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傑瑞德打開房門,這次沒有任何擁抱或笑臉等着他。
亞歷山大盯着堂兄的臉,搜腸刮肚地想喚起自己對他的一點兒感情。然而他眼前浮現的似乎只有這個男人曾把舌頭塞進克裏斯蒂安嘴裏的景象。
是的,我想要他。想起克裏斯蒂安的回答,他在身側握緊拳頭,呼吸不能平穩,粗重到自己都能聽見。憤怒在他身體裏叫嚣,同時還混着恐慌和怨恨。他愛堂兄。他不應該有這種想法,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去把傑瑞德猛地推到牆上然後一遍又一遍地痛揍他,直到他的臉血肉模糊。
傑瑞德好像讀出了他的想法,倒退一步,謹慎地看着他。“進來。”
房子黑暗寂靜,壁爐裏的火光是唯一照亮客廳的光源。
亞歷山大脫下衣服随手扔在椅子上,然後把身體陷入壁爐旁的一把扶椅裏。
傑瑞德盯着他,走到小酒櫃,抓了幾罐啤酒。
“那麽,”傑瑞德給他扔了一聽,自己坐在沙發上打開啤酒。“關于你帶來的那個小美男。”
亞歷山大身體僵直,但一言不發。他怕自己會說些之後後悔的話。
“放松,”傑瑞德看着他。“我不想要你的克裏斯蒂安。”他輕笑道。“當然,如果他赤身裸體地坐在我的大腿上,我自然不會拒絕——他實在是太有魅力,我又不是死人。不過我不想要他。”
亞歷山大的身體稍稍放松。“那你為什麽碰他?”
傑瑞德咂了口酒。“因為我好奇你的反應。你從頭到尾都在對他動手動腳,所以我想要是我動他你準會惱怒。不過你的反應超出了我的預想。”
“如果你想把我當只小白鼠來研究,那就別牽扯到克裏斯蒂安——把你的舌頭規矩地放在嘴裏,媽的。”
傑瑞德嚴肅地看了他一眼。“我以為你有個女朋友。”
亞歷山大低頭看着酒,火光的影子在罐子上跳動。“我有過,現在沒了。”
沉寂。
“有點兒奇怪,”傑瑞德認真地說道。“前幾個月你倆的關系看起來還可以。我以為你對男人沒有興趣。”
亞歷山大拉開拉環兒,灌了一大口。“本來不感興趣,直到米拉邀請克裏斯蒂安來3P。”亞歷山大凝視着壁爐裏跳動在柴火上的黃色火舌。現在感覺一切就像上輩子發生的事,而不是兩個月前。“我本來煩他。”他幹巴巴地一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從煩他變成了想幹他。”
他看了看傑瑞德,估量着他的反應。
他的堂兄表情鎮定毫不驚訝。這就是傑瑞德:總是鎮定自若。有時亞歷山大會嫉妒他,因為總覺得自己像個定時炸彈一樣。
“從你今天看着他的方式,這可能已經不再僅僅關于性了,對嗎?”傑瑞德一邊低聲說,一邊嘬了一口酒。
“我不愛他,”亞歷山大簡短地說。
“我沒這麽說,”傑瑞德挑挑眉。“但出于好奇我還是要問一下——為什麽你覺得自己不愛他?”
亞歷山大捏捏鼻梁,嘆了口氣。“因為我就是不愛他。這——不是愛。愛不應該是這樣的。”
“哪樣的?”
亞歷山大對上他的眼,安靜地說:“當我看見你吻他的時候,我恨不得把你大卸八塊。我不是在誇張。”看到傑瑞德的表情,他粗粝地笑了一聲。“對啊。就算你是我最親近的朋友和堂兄。這個東西……完全剝奪了我的控制力。我覺得就像——就像被附身了一樣。就像他是我的。除了我之外誰都不能碰他。看吧,這就是癡迷上瘾,而不是愛。”
傑瑞德觀察着他,陷入了沉思。“只是你從前對某個人的欲望還不足以引起你嫉妒。你總是不夠關心,不夠欲求。這就是為什麽你覺得這種感覺是不正常的。”他笑起來,臉上有一抹痛苦,但是他很快就掩蓋住,恢複原樣。“這很正常,相信我。這并不一定代表這就不是愛。如果你認為這不是愛情,那是你以前從沒愛過。”
“我愛過米拉,”亞歷山大咬牙切齒地反駁。
“是嗎?”傑瑞德低沉地說。“我對此表示懷疑。”
亞歷山大渾身緊繃起來。“你什麽意思?”
傑瑞德低頭看着酒,然後直視他的雙眼。“我以前雖然從沒說過,但心裏一直覺得你過去所有的戀愛關系都有點膚淺——不,聽我說完!是的,他們都很持久也很認真,都是……很好很穩定。但是它們沒能讓你有其他的感情。你從不吃醋,從不生氣,也不夠關心。”他緊盯着亞歷山大繼續說。“但是這就是你想要的,對嗎?”
亞歷山大下巴繃緊了,橫了他一眼。“我不喜歡你的弦外之音,傑瑞德。還有你是錯的。”
“可能吧,”傑瑞德讓了一步。“也許你确實愛你的女朋友們。但是你對克裏斯蒂安表現出的嫉妒出賣了一切。你覺得這不正常,也不想有這種感覺,因為你認為這麽強烈而醜陋的東西才不是愛情。”傑瑞德盯着手裏的啤酒,一抹怪異扭曲的笑容浮上臉。“你錯了。而且壓抑感情是不健康的,亞歷山大。”
亞歷山大抿起了嘴。“你是怎麽做到的,傑瑞德?什麽都難不住你。你知道一切答案。”
有什麽情緒在傑瑞德臉上一閃而過。“沒必要用那種語氣。我并不知道所有答案。遠遠不是這樣。我只是在說,有時候,愛情并不美好。它不是那麽簡單工整,也不是教科書般地完美。愛情沒有理想模板。有時它很肮髒下流,有時又令人毛骨悚然。甚至有時會讓人痛不欲生。”
亞歷山大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聽見一串腳步聲。
一個半裸的年輕男人踱步下樓,一邊打哈欠一邊伸懶腰。他的五官有點兒異域風采,頭發是暗金色。他翠綠色的眼睛毫無興趣地瞥了亞歷山大一眼,然後這人就走到沙發旁邊,懶懶散散地趴下去,把頭枕在傑瑞德大腿。“我脖子疼,”他有點兒輕微的法國口音。
亞歷山大微微挑了挑眉,不确定發生了什麽。他完全不知道傑瑞德跟誰有那種關系,傑瑞德說他沒有的。
他看了傑瑞德的臉一眼,吃了一驚。
傑瑞德唇邊浮現出一副“真受不了”的寵溺笑容讓他整張臉看起來不一樣了。他的眼神溫暖,臉上全是愛慕,這讓亞歷山大很不自在。因為這就像他在目睹什麽自己不該看的親密活動。
“我告訴過你要嚴格按照訓練計劃做,”和表情相反,他的聲音很冷酷。但是對方又看不見。“還有你沒禮貌,加布裏爾,你不把我的客人放眼裏。”
“我要按摩,”加布裏爾要求道。“他才不是你的客人。我打賭他是你的家人,他就是個皮膚白一點兒的你——”
“我不喜歡這種說法,”亞歷山大幹巴巴地說。“我應該是你見過的最帥的謝爾登。”
加布裏爾轉過頭審視他。“唔,”他深思着說。“不對。你的手上功夫完全比不上傑瑞德,我能看出來。傑瑞德,快點兒。還記得嗎,我受傷了。”
傑瑞德翻了翻白眼,然後開始按摩這男人的頸部。“你扭傷的是腳踝,不是脖子。亞歷山大,允許我向你介紹這位加布裏爾·杜瓦,世界上最嬌生慣養的運動員。”
亞歷山大掩飾住驚訝。他聽說過,傑瑞德幾年前曾照顧過一個受傷的法國小孩兒,沒想到他倆搞在一起了。“踢球的是嗎?”
“是足球運動員,”加布裏爾糾正他,但很快就舒服地笑起來。“嗯,就那兒,對了。”
“你的脖子太僵了,”傑瑞德溫柔地責怪他。“你是怎麽把它弄得這麽……”
“啊,人在這兒呢。”一個女聲響起。
一位靓麗的年輕女士站在樓梯頂端,雙手掐在穿着睡衣的腰上,她無動于衷地看着加布裏爾。“加布,別幼稚了。”
“她也在對你的客人不敬,”加布裏爾閉着眼告狀。“為什麽只有我挨罵?”
這姑娘臉上微紅,沖亞歷山大歉意地一笑。“我是克萊爾,加布裏爾的女朋友。”
亞歷山大盯着她看,然後望了眼面無表情的傑瑞德。
“幸會,”亞歷山大遲鈍地轉過身跟女孩兒打招呼。“亞歷山大·謝爾登,傑瑞德的堂弟。”
她漫不經心地沖他一笑,然後堅定地說道:“加布裏爾·杜瓦,別再打擾傑瑞德了,快站起來。我們已經打擾到他休假了——”
“沒有,”傑瑞德沖克萊爾一笑,笑意未達眼底。“但是我已經按完了——”
“不,”加布裏爾打斷他。
“——所以把他帶走吧,”傑瑞德繼續說,假裝沒聽到。
加布裏爾嘆了口氣,站起身。“我恨你,”臨走前他在傑瑞德臉上啄了一口。“晚安。”
“晚安,”傑瑞德看向一邊。
傑瑞德和亞歷山大都沒有再看一眼這對情侶離開。
看着堂兄寡淡的臉,亞歷山大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他不知道是吧?”最後他問道。
傑瑞德咬緊牙關,搖搖頭。
“你為什麽不告訴他?”亞歷山大發出刺耳的嘲笑。“你讓我別壓抑感情,而你——”
“這是不同的,”傑瑞德厲聲說。
這是亞歷山大第一次見到堂兄生氣。“怎麽個不同法?”
傑瑞德站起身,走到小吧臺,給自己倒了杯威士忌,一飲而盡。“因為沒得比。他是直的。不像你。他真的是直的。我對他了解得清清楚楚。他真的是那種對男人硬不起來的直男。他很愛他的女朋友,兩人是認真的。如果我告訴了他,只會讓一切變尴尬,除此無它。”
亞歷山大看着他僵硬的後背。“他看起來不像是無動于衷。他對你很親熱——”
“他是法國人,”傑瑞德語調平平地說道。“還有,他不是無動于衷。他愛我。可能愛得過了頭。但不是那種感情。”
“那你是怎麽——”
“別說了。拜托了。我已經糾結好多年了。”
當然了,亞歷山大回想起他看向那法國小鬼時臉上的表情。“你為什麽不離開?辭職回家。”
傑瑞德短促地笑了一聲,聲音難聽。“我做不到。”
“為什麽不?”
“就和你母親離不開你父親的原因一樣。他是我的全部。”傑瑞德轉頭看向亞歷山大,譏諷地一笑。“我知道你為此看不起你的母親。你覺得我也軟弱可憐嗎?”
亞歷山大看着年長的堂兄——這位他從小仰望的堂兄——不知道該說什麽。“你不能就這麽看着他和別人在一起。這會毀了你。”
傑瑞德抓起威士忌瓶子,擡到嘴邊。“我懂,”他說着喝下一大口,眼神無力而疲憊。“今天她女朋友要我帶她去做檢查。顯然他們準備要孩子了。”
亞歷山大倒吸一口氣。“那她……?”
“沒有。暫時沒有懷孕。”說着,傑瑞德又飲一大口。“但總有一天會發生的。然後,我會是他婚禮上的伴郎,也許還是他孩子的教父,還有——”傑瑞德哽咽起來,打住了話轉過頭去。“也許我确實軟弱,也許我這樣很傻,只是因為他需要我,我就留在他身邊。也許為了對方丁丁點點的愛意而活、讓對方成為我生活的中心很病态。也許吧。”
長久的沉默。傑瑞德盯着劈啪作響的壁火,而亞歷山大盯着他。
“如果你想要我的建議,”傑瑞德還是沒看他。他艱難地輕聲說道:“我的建議就是:抛掉你那些見鬼的情結。不要想得太多。癡迷,還是愛情——你怎麽叫它都不重要。這些只是詞語。如果你看着他,在想‘這是我的東西’,那就去占為己有。有那個能力就去抓住它。我倒希望我能這麽做。”
亞歷山大走了過去,抱緊了傑瑞德的肩膀。“我很遺憾。”
傑瑞德的肌肉在他的手掌下伸張。
“是啊,”他毫無語調地說。“我自己也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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