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這是什麽呀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這話一點兒也不假, 陸啓禮四五歲的時候，就已經到田地裏面幹活, 長大後他就想過，不讓自己的孩子重複自己的生活方式。

他開始拼命地賺錢給家人花，讓家人不再受饑餓嚴寒之苦，沒想到四歲半的閨女, 還是知道家窮。

他有些內疚。

宋微微低頭, 認認真地用勺子把雞蛋分成兩半，舀了一半雞蛋，送到陸啓禮的碗中, 又把面疙瘩也舀了一半, 送給陸啓禮的碗中，說：“好了, 爸爸，我們兩個一起吃！”

陸啓禮吃驚地看向宋微微, 他為了賺錢，長期不在家，雖然心裏時時牽挂着家裏, 牽挂着閨女, 但是很少和閨女相處。

這次家具行出事兒，他受傷在家中待着的這些天裏，閨女又病了一場，今天才稍微好一點。

才好一點就将雞蛋和面疙瘩給爸爸吃，陸啓禮眼睛泛酸, 他很想說都給閨女吃，可是又不願意拂了閨女的心意。

将自己碗裏一半的一大半，夾回宋微微的碗中，說：“微微身體不好，多吃點雞蛋和白面，補身體。”

“爸爸不用補身體嗎？”宋微微問。

“爸爸不用，爸爸身體很好，微微吃吧。”

“那好吧。”

宋微微是很喜歡吃的，尤其她現在這副身體很瘦，比她之前都瘦好多，瘦多了就不可愛了。

而且她還好餓，好像幾百年都沒有吃飽了一樣，她把大半個雞蛋吃光了，吃光了白面疙瘩，還把菜湯給喝光了。

吃的飽飽的，渾身舒服，一擡頭，發現爸爸也把一大碗的菜湯給吃完了。

“飽了沒？”陸啓禮問。

“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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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們出去走走，好不好？”之前陸啓禮帶宋微微去過大醫院，醫生說微微的底子差，需要吃得好喝得好，好好地養着，身體才能和正常人差不多。

平時吃過飯之後，要走兩步，不要吃完就躺下，不要劇烈運動等等，這些陸啓禮都記得，家裏人似乎并沒有按照這種方法對待微微，但是他想試一試。

“去哪兒走？”宋微微問。

“我們去蘆葦邊走走吧。”

如今正是初夏，天氣剛剛好，陸啓禮放下還沒有整理好的屋子，拉着宋微微的小手朝蘆葦邊走去，走的極慢極慢，剛走到蘆葦邊，便說：“好了，我們回去吧。”

宋微微問：“現在就回去啦？”

陸啓禮點頭：“嗯。”

“為什麽不多走一會兒？”

“因為你現在身子虛，不能走那麽多，不然會難受。”

“好吧。”

宋微微聽爸爸的，她轉頭四處看看。

這是一個陌生的世界，她在電視裏都沒有看過，男的女的都是灰度的衣服，男的都是板寸頭，女的不是紮兩個麻花辮，就是剪個學生頭。

連個鏡子都沒有，她現在都不知道自己長得好看不好看了。

而且這兒沒有電燈，也不用蠟燭，是用煤油燈。

宋微微理解不了這個世界，感覺到處都是窮窮的，不過這個爸爸對她是最好的，這點讓她很開心。

她走着走着，忽然聽到蘆葦叢中有細微的聲音。

她瞬間不走了。

陸啓禮此刻正在走神兒，能夠和閨女一起散步是真的很好，可以閨女的手又小又瘦，他心裏又生出負疚感，思考着如何賺錢，如何改善生活，這時候發現閨女不走了。

他立刻也停下來，問：“微微，怎麽了？”

宋微微說：“爹爹，我聽到有聲音。”

“什麽聲音？”

“我不知道，好像有小動物。”宋微微是極其喜歡小動物的。

“哪裏？”陸啓禮問。

宋微微是個膽子大的，不等陸啓禮反應，她立刻邁出小短腿，朝蘆葦叢前走兩步，伸手撥開了幾株蘆葦。

陸啓禮趕緊上前喚一聲：“微微。”

唯恐宋微微出什麽意外。

“爸爸。”宋微微轉頭，在月光下，她水汪汪的眼睛越發的明亮，直直地望着陸啓禮，小手指着蘆葦叢的一處，說：“爸爸，你看！”

陸啓禮順着宋微微小手所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蘆葦叢中一窩雞蛋，不對，是鴨蛋。

“爸爸，是雞蛋！”宋微微開心地說。

“不是雞蛋。”陸啓禮立刻蹲下來，将蘆葦叢中的鴨蛋給拿出來看了看，點頭說：“是鴨蛋。”

确實是鴨蛋！

陸啓禮心頭一喜。

這兒居然還有鴨蛋，仔細一想，又有覺得十分合理。

這兒的蘆葦叢就在河邊，河裏經常游着水鴨子，村裏不少人會捉水鴨子吃，也會撿鴨蛋吃。

但是不會到這邊來。

只因為這兒曾經出過一次事，據說是有輛拖拉機在這兒翻倒了，死了個女人，死狀十分慘烈。

給村裏人很大的沖擊力。

後來又有個男人夜裏在這兒摸魚，一不小心滑了一跤，被水草纏上了，沒淹死，但是因為自身身體的原因，變傻了。

從那以後，這一塊就傳出很多稀奇古怪的迷信思想。

比如有女鬼啊，專門找替身，誰到那邊誰死啊之類的，村裏人因此都不敢來這邊，水鴨子倒敢來這兒了，陸啓禮也敢來。

陸啓禮是上過學的，成績在學校裏是拔尖的，交不起學費才下學，開始走南闖北，見多識廣，他不信這個的。

何況他從不做虧心事。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宋微微說：“爸爸，有八個鴨蛋！”

陸啓禮點頭說：“對，是八個，我們拿回去，給你補身體。”

“我不補。”宋微微說。

“為什麽？”陸啓禮轉頭問。

“因為這個鴨蛋可以賣錢錢！”

賣錢？

宋微微的話給了陸啓禮靈感，他光想着買雞魚肉蛋奶粉給閨女補身體，忘了這個鴨蛋是可以賣錢的，如今雞蛋四五分錢一個，鴨蛋起碼可以賣到六七分錢吧。

賣了鴨蛋，可以給閨女買奶粉喝啊。

陸啓禮這麽一想，思維立刻就打開了。

沒有人來這兒捉過水鴨子，也沒有人來這兒撿過鴨蛋，那麽肯定不止這兒肯定不止這一窩。

他對宋微微說：“微微，你在這兒等着爸爸，爸爸再去找找，看看別的地方有沒有鴨蛋了。”

宋微微點頭。

“不要亂跑，也別害怕，爸爸就在這兒。”

“嗯。”

陸啓禮起身，順着蘆葦叢走了一圈，果真就發現了很多鴨蛋，他從兜裏掏出小小的手電筒，對着所有的鴨蛋照一遍。

宋微微不解地問：“爸爸，你照鴨蛋幹什麽？”

陸啓禮笑說：“看看哪些鴨蛋可以孵化，哪些孵化不了。”

“爸爸，你可以看出來嗎？”

陸啓禮耐心地向宋微微解釋：“嗯，不能孵化的鴨蛋，什麽都看不到，可以孵化的可以看到血絲，我們就粗略地檢查一遍。如果是很快就要孵化出來的，我們就不拿走它了，讓它自己長成鴨子，來年還能下蛋。”

“好。”

陸啓禮挑了又挑，足足挑出一百個鴨蛋，快速地回到茅屋，拿個小籃子，小心翼翼地裝下，再次回到茅屋，用煤油燈一照，一個個光溜溜的鴨蛋就在眼前，可喜人了。

宋微微驚呼一聲：“哇！好多啊！”

陸啓禮問：“微微，你現在想吃嗎？想吃的話，爸爸現在給你炒個鴨蛋吃。”

“爸爸，我都吃飽了。”宋微微受這副身體的影響，她沒有以前那麽大的胃口了。

陸啓笑說：“那我們明天再吃。”

宋微微鄭重地說：“明天也不吃，要留着賺錢錢！”

這麽懂事的閨女，陸啓禮又欣慰又心酸，暗暗在心裏下決定，一定要讓閨女過上好日子，把閨女養的健健康康白白胖胖的，他大手摸着宋微微柔順的頭發說：“好，都聽閨女的！”

“嗯。”宋微微點頭。

陸啓禮溫聲說：“那爸爸給你洗洗臉洗洗腳，就睡覺吧。”

宋微微點頭。

宋微微不知道自己的身體有多差，但是不過才這兒一會兒，她就感覺到累了，很快就在小床上睡着了，陸啓禮看着宋微微的睡顏，內心滿足。

完全沒有離開陸家的惆悵，他以為他會因為分家而難過，居然沒有，可能他一直以來對父母兄弟都問心無愧吧。

現在他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只要閨女好，什麽都好了。

他把鴨蛋收好，将煤油燈吹滅了，借着月光收拾新茅屋，心裏沒有傷感，而是火熱熱的。

盡管微微現在身體不好，盡管還欠了一屁股債，盡管他的傷剛好，但是這些都無所謂，只要肯幹，一切都有可能。

動作很靜地把一切都收拾好之後，他到院子裏洗了個澡，躺在宋微微小床旁邊的大床上，計劃着未來，未來一切以閨女為準，确定路線之後，很快入睡。

第二天一早，陸啓禮就早早地起來了，打了一個鴨蛋，配上些許水和白面粉，放點鹽巴化開的水，攪和攪和，放到鍋中蒸出一碗嫩嫩的鴨蛋羹，上面撒了一些野蔥花。

宋微微剛一醒來，就聞到香味兒了，同時她感覺自己經過一晚上的休息，頭不疼了，身體不難受了，心情也就好了。

她笑着喊：“爸爸！”

陸啓禮轉頭就笑：“醒了，走，我們洗洗手洗洗臉，吃鴨蛋羹。”

陸啓禮抱着宋微微，先給宋微微穿好了衣服，接着給宋微微用溫水洗臉洗手，看着宋微微吃完了大半碗的鴨蛋羹，比以前能吃多了。

能吃就是好兆頭。

他很開心，在宋微微的堅持下，他把剩下的小半碗鴨蛋羹吃完了，又喝了一些菜湯，接着把一百個鴨蛋很安全地放在籃子裏，用麥稭蓋上，沒人看出來是鴨蛋，一手拎着籃子，一手抱着宋微微，去趕集賣鴨蛋。

陸啓禮長得高大又好看，一手抱娃一手拎着竹籃子，非但不土不醜，反而有一種讓人都說不上來的好看，村裏人看到後都忍不住誇一句——洋氣！

去趕集走大路的話，必須得經過陸家。

陸啓禮目不斜視地走着，陸家陸開禮的兩個兒子卓子和越子正在院門口吃東西，吃的小嘴流油，看到陸啓禮走過來，也不喊二叔，直接揚起手中的油糖餅，喊：“微微，你看，你看這是什麽？”

這就是故意饞宋微微的，陸啓禮臉上立馬露出不悅。

卓子越子覺得離宋微微有點遠，又站到陸啓禮的身邊，對坐在陸啓禮懷裏的宋微微，炫耀地搖了搖手裏的油糖餅，說：“這個可好吃了，又軟又甜又香又酥，超級好吃，微微，你看看，你看看呀，看看，我們吃的是什麽呀？”

“是狗屎！”宋微微毫不客氣地說。

卓子越子一愣。

作者有話要說：  陸啓禮：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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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