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肖恩的表哥賽奇住在本市某個治安不太好的片區。這也是肖恩不常去看他的一部分原因。另外的原因則是自打六個月前出獄以來,他的這個表哥就變得非常古怪:很消沉很恍惚,整個人好像完全不在狀态。剛開始,肖恩把其中緣由歸結為姨媽的過世——她死的時候,賽奇還在坐牢——但實情似乎并非如此。随着時間的流逝,表哥非但沒有走出來反而更加消沉了。肖恩挺擔心他的,這是自然,然而實話實說,他是因為還有別的更要緊的事要操心,所以才沒工夫去探望表哥。
不過鑒于他必須在上夜班前把小家夥們送去霍金斯太太家裏,肖恩決定多走一趟路去看看賽奇過得怎麽樣。
表哥沖他咧嘴一笑。“嘿,快進屋,”他說着,把房門敞開一點。
肖恩過來好一會兒才從驚訝中平複過來。“你氣色蠻好嘛,”他一邊說一邊拍着對方的肩膀,然後進了公寓。應該說,賽奇看上去好極了;他向來就比肖恩長得好看。雖然他們都繼承了各自母親的金發藍眼,但是他倆的相似之處也就到此為止了。表哥的五官比他的要标致得多——見鬼,簡直堪稱精致。要是克裏斯蒂安見到了賽奇,他就再也不會管肖恩叫“公主殿下”了。
事實上,肖恩有過這樣的猜想,而且不止一次,表哥坐牢期間是不是……被人幹了什麽事情。假如那些關于監獄風雲的傳言都是真事的話,長着這樣一張臉蛋兒……肖恩不寒而栗。
“小丫頭們怎麽樣了?”賽奇的問話将他從思緒中扯回來。
“很好。我今晚要上夜班,所以我把她們送去保姆家了。”
賽奇往沙發上一坐,雙腿交叉,然後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
肖恩脫下外套,坐到沙發上。“我不能呆太久,”他說着,看一眼自己的手表。“要不打工就遲到了。我就是來看看你的情況了解一下你過得怎麽樣——”
房門打開了,一個男人走進公寓裏。
看到肖恩後,他停下腳步瞪起雙眼。
肖恩回瞪過去。男人挺高大,長得相當帥氣,大寫的拉丁血統。
“這誰?”那人問道。
“這是我表弟,肖恩,”賽奇說,用一種挺警惕的口吻。“肖恩,這是澤維爾。”
肖恩還等着聽詳情解說,但是沒有。
不過當澤維爾走過來,動手令賽奇擡起頭然後吻上他時,也就沒什麽解說的必要了。
兩人就那麽一直吻啊吻,肖恩就那麽瞪眼看着。他本來很确定賽奇是個地地道道的直男的。
好吧,看樣子不是。
表哥還嬌喘了起來,肖恩于是別過臉,感覺不是一般的不自在。他站起來清了清嗓子。“呃,我還是走了吧。”他幹笑一聲。“你顯然過得很好。”
在他身後,接吻活動結束了。
“聽着,”賽奇說,語氣很尴尬。“我——”
“你什麽都不必解釋,”肖恩趕緊說道,然後朝門口走去。“我要走了。”
“等等,”賽奇說。“天黑了。單獨一個人在這附近走動不安全。澤維爾會開車送你到家。”
“我有說過?”澤維爾嘀咕說。
“不用,真沒那必要——”
“他會的,”賽奇說。
“就算我會吧,”澤維爾說。他給了賽奇一個短促有力的吻。“等我回來的時候你最好是已經脫光光準備就緒了,藍眼睛。”
賽奇紅着臉把澤維爾推到門口。“我過一個禮拜來看你,”他對肖恩說。“我好些日子沒見着倆丫頭了。”
肖恩點點頭,把自己的外套穿上。
澤維爾從他身邊走過。“咱們走。你叫什麽名字來着?”
“肖恩,”他說,不确定對這人該拿什麽語氣說話。
“你住哪兒?”
肖恩把地址告訴他,然後澤維爾帶着他來到一輛異常老舊、破破爛爛的福特平托車前。肖恩憂心忡忡地看着這車。“你确定這玩意兒安全嗎?”
“不确定,”對方說着,坐上了駕駛座。
“聽着真是……不怎麽讓人放心。”
“你想聽我跟你瞎吹嗎?”澤維爾的話語中流露出一絲不耐煩,顯然是想速戰速決然後回去找他表哥去。
肖恩坐進車裏,然後他們出發了。
“連安全帶都沒有,”肖恩嘟囔道。“為什麽我對此毫不驚訝呢?”
澤維爾壓根不屑回答。
“話說,”肖恩過了一會兒開口道。“你是我表哥的男朋友還是別的什麽?”
“別的什麽,”澤維爾說。
“我本來以為他是直男呢。”
澤維爾報以大笑,好像他剛才說了什麽好玩的事。
“不過我很高興他現在身邊有人了,你明白嗎,”肖恩說。“我之前很擔心他。他剛出獄那會兒挺消沉的。”
“是嗎?”澤維爾嘀咕說。
“是的。我希望是我搞錯了,但是我總覺得……我覺得有人在監獄裏對他幹了些什麽。”
“你沒搞錯:我幹的。”
肖恩張了張嘴,什麽也沒說又閉上了。他花了片刻工夫仔細琢磨這番話。“你是個刑滿釋放犯?”
“是滴。”
好極了。他這會兒正坐在一輛破爛的福特平托裏,身上沒綁安全帶,身邊坐着一個負責駕駛的刑滿釋放犯。
“你是為什麽坐牢的?”
“在商場殺了八個人。”
肖恩嗤地一下笑出了聲。“你不會真的指望我會信這話,對吧?”
“你表哥就信了,還信了好久。”
肖恩微笑起來,搖了搖頭。賽奇這人确實有點天真。雖然他比表哥年紀小,但肖恩常常覺得自己才是更年長的那個。“那麽你到底是犯了什麽事兒?”
“過失殺人。喝多了,在酒吧裏跟人打起來,鬧出了人命。”
一股不安的戰栗竄過肖恩的脊梁。他無法想象這個男人跟賽奇能有什麽共同點,但是表哥看着是挺快樂的。這才是重要的,不是嗎?
接下來的行程裏,肖恩沒再說話了。
“謝了,”他說,車子終于在他住的樓房前停下了。令他沒想到的是,澤維爾也跟着出來了。肖恩幹笑一聲。“這裏沒人會對我行兇。你用不着——”
“賽奇讓我送你到家。我就送你到家。”澤維爾皺了皺眉,視線越過肖恩的肩膀。“有人在盯着咱倆看。你認識那人?”
肖恩轉身過去,怔住了。拉特利奇從他的奔馳車裏出來,朝他們踱步而來。
“是的,我認識他,”肖恩說。
“他一臉不爽啊,”澤維爾咕哝着說。
肖恩大笑一聲。“他基本上随時都一臉不爽。”他頓了一下——剛才說出來的語氣簡直像在護着對方——澤維爾則用一種犀利的揣度眼神看了他一眼。
拉特利奇停下腳步。
“嘿,”肖恩說。
拉特利奇瞪他一眼——在過去整整一周裏他都是這樣瞪他的——然後再慢慢掃視打量澤維爾,任誰被那輕蔑的目光鎖定都會覺得自己身高不足一米。“這是……什麽人?”
澤維爾眯起雙眼,顯然對拉特利奇那标志性的、高高在上的傲慢語氣不感冒。
“澤維爾·奧特羅,”他說道,笑得可友好了,一邊朝肖恩走近一邊伸出一條胳膊挂在他肩膀上。“我剛剛跟肖恩開車回來。”他話語裏污污的潛臺詞令肖恩猛吸一口氣。
拉特利奇顯然也聽出來了。他的肩膀僵硬了一下,視線盯在肖恩身上扒拉,好像要找出什麽證據似的,然後目光一轉看到了澤維爾的車。一抹嘲意浮上他翹起的嘴角。“我希望你們這趟車開得舒服。”
澤維爾的目光朝拉特利奇的奔馳一瞄。“用不着多高級的車我也能開好。”
“你倆都夠了,還真是一點都沒在暗暗較勁兒啊,”肖恩說着翻了個白眼。他看着澤維爾。“別把那些放心上——他這人對誰都那副臭德性。還有你”——肖恩看向拉特利奇——“給我稍微收斂點。他是個刑滿釋放犯,不是你的學生。”
“他是個罪犯?”眨眼工夫,肖恩就被拽離澤維爾然後又被推到拉特利奇的背後去了。
肖恩大喊起來。“嘿!你是不是瘋——”
“開着你的車趕緊走,”拉特利奇對澤維爾說,他的語調很輕,非常輕。“馬上。敢再接近他我保證分分鐘把你送回號子裏去。”
澤維爾的身體僵住了,他攥緊了拳頭。“你這是在威脅我嗎?”
“喂,都他媽給我冷靜下來,你們倆!”肖恩走到兩個男人中間,伸出一只手放在拉特利奇胸口。他瞪着這倆人。無腦的自大狂,兩個都是。“你。”他看向澤維爾。“謝你捎我一程,拜托你這就回家去操我表哥得了。沒人威脅你——拉特利奇這人就這死相兒。快走。”
澤維爾生硬地點了點頭,鑽進自己的車裏然後發動。
車從兩人視野中消失後,肖恩轉向拉特利奇。“還有你。不是說好了只有‘器小活爛沒有自信心的男人’才吃醋嗎,變卦了?”
“沒變,”拉特利奇不耐煩地說。“你是不是傻?你知道他那樣的罪犯在監獄裏是怎麽對待你這種小鮮肉的嗎?他那種男人是不會跟你征求同意的。”
肖恩幹笑一聲。“你是在擔心我嗎?我好感動。小心點,搞不好會讓我以為你真有把這當回事兒呢。”
拉特利奇對他怒目相向,但什麽也沒說。
“你在這兒到底是幹嘛來了?”肖恩問道。他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的手還擱在拉特利奇胸口,還摸上了。趕緊挪開後,他把手插進外套口袋裏。他看了一眼拉特利奇的車。“等等,你莫不是在等我?”
“是。”
“為什麽?有話要說的話你可以打電話啊。你有我的號碼。”
“我沒有。我把它删了。”
肖恩一下子豎起眉毛。“幹嘛删?它礙着你了?”
拉特利奇太陽穴處的肌肉抽動了一下。“因為我留着沒用了。”
“那你為什麽來這兒?”
拉特利奇抿緊嘴巴,他的視線幾乎要将肖恩穿透。“我是來警告你的。”
“警告我?”
“對,來警告你。你在我這門課上的表現依然一塌糊塗——”
“還不都是因為你蠻不講理造成的!”
“——所以別指望我會給你及格,就憑你這張漂亮臉蛋,還有嘴唇,還有眼睛,還有——”拉特利奇自己打住了,瞪着肖恩,好像他說出那番話都怪肖恩似的。“我要說的是,你不會得到特殊待遇的,懷亞特。”
肖恩湊上他的嘴唇,輕聲細語,“你大老遠跑來就是跟我說這些?我看你這是扯淡。”
兩人的呼吸交織在一起,一樣的急促,一樣的緊張,這是傳入肖恩耳朵裏唯一的聲音。
老天,肖恩再也堅持不下去了。他渾身顫抖,渴求不已——
當拉特利奇的嘴唇襲上他的,肖恩的第一個感受就是如釋重負。天吶,終于來了。然後,其餘的一切都變得缥缈起來;只知道有一雙大手按在他的頸背上,一副堅實的身軀緊貼着自己,還有雙唇,激情又熾熱——好爽——肖恩呻吟起來,想要更用力地吻他,更深入地吻他。
他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直到手機在他的外套口袋裏響了起來。
肖恩失望地嘆了口氣,挪開嘴唇去接電話。
“什麽事?”他回過神來說,手指還緊緊抓在拉特利奇的毛衣上,任由對方熱吻他的臉和脖子。天吶,他的嘴唇熱得仿佛要灼傷肖恩的皮膚似的。
“你丫死哪兒去了?”是比爾,餐廳的經理。操。“該你的這班眼看就快開始了。”
“抱歉,給我十五分鐘——”
“五分鐘!”比爾把電話挂了。
肖恩一把推開拉特利奇。“得走了。我打工遲到了”
他匆忙走開,雙腿還有些無力,渾身欲火難耐。“真蠢,”他嘀咕說。他應該讓澤維爾開車直接送他去打工。該死的,把雙胞胎們送去霍金斯太太家後他就不該再跑去賽奇那裏了。而且他絕對不該嘬着拉特利奇的舌頭嘬上好幾分鐘。
伴随着輪胎摩擦地面的尖嘯聲,一輛熟悉的奔馳車在他身邊停下。車門倏地一下打開。
“上車,”拉特利奇說。“我開車送你。”
肖恩猶豫了一下,但是見他的鬼。他真的要遲到了。再這樣死要面子就蠢透了。
他上了車,把餐廳地址告訴拉特利奇。有時肖恩會被分配到位于城區另一頭的餐廳去,但幸運的是,今晚要去的那家離他的住處不遠。
短短的車程裏,兩人都默不作聲。肖恩背靠在座位上閉着眼睛努力讓自己重拾理智。
謝天謝地,到達餐廳只用了五分鐘時間。
“謝謝,”肖恩嘟囔着說,看都不看對方就打開車門。
拉特利奇抓住他的胳膊。
肖恩顫巍巍地吸進一口氣,轉頭去看拉特利奇。
那對黑眼睛正嚴厲地注視着他。
“好吧,”肖恩說。“但這是最後一次了,明白嗎?”
他朝拉特利奇傾身過去,手指插進對方的頭發裏,給了他一個深深的濕吻。拉特利奇順從地接受了這個吻,然而肖恩還是感受到他的身體因緊張而微微顫抖着,令肖恩硬得發痛。
手機又在響了。
肖恩嘆着氣,跟對方分開後小聲說,“你我都明白,這樣子太蠢了。”他擦了擦嘴唇。“咱們就假裝這一切從來沒發生過,好嗎?”
拉特利奇一言不發——只是用他那對饑渴的黑眼睛看着肖恩。
老天啊,肖恩好想再吻他一次。好想。
他咬牙啐了一句,完全是跳着離開了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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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