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白明玄摸了一會兒我爹,便笑着問我:“待得無聊了?”
“還好,”我斟酌着言語,挑揀了一塊甜瓜,“沒什麽大事,便是好事。”
“你爹此刻睡着,我便再問你一句,你可還喜歡蘇風溪?”
我不知道他二人為何反複詢問這個問題,便又想了想,答道:“不喜歡了,但一靠近他,諸多回憶便層層疊疊壓過來,總歸放不下。”
“你若喜歡,我便保下他的性命,若不喜歡,蘇風溪該去死。”他言笑晏晏,談論着一條性命,口吻和下一步棋沒什麽差別。
我眉梢微挑,反問道:“蘇風溪似乎同您有過協議,您要保住他性命的。”
“當年我已經保了他一次,一次換一次,又如何能保他一輩子,”白明玄的手指勾着了我爹的發帶,輕輕地解開,“若不是他們做的好事,你爹也不會身受重傷,這筆賬,我自然要讨回來的。”
我咬了一口甜瓜,唇齒間俱是苦意,徒生出些許無力之感,白明玄仿佛一座無法撼動的山峰,無邊無際綿延不絕。
“他們”,便是除了蘇風溪,還有其他人,想來想去,只有一個司徒宣。我同司徒宣靠近,便會走火入魔,但白明玄只為我醫治,卻絕口不提我爹,是已然治愈,還是,無藥可救?
“別多想,”白明玄看透了我的心思,溫言細語蓋不住森森寒意,“你爹自是會好好的,他還要同我到白頭。”
我“嗯”了一聲,冷眼旁觀,卻覺得他有些瘋癫了。他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言語都溫柔體貼無比,哪裏是像對待一個正常人,分明像是對待一個瓷器,生怕對方一個不留神,碎成碎片。
我心裏是擔憂我爹的,但此刻卻莫名生出一絲快意。
縱然你千般算計,終究無法得到想要的東西。
大腦中突兀地響起了這句話,我指尖一抖,到底壓抑住了情緒外洩。我猜測我修煉的魔功又要暴動,便匆匆告辭,獨自去壓抑一二。
白明玄沒有攔我,他整個心神都粘在了我爹身上,如攀附古樹的枝蔓,似是柔弱無比。
離了院子,眼前漸漸泛起了紅,那紅色愈來愈多、愈來愈深,大腦嘈雜無比,似有無數人在低聲交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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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黑色的身影,自遠方來,卻不知為何,時隐時現。天空中似是落下了無數的雪,觸手可及,我便伸出手,手心平白多出了一團雪。我揚起手,将雪團子砸向那道身影,便見他身影驟然凝實,他一身黑袍翻滾不休,眉眼俱是冷淡,我瞧着他很是熟悉,便問他:“你是誰?”
他動了動單薄的嘴唇,想笑卻擠不出一個笑來,只是問我:“慶兒,要不要去抓麻雀?”
情景驟然變換,我的身形也變成了孩童的模樣,只見一人彎着腰,在我的身前,步步後退。我的身體不受控制,向前跑去,便見他正在彎腰撒着食料,雪下依稀能見到繩子的痕跡。
“喂,大俠,你用輕功抓麻雀就好啦,這麽麻煩作甚?”
“你身體不好,我教會你抓麻雀,你以後想吃,便可以自己抓了。”
我踮起腳跟,吃力地抓住了他的衣袖:“那我不要學,我學不會,你便不會走,就會一直給我烤麻雀。”
那人愣了一下,用空閑的手,狠狠地揉過我的發頂:“你真是聰明得可怕。”
我松開了他的衣袖,轉過頭抱住他的大腿,惡狠狠道:“總之,你不準走。”
他沉默許久,提着我的衣領,一把将我抱起:“我總歸是走的,你可願意同我一起走?”
我的心底突然生出幾分惶恐,但我聽到我自己說:“我願意。”
他沉默了許久,終是抱住了我,道了一聲“好”。
眨眼間,眼前人與景消失不見,我的雙手壓在太陽穴上,整個世界天旋地轉。
我像是躺在了地上,入目是湛藍的天,只聽得一人低語:“我永遠都會在你身旁。”
我記不得了,但也知道他違背了諾言。
眼前突兀地出現一道身影,劃破無邊血霧,身體騰空而起,我躺在他懷裏,看着他無比熟悉又無比陌生的臉,嘆息出聲:“蘇風溪。”
他提着輕功,在屋頂間穿梭,去的卻不是白明玄的方向,而是司徒宣的。
我稍緩了些,伸出手摸上蘇風溪的脖頸,只要輕輕用力,便能将他殺了。他卻渾不在意,待停下身形,才道:“縱使飲鸩止渴,也可叫你稍好過些。”
他抱着我進了房間,司徒宣似是用了藥,正在沉睡。他将我放在了司徒宣的身旁,撤了手想要離開,我卻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只道:“同他做,還不如同你做來得痛快。”
他臉上似哭似笑,表情卻看不分明了,只道:“教主忘了,我們之間,隔着六百二十一條人命。”
我心底沒什麽波動,卻莫名停不下不該說的話語。
“人是我爹殺的,我不明白,你能放過我爹,為何之前如此待我。”
他沒回答我的問題,只是從懷中取出了一個小瓶,擰開瓶蓋後,我的鼻尖便聞到若有若無的海棠香。
一時神情恍惚,一時欲念叢生,像是看見一白衣少年,手中執劍,端得是君子如玉。
我們踩在水中的木樁上,揮劍交纏,赤炎碧游雙劍争鳴,他提劍來刺,我裝作不敵,落入水中。無邊的水包裹四周,我心中卻沒有一絲懼怕,只聽“撲通”聲響,便落入熟悉的懷抱裏。
我閉眼裝作昏迷模樣,他卻奮力向前劃去,到了岸邊,又做了急救的法子。
我趁着他俯下身時,反手将他壓在身下,惡狠狠地吻他,卻見他眼角泛了紅,一時停下動作,心底徒生幾多懊悔。
“以後莫要吓我了,想要什麽直說便是,我都允你。”
“我想要你。”脫口而出,沒有絲毫猶豫。
“好。”他答得亦果決,伸手便将我攬進了他懷裏。
肉欲交纏,我喚他的名字,他亦在輕聲答應着,但當一切終止,我看清了身下之人,不是蘇風溪,而是司徒宣。
我轉過了身,便瞧見蘇風溪站在我的床邊,嘴唇泛白,不知站了多久。
那一瞬,我很想要一杯斷情水,抹掉所有不該有的記憶,便可以不受拖累,随心所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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