公子。”
“我說今天喜鵲叫,果然又見到了妹妹!是吧,美麗!”
美麗低嗚了一聲,也不知是贊同還是嘲笑。安姐暗暗的磨了下牙,你們家到底有多少只喜鵲啊,還是你那院子就是喜鵲窩?
“妹妹今天真漂亮!”朱抵一邊說着一邊點頭。
“二公子……”
“叫我二哥哥吧,或者抵哥哥。”
安姐的後糟牙都酸了,只當沒聽到這一句:“不知二公子見我有何事?”
“二哥哥!”朱抵很認真的看着她,“我比你大,你要叫我哥哥。”
“……您到底有什麽事?”安姐很明知的放棄了關于稱呼的争論,好在朱抵沒有繼續追究,他抓了抓頭:“哎呀,被妹妹發現了呀!”
……
“其實也沒什麽事,這不是聽說妹妹要走了嗎?就想見見妹妹,和妹妹說說話,也聽妹妹說說有什麽難處沒。”
安姐看着他,見他雖然面帶微笑,神情中卻有一絲認真。她低下頭沉吟了片刻:“二公子,有一件事我一直好奇,不知您是否能為我解惑?”
“說了要叫哥哥的,妹妹你盡管問吧。”
“從第一次見面,二公子就……待我有些不同,我能知道是為什麽嗎?”
朱抵臉上的笑微微一收,然後又笑了起來:“因為我喜歡妹妹啊!”
……
這話題,沒辦法繼續了!就在安姐準備告辭的時候,就聽朱抵又道:“從第一次見我就覺得妹妹有些不同,第二次更令我刮目相看。既然我總是要娶妻的,那當然是要娶個自己喜歡的。”
安姐擡起頭看着他,朱抵與她四目相對:“這個答案,妹妹還滿意嗎?”
雖然他說的像兒戲,可安姐卻有一種他在說實話的感覺,當然,她并不覺得這實話是自己魅力大,而是因為朱抵的話裏帶着一種說不出的無奈。想到南安王妃,想到朱納,她隐隐的有一種恍然。
而就在安姐同朱抵見面的時候,南安王妃正在自己的房間裏喝白霧,那個剛才說要幫安姐拿茶的丫頭就在旁邊伺候:“王妃,真的不用聽聽嗎?”
“聽什麽?”南安王妃一笑,“聽人家小兩口怎麽談情嗎?”
“王妃!”
南安王妃神色一正:“既然讓他們見面了,就沒必要再去聽牆角,何況你看咱們二公子找的地,你能躲在哪裏聽?”
“可是……”如果沒有意外這應該是安姐走前和朱抵最後一次見面,說不定就會透露出點什麽。
“相比于聽牆角,我放個教養媽媽在那丫頭身邊不是更有用?不僅理直氣壯還會落個好名聲。”
“可王妃沒放啊!”那丫頭跺了下腳,“王妃您不僅沒放媽媽,沒放丫頭,還幫着他們見面,這、這……雖說安姑娘才十歲可人都是會變的,她現在也許不想,這潑天的富貴在她面前……”
“她想也沒有用了。”南安王妃搖搖頭,“衣青,你覺得我為什麽促成這件婚事?為什麽所有的程序都按照宗人府的要求走?因為我不想将來有人在這上面挑理,而自從他們的婚約定下,朱抵就離這個位子越來越遠了。要不你以為張家為什麽把高博榮調到地方上?就是怕他不小心陷到這裏面,你看着吧世子的位置一天不定下,他就一天不會回來。這些牆頭草們,眼光最是毒了!”
衣青想了想:“夫人是說二公子不會有幫手了嗎?”
南安王妃一笑,沒有再說什麽,雖然衣青是她的心腹,也是她着重培養的,可有些話也不能說盡了。朱抵記在她名下,叫着她母親,但她顯然是不會幫他的,而蘇蘇又是一個孤女,娘家沒有任何後援。本來朱抵最大的依仗就是妻家,南安王為什麽想給他找名門閨女?就是為了這個,這不僅關系到嫡庶之争,更關系到以後的立身。可他現在自己找了一個小小五品官的庶女,這能給他什麽幫助?不是他看不起高家,将來安姐的嫁妝都有限!
她不知道,此時安姐正統朱抵談到錢上,在确定朱抵有那麽幾分認真之後,安姐就把這個話題轉到這上面。一萬兩的銀子拿在手裏不僅是燙手,還有些心癢啊。可過去不管她同楊氏做什麽都不好辦。她是高家未成年的庶女,楊氏是高家的姨娘,都不可能憑自己的名字購置産業。交給別人去辦吧,沒有高家在後面支持很容易出事。更關鍵的是,朱抵說是把這個盒子給了她,可再找她要怎麽辦?
直到這次他們訂了親,安姐才漸漸想到了個辦法,不過還是要經過朱抵的同意。
“我當時既然說把那東西給妹妹,裏面的東西自然也都是歸妹妹的了。”
“那二公子可知道裏面有很多錢嗎?”
朱抵一揮手:“雖然我沒錢,但那些錢我還是不放在眼中的!”
他說的豪氣幹雲,安姐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他是真的不在意,還是裝的,不過這不妨礙她接下來的話:“那盒子我們一直收着。既然二公子這麽說了,我就想拿出來做一些事情。”
“妹妹想做什麽?”
“早先我同姨娘也商量過,我們覺得這筆錢最好分成兩部分。一部分留在京裏,看能不能買上幾間房子,也不用多大,關鍵是位置。沒有差錯的話每年的租金應該是妥妥的。另外一部分我們想帶到江州,據說那裏商業發達,想來應該也是有機會的。”在大戶人家一萬兩不算什麽大數目,張氏早先的陪嫁就遠遠超過這個數。但她細算了一下,發現這一萬兩差不多相當于現在的八百到一千萬了,就算在一線城市,也足夠買套房了。當然,這只是一個大概的數字,真落實到具體事務上,還不一定,比如此時的玻璃極貴,人工卻極便宜。可不管怎麽說,這一萬兩都是一大筆錢,運作的好了完全能置辦下不少産業。
朱抵本來一直有些嬉皮笑臉的,聽了這話也正了顏色:“妹妹好算計!”
“這筆錢算我同公子共同擁有,将來分成,也是二一添作五。”安姐正色的看着他。
……
朱抵經常把別人說的啞口無言,但是這一次他啞口無言了,不等他犯二,安姐又道:“當然,為了保證公平公正,還請公子給我派上一兩個人手,其中若有會些武藝的更好。”
“安妹妹你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安姐點了下頭:“多謝公子贊賞。不過我剛才說的只是一般人家都會有的步驟,也當不得公子誇贊。”
朱抵歪着頭一笑:“妹妹又何必多加後一句?”
安姐嘴角一跳,只當沒聽到。
兩人正說着,就看到衣青遠遠走來,朱抵嘆了口氣:“本想與妹妹秉燭夜談,現在看來卻是沒有機會了,妹妹先去江州等我幾年,待我娶你過門,我們就能日日相見了。”
……你說的一點也不美好好不好!
“哦,對了,我這次是要同妹妹說我也快離開京城了。”
安姐一怔,正想追問,朱抵就道:“時間來不及了,下次再與妹妹說。”
說完,打了聲招呼,帶着美麗就出了暖房,片刻就沒了身影,只留下安姐看着他離去的方向在內心咆哮:“尼瑪既然有事為什麽一開始不說?東拉西扯那麽一大堆你到底是幹什麽的啊!”
強大的怨念造成了她精神高度集中,給衣青的印象就是她癡癡的看着朱抵離開的方向,久久不能回首,當下在心裏一嘆,果然姐兒愛俏,這安姑娘雖然年齡不大,但面對容貌上佳的二公子也不由得不喜歡。她剛經過南安王妃指點,對這一點倒不覺得有什麽不妥。安姐越喜歡朱抵,他們的婚姻越牢固,也就越不容易有變化——就算将來出了什麽差錯,癡情的安姐也可能會令他們驚喜一把呢!
當下她也不出聲,就那麽默默的站在安姐背後,等後者終于化解了怨念,回過頭就看到她一臉的“我懂”。
安姐嘴角一抽:“沒注意,姐姐就回來了。”
衣青一笑:“別說只是來了我,就是來了只鳳凰,姑娘剛才也不見得會注意到呢。”
安姐只有保持沉默,衣青只當她臉薄:“我剛才去拿茶,正碰上王妃,王妃說您要是看夠了花呢,不如就陪她一起喝茶,結果我就又來叫姑娘了。”
安姐立刻表示看夠了,跟着衣青又回到了正院,南安王妃果然泡好了白霧在等着她。此時的南安王妃穿了件寬袖金色上裳,坐在茶盤前極具美感:“抵兒這孩子看起來頑皮,還讓人有些捉摸不定,其實心是好的。他之所以會這樣,主要是他娘去的早,我雖也用心照顧,總有些不如意的。以後……還要靠你了。”
說着還嘆了口氣,安姐不知道說什麽了,這什麽意思?什麽意思?是說二公子就是一個缺愛的小孩,需要她用寬大的胸懷去包容感化他嗎?尼瑪這種言情小說裏的設定就是引人上勾的吧!男主角陰暗冷漠,雖然表面陽光內心卻是一片黑暗,需要女主角以舍身忘已的革命情懷不斷感化……這種情節她中二時期也看的內流滿面,并幻想自己就是這樣的女主角,可現在,她非常清楚她感化自己都困難。
南安王妃一臉期許的看着她,她只有低下頭,忍着牙酸,慢慢的開口:“二公子……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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