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周簡昇從超市裏閑逛了半天,從洗漱用品晃悠到零食區,見到什麽就放到車裏,湊了滿滿一購物車。
然而他走到收銀臺的時候,店員早已經準備好結賬。這麽一個人傻錢多的小帥羊,不宰他更待何時?
“您好,有會員卡嗎?”收銀員盯着他那滿滿一車東西,問道。
對方像是沒聽到一樣,也不看她,也不把裏面的東西拿出來。
“先生,有會員卡嗎?先生?”收銀員又問了幾遍。
“啊?”周簡昇回過神來,他擡手看了一下手表,“沒有沒有。”接着像是已經算好時間一樣,把車頭調轉了一個方向,走回貨品區,把車裏那些東西一個接一個地放了回去。
小超市裏的導購員面面相觑,互相用眼神示意。不知道這人是幹什麽的,看起來穿得人模人樣的,可是這行為怎麽看都像是精神有問題。
“先生,你需要什麽?”一個膽大的姑娘走上去問他。
周簡昇頓了一下,接着微笑道:“我……什麽都不需要,不用管我了,謝謝。”
小姑娘被他這一笑弄得都忘記了她們是怎麽教自己的了,臉上一熱,然後點點頭跑掉了。
當購物車裏最後一件東西被擺放正之後,正好過了半個小時,周簡昇深吸一口氣,從超市走了出去。
希望這麽長的時間,能讓童憶發現車裏的東西。
他走過去,打開車門,發現儲物箱裏紙的一角已經不見了,而童憶低着頭看着什麽地方出神。
他系上安全帶,一只手扶上方向盤,深吸一口氣,開口問道:“我們去哪?你找到住的地方了嗎?”
“沒有。”童憶回答得很幹脆。
“哦,好,那……我們先去給你找個好一點的房子,不能再住以前那種地方了,你平時一個人,吃飯買東西都不方便,周圍全是大爺大媽的話,也沒個人能照應着,我也不放心……”
童憶覺得他現在說的每一句話,都像是拴在自己腳下的繩子,雖然看起來沒有重量,可是卻讓他邁不出一步。
“送我走後,你要做什麽?”童憶突然打斷他的自言自語,周簡昇吓了一跳。
“我?”周簡昇做出一副輕松的姿态,“我當然回去了,還要繼續工作。”
“然後呢?”童憶接着問,語氣很平靜。
周簡昇腦子飛速運轉着,他不知道童憶這麽問是什麽意思。
他本來說了謊就有些心虛,童憶這樣突然發問,他更怕自己如果亂說的話,早晚會說漏嘴。
“然後……還沒想好,”他又試探着開口,裝出自己什麽都不在乎的樣子,“以後自己一個人的話,可以全天住在公司裏,這樣也方便。”
童憶半天都沒說話。
此時,周簡昇突然想到了什麽,趕緊補充道:“你不要多想,我不是說你住在我那裏很麻煩,我是說……”
“你還要繼續瞞着我嗎?”童憶突然轉過頭說道,周簡昇看到他手中握着那張病例單。
童憶真的看到了!他看到了!
周簡昇此時心裏在開心地狂笑,他想感謝上天讓自己長了這樣一個好腦子。
能不能留下童憶,就看這張紙的了!
周簡昇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接着又故作輕松道:“這東西不準的,說得挺嚴重,其實還不是騙我多交點錢。”
“你……”童憶被他氣得咬牙切齒道:“你這個傻子!”
周簡昇看他氣得哆嗦,心裏也不好受起來,他伸手拿走病例單,“好了好了,不說這些沒用的。我看時間不早了,趕緊給你找個住的地方吧,要是找不到的話就先湊合一晚,明天再找。”
童憶沒有再看他,一只手支在車窗邊,看着窗外。
周簡昇聽他沒有反駁,又發動了車,然後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金城嗎?給我訂一個雙人套間。”
他們以前出去應酬,如果他和童憶都不得已喝了酒的話,就會去這個商務酒店。
這裏有他們很多的回憶。
也不知道是不是周簡昇這家夥故意的,住哪裏不好,偏偏住這裏,童憶想起了很多他們的往事,心裏更加難受。
郝正澤說過,要留住一個人的話,就要帶他去兩個人經常去的地方,最好能勾起一些回憶,這樣才會對他有所留戀。不過也不知道這個酒店有沒有用。
周簡昇開着車,一直關注着童憶的反應。
果然,走在酒店周圍街上的時候,他發現童憶支在窗邊的手突然在臉上蹭了一下。
又過了會,傳來小聲吸鼻涕的聲音。
“是空調太冷了嗎?”周簡昇問道。
鬼知道他怎麽會問出這樣一句話,明明是冬天,車裏開的是熱風,怎麽會冷?
童憶小聲接了句:“嗯。”
怎麽辦?
周簡昇有點尴尬,沒想到他真的順着自己的話說冷,可是現在車裏的溫度正合适。
“再忍一會吧,太熱了下車容易着涼。”緊接着,周簡昇轉移話題道,“餓了嗎?我們去田康那吃個飯?”
“不餓,你自己去吧。”童憶此時說話都帶上了鼻音,可能他是怕周簡昇看到自己通紅的眼睛,連頭都不敢轉。
“我自己一個人吃多沒意思,要不等你什麽時候餓了我們再吃,讓他們送過來。”周簡昇溫柔地說道,然後開車來到酒店大門。
下車後,童憶一直默默跟在周簡昇後面,保持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周簡昇安排好後,帶着他去往預定的房間。
“先在這裏住一晚吧,明天帶你去找房子。”周簡昇脫下外套,換上拖鞋,坐到客廳的沙發上,一切都這麽自然,這麽讓人熟悉。
童憶看着他坐在沙發上的背影,想開口說什麽,可最後還是沒有說,轉身走到了自己以前經常住的外間。
然後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發呆。
很壓抑,剛才在車裏,他看到病例單上的字之後,一時難以接受,總覺得是自己看錯了。然後他又反複地确認患者姓名,出生年月,還有醫院的名字。
接着,毫無預兆的,心髒停跳了一拍,他感覺自己像是被寒風灌了個透。
好好的一個人,看起來這麽健康,他還有自己的未來,還有家人朋友事業的牽絆,怎麽可以這樣輕易地,說走就要走。
以前覺得自己付出那麽多年的感情沒有結果很可憐,有時候覺得自己認識周簡昇可能就是錯的,有時候他又覺得自己不能像一個普通人一樣很可悲。
可是現在,在死亡面前,一切都顯得那麽幼稚。
如果可以換回一個人的生命,付出什麽都可以,時間,金錢,想要什麽都可以拿去。
他不能容忍這個人就這樣不聲不響地離開自己的世界。
“周簡昇,我……”童憶走出卧室,想要和周簡昇談談,出來後就看到他已經躺在沙發上睡着了。
他輕手輕腳地走過去,蹲下來看着他,看到他睡着覺眉頭還皺着。
這段時間以來,他每天都在來回地跑,不用說都知道有多累,而自己從沒對他和顏悅色過不說,還從沒幫他做過任何事。
這個病例單是三天前開出來的,可能在那之前他就已經有些不對勁了,而自己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從來沒注意過他的反常。
“童憶。”
他一直在想着過去幾天的事,沒注意到周簡昇已經醒了。
“有時候,我覺得命其實挺可笑的,以前我混蛋的時候,你每天都在我身邊,而現在等到我開始好好對你的時候,你卻一直想要逃走,”說完,周簡昇輕嘆了一口氣,“而我現在也沒剩幾天了。”
“你……醫生說……還有多少時間?”童憶沒心情去和他一起感嘆,直接問道。
“大概……”周簡昇心裏想着要說一個月還是兩個月,說一兩個月的話會不會太短?那說一年又有點……
他看着童憶的眼睛,最後決定,說道:“還有半年。”
周簡昇沒有坐起來,因為他覺得童憶俯視着自己的時候,好像更能顯得自己弱小可憐,他想要找到讓他心軟的方法。
希望童憶能可憐可憐眼前這個很快就要挂了的人。
聽到答案後,童憶看着他,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喘不上來氣,站起來準備去沙發上坐着,周簡昇見到他站起來,以為他要走,伸出手拉住童憶。
“你去哪?”因為着急,他把心裏的話喊了出來。
童憶被他吓了一跳,剛才還像個老頭子一樣感嘆人生的人,突然間變得這麽激動。
“別走,留在這陪我一會吧。”
童憶沒辦法,坐在地毯上,而周簡昇的手卻一直沒有松開。
“我不走,別抓着我了。”他伸手想要把周簡昇的手拿下去,這一碰,覺得不對勁起來。
那只手很涼,涼得不正常。
他愣了一下,擡手貼上周簡昇的額頭,溫度滾燙。
“你發燒了!怎麽不說?”童憶氣得吼他,一個生病的人,自己發燒這麽嚴重還一聲不吭。
太好了,昨天沒白沖半天的涼水澡。看着慌亂的童憶,周簡昇的嘴角不自覺擡了起來。
“還笑!你到底長沒長心!”童憶拉起他的胳膊,“走,去床上!”
周簡昇聽出這話裏別的意思,笑道:“沒想到你是這麽急的人……”
童憶掐了一下他的腰,“再說這些沒用的信不信我現在就辦了你?”
周簡昇腦袋暈暈沉沉的,只覺得童憶現在深深地喜歡着自己,就連罵他的話聽着都格外動人。
他喜歡這樣的他。
“那就來啊,”周簡昇一挺身,兩手扣上童憶的脖子,“大爺來玩嘛!”
童憶被他摟在身前,覺得再這樣讓他鬧下去,自己早晚得原地爆炸。
“周簡昇!你放開唔……”
童憶的嘴被猝不及防地堵住,最後一個字還沒說完,他就陷入了周簡昇霸道的吻中。
可以感覺到,周簡昇的體溫很高,呼出的熱氣打在自己臉上,而自己好像也被傳染了,臉熱得發燙。
可他一心關注着周簡昇的病情,連接吻都沒心情。周簡昇更是,暈暈沉沉的控制不住自己,童憶的嘴唇好幾次被他的牙撞到。
真是……在搞什麽!
他剛下定決心推開周簡昇,周簡昇就松開了他,然後捂着自己的腦袋,迷迷糊糊地說道:“不行……喘不上來氣了……好暈……”說完,就站不穩朝着一邊倒去。
童憶趕緊伸手拉住他,往自己身邊一帶,周簡昇就靠在了他身上,還抱怨着:“你再晃幾下我就吐了……”
“這怪誰?不老老實實去床上呆着,非要……”童憶臉上出現一抹不易察覺的紅色。
他架着周簡昇去了裏間,把他放到床上,脫下鞋,塞進被子裏。
“等着,別亂動,我去買藥。”
周簡昇眯縫着眼看他,乖乖答了一聲:“嗯……”
童憶嘆了口氣,穿上外套走出卧室。
看來一時半會是走不掉了。
周簡昇在床上躺着,聽到童憶關上門後,拿出手機開始打字:我覺得這個辦法有用!
美國,清晨。
郝正澤和他親愛的達令兩人兩個星期未見,難得在這麽一個陽光明媚的清晨吻得忘我,就聽到桌子上的手機一震,屏幕上彈出紅包消息,接着是周簡昇說的話:等結婚了再給你發大的。
“怎麽了?”漢克問道。
郝正澤微微一笑,“小倒黴蛋要被大餓狼吃定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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