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49.試探
年底, 雖然還沒下雪,但室外北風呼呼,溫度已經到了天怒人怨的程度了, 陸阮生在南方, 長在南方, 地地道道魚米之鄉滋潤出來的小身板, 尤其不适應北方幹冷氣候,入冬以來, 喉嚨幹澀, 唇角犯疼,上火的症狀從未消退下去過。
翠竹烤了幾個橘子, 剝開遞到他的手邊,橘香四溢,帶着微微的熱氣, 陸阮扔了一瓣在嘴裏, 眉頭頓時擰了起來——好苦。
“下火的。”翠竹沒接他遞回來剩下的, 反而是雙目灼灼幾乎是盯着他吃下去,呼出一口氣, “幸好, 廚房可以幸存了。”
陸阮:“嗯?”
“沒什麽。”翠竹稍顯慌亂,急忙低頭掩飾,一邊翠柳藏不住話, 湊過來小聲嚼舌頭, “王妃若是還好不起來, 王爺就要親自炖敗火的湯了。”笑眯眯的圓臉癟了癟,“王爺打仗是好手,可從來沒進過廚房,也不知還有沒有晚飯吃了。”
“他要下廚?”君子遠庖廚,現代雖說會做飯的男人不稀奇,可在封建古代,陸阮瞪圓了眼睛。
翠竹本想呵斥,可一想到若是真沒了廚房,王府上上下下幾百號人還得餓肚子,還要承受王爺沒表現出更好自己時焦躁的怒火,心有戚戚說道:“王妃還是勸勸王爺吧。”
陸阮:“……”他猶豫擡腳,又定在原地,“趙曜,他不會的。”也不知道說的是不會進廚房,還是不會聽他的。
翠柳噗嗤笑出聲音:“王妃真是會說笑,若是這世界上還有人能讓王爺駐足聆聽,那這個人非王妃莫屬了。”
“不,不是……”陸阮面頰紅了紅,連連搖頭想要否認,可一想到兩人最近日益融洽的相處模式,低垂着腦袋不說話了,在別人看不見的角度勾起一抹欣慰的笑容,執着地将橘子瓣塞到翠竹的手上,小聲說道,“我想喝湯。”
翠竹和翠柳:“……”還是提前去隔壁問問,出租廚房小半載可以嗎,畢竟幾百號人還是要吃飯的。
*****
看了一天的公文,趙曜眼睛酸澀,兩根手指捏了捏鼻翼兩端,腳步輕快向房間走去,時間還早,他晃到了院門口,遠遠就看見一個小圓球匍匐在花圃邊上,因為背對着自己,只能看見一顆毛茸茸可愛的小腦袋,也不知在做什麽。
趙曜搓了搓腰間的玉佩,嘴角噙着笑容走過去,腳步輕輕誰也沒注意到現場多了一個人,他緩緩走近蹲在陸阮身邊,側臉看他凍得通紅的鼻尖,皺了皺眉視線落在同樣紅的不正常的指尖上,一臉不悅,忽然伸手抓住正準備扶起倒下來花苗的手:“這麽涼,怎麽不回屋?”
“!”陸阮受了驚吓,下意識抽回手依舊被緊緊攥住,面色白了一瞬擡臉見是趙曜,呼出一口氣,頗為責怪道:“你吓我做什麽?”
“我就只是正常說話而已。”趙曜拉着他的手站起來,唇角的笑意減少幾分,他順了順小兔子鬓邊淩亂的幾绺不聽話的頭發,低聲說,“在家你害怕什麽?”
陸阮喉頭一哽,半晌沉默,就在趙曜以為又等不到他主動開口準備重起話題的時候,他忽然說道:“本來是不怕的,只是你悄無聲息,我怕——怕鬼。”
趙曜眉角輕跳,但掩蓋不住眼底深藏着的笑意,他攬了攬小兔子纖細又軟的腰:“更不用怕了,王府煞氣重,邪祟止步。”
陸阮蹲的時間長了,猛站起來頭暈腦花,腳下踉跄兩步被趙曜一把抱起來,驚了一跳,餘光瞄見身邊跟着的人盡低着頭,拒絕的話在舌尖轉了一圈終究還是咽了回去,甚至小身板還往趙曜的懷裏縮了縮。
外面呆的時間長了,果真有些冷,王爺火氣旺盛,宛若火爐,如果有機會陸阮甚至不想從他懷裏出來,臉面都要深深埋在對方滾燙的胸膛裏才算滿足。
趙曜更樂了,抱得又緊又穩,原本半盞茶的路偏偏走出了一炷香的時辰,若不是怕小兔子凍壞了,他還能出去繞着王府轉兩圈。
*****
屋外,烏雲翻滾,黃沙漫漫,猶如千萬天兵天将駕到似的,天空低的随時都有可能落下壓死人,陸阮在屋裏坐不住,裹着厚重的毛氈子,站在蕭索的院子裏,雙手捧在唇邊哈氣又跺腳。
翠竹急忙遞上去暖爐,指尖觸碰到他微涼的手背,皺眉:“王妃,還是讓我們去吧。”
陸阮搖頭,難得一見地固執道:“我也去。”察覺到态度生硬,陸阮補充解釋道,“你們挑的類型我都看膩了,我就去一次,看看有沒有新出的本,以後你們就能找着模板買了。”
翠竹還要再勸,但餘光瞄到不遠處一閃而過的黑影,也就按捺不說了,讓翠柳又帶了兩件保暖披風和替換的暖爐,準備妥帖之後長出一口氣,看的陸阮好笑,“沒事,我一點都不冷,這氈子太厚重了,壓得我都要邁不開腿了,還覺得有些熱。”
他怕翠竹不信,說着作勢就要摘下兜帽,給她看看自己已經沁出熱汗的鼻尖和額頭,吓了翠竹一跳,連忙給他扣上甚至還拉了拉帽檐,大半張臉都蓋住才放心,“王妃還是穿戴好。”若是凍出個好歹,她們就是死都不得安寧,頓了頓,翠竹又說道,“這可是王爺當年親自獵殺的,束之高閣寶貝了許久,特特為王妃找出來的,自然是暖和。”
陸阮哽了哽,想到這段時間兩人同床共枕,美夢不斷,不覺羞窘臉上浮現兩抹暈紅,閉嘴不說話了。身後黑影聞言腳步也頓了頓,唇角勾出一抹無奈又欣慰的弧度,緊跟上去。
到了書攤處,陸阮一眼就看見了很明顯精心梳洗打扮之後,穿着一襲粉嫩嫩衣裙,臉面上圍着閃爍着金線光芒的白色紗巾,即便看不到面容,也能從婀娜多姿,一雙柳眉杏目看出嬌嫩氣質的顏蘇卿。
身子殘存着對顏蘇卿的敬畏,那天晚上的夢境也還留着後遺症,視線交彙時,陸阮身子顫了顫,強打起精神硬着頭皮向前走去。這姑娘不愧是低配版趙曜,這麽冷的天,僅穿着如此單薄的衣物,連條鬥篷都不披,當真是火氣旺盛。
他自己倒是看得有些犯冷,跺了跺腳引得對方再一次看過來,距離近了,自然也看的更清楚了。
一雙細長的桃花眼總覺得在哪裏見過似的,但又極其陌生。紗巾有些透,能依稀看到半遮半掩下姣好的面容。雖然資料顯示似乎只有十七歲,但身材發育的很是不錯,修身又單薄的衣裙勾勒出她曼妙的身材,涉世未深的小陸阮不由得看的紅了臉。
第一時間就察覺到對方眼神的翠竹微楞,立刻做出防禦的姿勢,也認出了這是之前和小公子說過話的人。當日她就注意到這姑娘對王爺的情意綿綿,但見過王爺的姑娘沒一個不會露出那般癡情的臉。但因為她身上的氣息特殊,有一種同類但卻更加陰狠的感覺,翠竹對她印象很差,此番見到不由得陰謀論大起,尤其戒備。
人是陸阮通過白塘約出來的,果然顏蘇卿喜歡上趙曜了,陸阮說不出心裏百感交集具體什麽感受,但計劃已經開始了,就只能一步一步走下去了。
他微微緊張,還是有些發憷顏蘇卿這樣的暴力分子。
翠竹:“……”伸手攔了一下,但對上陸阮搖頭的表情,不情不願讓開路。
陸阮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撫:“是救了小楠的人,要好好感謝。”
“可是……”只是說了兩句話而已,在外面,翠竹還是沒法反駁主子的,只好調動全身感官防患于未然,看向顏蘇卿的眼神愈發狠厲。
顏大小姐遲鈍,亦或是即便發現了也只當對方嫉妒自己,一顆心盡數系在趙曜身上,并沒有分出心神在意,眉眼彎彎,一身淡粉溫暖如春地站在原地,目光不耐落在落在陸阮身上。
陸阮膽戰心驚走近,生怕她忽然暴走上來劈頭蓋臉一頓罵,好在顏蘇卿還要靠着他進王府,縱使明顯不滿也都在壓制,在對上翠竹懷疑視線的瞬間眼睛甚至含了笑。柳眉彎彎,一雙圓目既像是桃花花瓣,又像是兩道彎彎的月牙兒,眼神似醉,目光軟綿綿的,楚楚又可憐。不愧是真正的大家小姐,氣質很好,站在那裏高貴又典雅,周遭一切似乎都只是她的陪襯。周身洋溢着比其他人高一等的氣息。
陸阮每向前走一步,心中忐忑就要多一分,大概回憶了一下顏蘇葉和顏大小姐相處的場景,又默背了一遍臺詞,這才勉強收起淩亂紛飛的思緒,迎上那美人蛇一般魅惑暗藏毒液的眼睛。
狐貍精誰不會做,尤其是自認為拿了女主人翁戲份的顏蘇卿,更是自覺她就是人間少有的天上仙子,冷嗤和嘲諷全部隐藏在溫婉的表面下,但因為技術不娴熟仍舊能看到眼角眉梢流露出來的不屑。
果然是提不上席面的奴才,看他剛剛沉溺于自己美貌的腌臜模樣,顏蘇卿間接确定自己今天的裝束尤其完美,就算趙曜此時此刻從天而降,她也有立刻上前挽住對方充當衆人眼中郎才女貌的佳人形象,讓趙曜從此對自己死心塌地。
顏蘇卿美,并且美而自知,從小她就喜歡看下人們為了讨好她争得頭破血流的模樣,更喜歡看對方被自己戳中心思,無情點出天上地下差距,将對方碾壓在泥沼中時那些不自量力髒東西臉上露出的自卑又絕望的眼神。
真爽,她就是天之驕女。
脊柱骨湧上一陣寒意,陸阮伸手攏了攏衣襟,回了同樣溫柔的笑容。
今天,他不是來報仇,更不是來示弱的,他只是想——
驗證一件事。
如果,顏蘇卿真的是趙曜命中注定的話,那兩人勾搭上就只差一個契機,他要做的就是充當被王母娘娘一根銀簪(控制面板)隔開的牛郎織女重逢必不可少的道具——鵲橋。
然後在兩人恩愛顧不上自己的時候收拾細軟立刻跑路,保住一條狗命。
但如果——陸阮彎了彎嘴角,眼尾微紅,似是想起了某些不太和諧的畫面。
他想,如果趙曜是真的喜歡自己的話,那他肯定不會和顏蘇卿又任何糾纏,或許——或許——他還有百分之零點幾的機會說出真相,求得原諒。
陸阮一步一步慢慢往前走,他怕死,可大着膽子親自來試探,只因為——
他無端端覺得趙曜,可能會選擇第二種可能性。
即便不是,他也認了,左右不過疼死。但他不想這段感情裏,只有趙曜一個人披荊斬棘,努力前行。縱使步伐微小,陸阮也想向着對方努努力,也能縮短些許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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