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母親死得冤枉,更為凄慘的是,他們不但不能為她讨個說法,連她的死因都不能公之于衆。

梓熙也一直郁結于心。

當初的調查結果,是父親蘭耀庭的外室買兇殺人,風月閣的丫鬟裏應外合,加上老太太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等于幾方人馬一起謀害了她。

買的兇手和吃裏扒外的丫鬟被殺了,那個膽大包天的外室早早被廢倒是沒有死,也算生不如死了。然而罪魁禍首的,她的父親蘭耀庭依舊生活滋潤,幫兇老太太同樣安享尊榮。更讓梓熙在意的是,那天晚上,那個出現又離開的人是誰,是另一個幫兇還是只是見死不救?它還活着還是已經在那時的處置中已經死去?

梓熙沒有來得及調查這些,她太小了,每天生活在李氏還有老太太等等人的審視之下。她們都在期待她成長為一個熱愛蘭氏家族,孝順長輩的貼心小棉襖。

可惜他們不知道,這個可能是多麽渺小。她多想為母親報仇,然而要報仇的話,首當其沖的對象就是她的父親還有那位看着她時總是一臉慈祥的老太太。

不管她心裏多麽不甘願,不得不承認的是,他們是這輩子自己的親人,如果對自己的親人做出哪怕一點兒不好的事來,自己要承擔的後果都會很嚴重。而且傅蘭兩家利益捆綁嚴重,想要做到摘除一人很不容易。

梓熙也曾有過很多次的設想,但是她不得不承認,目前為止自己根本無處下手。

他們是她的家族親長,動了他們自己的未來會十分坎坷。而且這個時代的司法及其不完善,她沒有那個資格去狀告父母親長,因為這意味着不孝,在官府審案之前自己就得先以死謝罪。可是要想別人一樣讓他們悄悄的死麽?

好像又罪不至死,以她的心意,他們都應該被判無期徒刑,或者直接流放就好了。

梓熙輾轉反側,如果不報仇,她肯定一生難以安寧。

“嬷嬷。”

莊嬷嬷聞聲,放下手裏的東西過來。

梓熙問:“我夢到娘親了。”

“姐兒是想太太了。”

“我知道娘不是病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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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嬷嬷一愣,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接話。因為傅氏的死,兩家有了芥蒂。可不管是傅家也好,還是蘭家也好,都沒有向梓熙提起過傅氏的死因。跟旁人一樣,梓熙難得問起來,也跟對外一樣,說她是重病而亡。

這件事沒有人懷疑,因為自成婚之後,傅氏身子就一直不好,這點外面人都知道。後來懷了蘭梓熙,更是傳出不久于世的傳聞,因此傅氏暴亡,所有不知情的人都很是坦然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聽見梓熙說這話,莊嬷嬷頭一個想法是有人在她面前說了什麽,緊接着想到她那長年沒有斷絕的夢魇,便釋然了。她家姐兒何其聰慧,怎麽會察覺不到蛛絲馬跡。何況那時太太去世,姐兒就在屋子裏,母女連心,總是能感覺到什麽的。

出去讓丫鬟守着門不要讓人進來,之後莊嬷嬷回到梓熙面前,柔聲問:“姐兒是怎麽想的?可是有人在您面前說了什麽?”

“有沒有人說什麽,嬷嬷就不要問了。我聽說從前有一位古嬷嬷,也不曉得如今身在何處,嬷嬷勞累,提替我尋一尋,我有事要問古嬷嬷。”

“也好,我立刻讓人去打聽。”莊嬷嬷見她不再說什麽,便服侍她躺在小榻上。怕涼着又搭了一件小薄被,這才讓丫鬟進來,服侍梓熙喝了湯藥。

身上的熱氣散了一些,只還是有點咳嗽,大夫又來號了脈,囑咐不要吹風着涼,也不要太過悶熱,吃着藥養着就好。

梓熙吃了藥,迷糊了一會,到下午又清醒了。還是不想動彈,閑的無聊,讓丫鬟找來話本給她念。

胭脂口才不好,磕磕巴巴念了一會就被不認識的字給難住了,幹脆又換成黛墨。

黛墨聽了莊嬷嬷的話,從來不給她念什麽才子佳人的小本兒,可是除了才子佳人,就是山精古怪的話本多一些,想要其他的,那就沒有了。才子佳人念不得,山精古怪怕吓着人,最後黛墨幹脆讀起了名仕游記。

梓熙閑着無聊想聽點故事,結果丫鬟湊着她耳朵給她講山水,山水好是好,可她去不了了,平白惹人饞念。

一個傻兮兮地讀,一個幹巴巴地聽,念到兩人都要煩了,丫鬟來傳話,說湘姑娘和陌姑娘來了。

梓熙眉一挑,看來是李氏讓蘭梓湘來給她說軟話來了。可憐蘭梓陌,身子那麽差,又被拉來當墊背。

“黛墨,上茶。”

“是。”黛墨收了書去備茶水。

很快蘭梓湘跟蘭梓陌一前一後進來了。梓熙立刻帶着笑臉,說:“湘姐姐陌姐姐,你們怎麽來了。”

蘭梓湘吊着臉,沒有理她的話頭,看樣子實在不情願的很。

蘭梓陌想要說什麽,見長姐沒有開口,只好吶吶地張了張嘴,沒有把話說出來。

她們不理,梓熙也不在意,依舊笑盈盈道:“坐吧,喜歡果子還是茶酥?我讓嬷嬷去拿些來。”

“不用白費心思了,妹妹身子不好,就好好養着吧。”

蘭梓湘終于說了話,梓熙聽完心中暗笑,面上卻一臉憨厚:“姐姐不吃點心?那好吧,咱們這的确甚少吃南貨。”說完吆喝了黛墨一聲:“黛墨,茶點都不用上了,姐姐不喜歡。”

黛墨回了一聲:“是。”

蘭梓湘臉沉的更厲害了,這個蘭梓熙,真的這麽不給她面子,她說不費心,居然真的一杯茶水都不上了。

梓熙不再說話,蘭梓湘氣呼呼地鼓着臉,蘭梓陌低着頭,三人一個比一個木,氣氛十分詭異。

雖然來了就是客,可梓熙知道,對待蘭梓湘這個人,是絕對不能用正常方式對待她的。

于是她不說話,她就等着。反正自己病着呢,可不能操心。

蘭梓熙的态度,讓本就心中不甘的蘭梓湘更加生氣。

這丫頭敢讓丫頭打她,偏偏母親還動不得她。這還罷了,父親回來,知道昨日的事之後,居然要她親自來道歉陪不是。

李氏是不敢讓她來給人低頭的,可是蘭耀家不同,他是一家之主,即便是蘭梓湘,對父親的話都沒有一點敢反抗的。

于是她來了,帶着蘭梓陌不情不願地坐在怡蘭軒的屋子裏,看見她屋子裏的擺設以及外身邊伺候的丫鬟,原本準備的兩句話,死活不願說出口。

她們不說話,梓熙也懶得給她們找臺階。

三個人大眼瞪小眼,大約終于坐不住了。蘭梓湘突然開口:“你贏了,這下你滿意了?”

梓熙還以為她要說個什麽呢,結果一開口這就是這話,到讓她哭笑不得。

“姐姐什麽意思?熙兒不明白。”

“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父親向着你,母親讓着你,整個蘭家都是你的天下,你得意的不得了了吧!”

蘭梓湘明顯不想好好說話,梓熙也懶得充笑臉了:“姐姐可真幼稚。”

此時胭脂進來,捧着一個小碗,碗裏是切成塊的奶黃色芒果肉。

梓熙用牙簽插了一塊,一邊吃一邊笑眯眯地說:“姐姐是伯父的嫡長女,身份自然高貴。因此姐姐覺得,全世界都要依着你的意思,別人是萬萬不能越過你的對不對?可是湘姐姐,你比熙兒大了五歲,不覺得自己毫無胸懷,根本不配這個嫡長女的身份麽?”

“蘭梓熙,你不過就是有個郡主外婆,有什麽了不起的。”蘭梓湘嘴巴撅得老高,粉白的面皮染了一層紅暈。

她的眼睛水靈靈,哪怕這樣生氣着,看上去也十分賞心悅目。

梓熙搖搖頭:“是沒有什麽了不起的,姐姐也可以去找個當郡主的外祖母來。”

“原來你是看不起我的外祖母?看不起我母親麽?”蘭梓湘轟一下站起來,“虧得母親那樣心疼你,父親還為了你責怪我,讓我來同你陪不是,你卻這樣羞辱我。”蘭梓湘轉身就要走,梓熙假咳一聲,笑說:“怎麽會?伯娘還想讓我帶着姐姐進宮呢?我可不敢羞辱姐姐。”

蘭梓湘步子一頓,這才冷靜下來。

是呀,她要上京的,還要進宮去,因此不得不在蘭梓熙面前伏低做小。

蘭梓湘臉上變了又變,梓熙看在眼裏,心裏好笑。

李氏的想法太過簡單了,蘭梓湘被她寵的沒有一點分寸,在金鱗還罷了,蘭家還能hold得住,換做在京城,那可就不一定了。

李氏想讓她高嫁,可不管是豪門世家還是皇親貴戚,相看兒媳頭一個看的是家事第二是人品。蘭家家世先不說,就蘭梓湘的人品想要過夫人們的眼,真不是一點兩點的難。那些太太們眼睛一個比一個毒,蘭梓湘這性子別說入不了夫人們的法眼,到時候別惹了禍就好了。

梓熙自認為腦子夠用了,可一到那些人精跟前,都不得不在外祖母的掩護之下裝傻充愣讨人歡心。她這個姐姐麽!除非學人家才子佳人來個偶遇,一不小心撞上懷春少年,她那一張臉就夠惹得對方神魂颠倒了。

仔細看看蘭梓湘,的确怎麽都挑不出毛病來,越看越好看。果然李氏的打算還是有些道理的。

“聽說姐姐前日從寧姐姐家會來就不高興,究竟是為了什麽?”

蘭梓湘翻白眼:“管你何事?”

說完想起李氏叮囑要好好跟梓熙相處的話,又閉了嘴,沒再繼續說難聽的話。

梓熙也不要在意,自顧自說:“昨天在學堂,姐姐還說蘭家女兒要愛惜身份,不可為家族丢臉。熙兒覺得姐姐說的有道理,伯娘說過幾日家中要宴客,到時候姐姐妹妹們都要來,湘姐姐可得好好把氣發出去了,免得那日還在怄氣,就要惹得別人說什麽了。”

“你不是厲害的很麽?誰敢對當着縣主的面不高興。”

蘭梓湘:“……”

腦子不在一個頻道,根本木有辦法愉快地玩耍啊!

大約是覺得跟梓熙也沒有吵起來,在怡蘭軒待的時間也夠了,在爹爹和娘親那裏也能交的了差,于是蘭梓湘不再多做停留,說了句我回去了,便走了。

跟她一起來的蘭梓陌從頭到尾沒有說一句話,等蘭梓湘走了之後,她才擡起頭,低聲對梓熙說:“妹妹你身子好些了麽?”

蘭梓陌身子虛,說話聲音也柔柔的,聽着就讓人心疼。

梓熙見她一臉讨好地跟自己說話,很有些不自在。蘭梓陌的态度,大約是怕梓熙将對蘭梓湘的不滿轉移到她身上。

“我好多了,姐姐嘗嘗南邊來的芒果吧,味道好得很。”

胭脂又上了一碟芒果,蘭梓陌到了謝,卻不真的吃。

“妹妹不要生大姐的氣,大姐就是那個性子,其實她很喜歡妹妹的。”

呵呵。

可能也覺得自己說的話自己都不相信,蘭梓陌尴尬地坐立不安了。

跟蘭梓湘的蠻橫不一樣,蘭梓陌十分膽小,盡管已經很努力地注意,可她看人時總是怯怯的,這一點梓熙看的出來。

“湘姐姐是湘姐姐,陌姐姐是陌姐姐,她的事與你無關,你的腿怎樣了?大夫怎麽說?”

“大夫說要吃藥,不能走動。”

……

“那就好好休息吧,等你好了,我再去找你玩。”

“好。”

“對了,早上看見竹姐姐在哭,她也被欺負了?”

“不是,是楚姨娘,恩,楚姨娘出門了。”

“哦。”梓熙了悟。

說的出門不是被嫁了就是被賣了,難怪蘭梓竹哭成個淚人兒了。

兩人沒有說多會話,蘭梓陌就告辭了,一來蘭梓湘走了,她留太久不好。二來連個都是病號,都沒有多大的精神頭兒。

“這個姐姐,被養的人人家家裏的庶女一樣。”等蘭梓陌走了之後,梓熙忍不住說。

李氏偏心得也太過明顯了,蘭梓陌這性子真跟人家家裏的庶女沒區別,還得是不受待見的那種庶女,膽小怕事毫無氣度。

水粉聽見,說:“要不是郡主在,姐兒也被養的跟她一樣了。”

梓熙噗地一笑,還真是,若沒有自己兩輩子的記憶加上一個大靠山,她還真就是蘭梓陌的翻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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